一知半解的可怕在於人總會覺得他一知半解的東西便是事情的全部了, 並且驕傲地將自己理解的那一半應用在生活和學習中, 讓真正瞭解的人感覺啼笑皆非。

段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做的事情在他自己看來是極具前瞻性的,因為他來自未來, 實際上,他在接觸師頤的那一瞬間便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輸家。

這才是可悲之處。

有時候這種品質會被稱為有衝勁,敢做敢闖。但是這一點也同樣會是致命的。

沒有什麼性格是完美的。

理性又名無情, 風流又名花心,紳士又名疏遠,溫柔又名寡斷。

段楠不是完美的。

師頤也不是完美的。

存在瑕疵的完美才是完美。白玉無瑕不過是人的幻想,真正的無瑕白玉是虛假的。

這個世界對於師頤來說,其實並沒有多少秘密,他看段楠如同繞著燈火不停地撞著燈泡的飛蛾, 感覺到的不過是悲哀和可笑, 就像是現代人聽到自己的老祖宗信誓旦旦地說天圓地方一般。

但是師頤不會提醒。

他太無聊了,無聊到會愣愣地盯著飛蛾碰撞玻璃、聽飛蛾和玻璃相撞時的悶響。

師頤例行地文藝了一番, 然後沒繼續思考下去, 把帽子又戴了上去, 走掉了。

伊恩看著師頤離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心血來潮倒是給他留了一堆爛攤子。

頭疼。

師頤對於墨西哥的飯菜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不過他偶爾還是會突發奇想地嚐嚐。

他換回了自己的休閒裝, 戴上眼鏡,身上的冷漠氣息被削弱了很多。

他拿著從街邊買的吃的,慢慢順著小巷走。他的確是有潔癖, 但是在吃這一方面,只要不加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或者髒的離譜,他會完全忘記自己還是個潔癖的事情。

師頤忽然聽到了一陣喧譁,他偏頭向小巷中看去,一個黑髮女人被幾個人堵著。

師頤站定,靜靜地看向那邊。

也許是師頤的注視讓那些人把重點轉移到師頤身上,那些人被他看的不自在,用蹩腳的英語粗魯地喊道:“滾開,滾開。”

那個黑髮女人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要轉身卻又不敢轉身,隱隱中期待著那個人可以救他。

師頤淡淡地用如同播音員一般標準的西班牙語說:“不需要,我在這裡看著就好,當我是空氣就好。”

“不要多管閒事你知道嗎?”

師頤吃了一口手裡拿的東西,好像真的和他無關一樣。

但是那些人怎麼可能真的把師頤當做空氣?

他們完全沒有師頤之前看到的那些亡命徒強壯,但是充滿了吊兒郎當的氣息,穿著拉襠褲,而且拉的有點過,露出完整的內褲——這似乎是潮流。

其中一個人氣沖沖地想要給師頤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教訓。

師頤嫌棄地向後退了一步,叼住剛買的零食,拿出一把槍,然後開啟了保險。

那些人是面對著師頤,所以師頤的動作他們看得很清楚。

拉保險的動作委實不像作假,而且看那把槍的重量和保險被拉動的聲音,他們覺得八成這是把真槍。至於那兩成是假槍,他們自然地無視了,這些人注意到師頤完全不怕他們,向後退一步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如同那些上層人嫌棄他們這樣社會毒瘤所以保持距離。

他們本來就是欺軟怕硬的。師頤不為所動他們就慫了。

他們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在走之前還比了個中指,師頤晃了晃槍,他們立刻收起自己第三根手指,架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跑了。

師頤關上保險,把手槍收起來,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叼在嘴巴裡的零食,轉身慢慢地吃了起來。

那個黑髮女人見那幫小混混走了以後,她立刻跑上來追上師頤:“小弟弟,你的膽子真大,我可不敢和他們對上。今天太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真是個好人,如果是別人的話大概會裝作沒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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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師頤翻了個白眼,他真的不是那種助人為樂的。

他只是對小混混這種生物深惡痛絕。

第一世,她被大結果,雖然沒有什麼金錢損失,但是師頤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回到家就報了警,順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當律師的師珩。具體是怎麼處理的師頤不知道,但是那幫混混是未成年人,頂多到少管所關幾天,出來他們照樣混。師珩和他的朋友都表示這件事情真的就只能這麼辦了。

萬惡的未成年人保護法。

師頤磨了磨牙。

他還記得小時候知道未成年人保護法的時候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但是師珩告訴他說,如果他惹禍,作為家長的師珩和師不羈要負責。師頤那顆作死的心瞬間被澆了個透涼。

也是師頤在知道那群小混混壓根不會受到什麼懲罰出來以後照樣勒索的那一刻,他明白了,法律這種東西,真的會讓人失望。

師頤曾聽師珩和他同事聊天,說起法律約束的事情,師珩無不惋惜地說道:“法律對好人的束縛力更強,對於惡人來說,不過是讓他們不要更過火的警告。”

師頤會去幫這個女人,並不是因為他善良或者正義——這種東西在他身上早就死了,他只不過是看不慣小混混和對女性動手動腳。

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道德底線了。

師頤戴上耳機,表示出自己拒絕交流的想法。

但是那個女人彷彿沒有察覺到師頤的想法一般,鍥而不捨地跟著他。

師頤沒有再加快步伐,不然顯得他好像是在躲著誰一樣。

師頤終於停下腳步,女人邁開長腿,蹦跳著如同地鼠一樣在師頤身前竄出來。她兩眼彎彎:“英雄,我請你吃飯作為報答吧。”

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唐棠。她為了防止師頤起疑,拋棄了自己作為高中學生的馬甲,披上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皮囊。

那些混混不是她找來的,如果她這麼做了,肯定是瞞不過高智商的反派的。而且說實話,找人實在是不划算。在混亂的墨西哥城,一個漂亮的女性孤身一個人在偏僻的小巷走,很容易招惹到這些不三不四的人。

唐棠在遇到師頤之後,認真地對師頤的性格進行了一番研究。

現階段的師頤雖然在謀劃著末日,但是他的目的不是為了毀滅,而是為了推動進化。在師頤看來,整個世界的秩序已經趨於穩定,如果想要建立新的秩序,最快而且最徹底的方法便是把原有的秩序完全摧毀,清理掉廢墟,在空白中書寫新的未來。

也就是說,現在師頤心中還是有善的。

他會來幫她一把不過是唐棠的一次試探,看看師頤到底有多少同情心。

就算沒有師頤,她其實也能輕鬆擺脫那幫小混混。

她挺開心的,因為現在師頤的情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了,心存善念比後期徹底黑化了好。

這也讓她更加不理解了,既然師頤的情況沒有那麼糟糕,那麼為什麼喬薇還是不敢碰呢?

唐棠心裡有點不解,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和師頤的正常溝通。

她笑眯眯地看著師頤:“看你還是個學生的樣子,是交換生嗎?”

師頤不喜歡自來熟的人,他很煩唐棠這樣黏上來:“不好意思,你可以不要跟著我嗎?”

語氣很客氣,但是話的內容卻一點都不客氣。

師頤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忘記觀察唐棠的一舉一動。也許這個人真的是誠心的感謝,但是有輕微被害妄想症的師頤覺得,這人也有很大的機率是別有所圖。

與此同時,唐棠也在思索師頤是怎麼想的。

是傲嬌的口是心非呢?還是真心實意地嫌棄呢?

這兩個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會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影響到唐棠的攻略。

唐棠想了一會,垂下眼睛,嘆了口氣,美人落寞,男人是很難扛得住的:“不好意思,如果打擾到您的話就算了……”

這算是欲擒故縱。如果師頤是口是心非,就會出言阻攔;如果他真的是煩不勝煩,便會借坡下驢。而且運氣好、師頤心軟的話,說不定就算不情願礙於面子也會答應下來。

由此可見唐棠在攻略方面的心得。喬薇防著唐棠這個心機婊是有原因的。

“嗯。”師頤看到唐棠不再堅持,拿起手機切了首歌繼續走。

唐棠有快速往前走了兩步:“那你介意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嗎?”

先提難度大的要求,在遭到拒絕後提一個相對簡單的要求,因為之前已經拒絕過一次而感到不好意思,這次簡單的要求就有極大機率被同意。

唐棠雖然沒有系統性地學過心理學,但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懂心理學就能明白的。像是一個人去面試衣冠不整肯定是不重視這場面試,這都是最基本的觀察。

但是師頤心裡通透,他在各科幾乎都有頂尖的研究,這種互惠式讓步的原理他心裡一清二楚。

就算是厚臉皮的政客也很容易被坑。

想要破解,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不要臉。

厚臉皮也不可取了,政客都是厚臉皮的。

所以師頤看著唐棠,眼神幽深,嘴唇一碰,吐出無情的兩個字:“拒絕。”

連“我拒絕”三個字都懶得說。

唐棠什麼時候遭遇到過這種直白而且不留情面的拒絕?她不是沒有被拒絕過,但是那些男人好歹會用委婉的話語保留她的面子和男人的風度,但是師頤……她嘴巴微張,眼睛中的錯愕幾乎都要化為實質。她傻愣愣地看著師頤走遠,忍不住氣結,跺了跺腳。

像你這種男人,活該一輩子單身啊!

作者有話要說:  媽耶,存稿即將全部陣亡了……這個月還要去杭州玩。

我要屯稿嗷嗷嗷嗷!

然後我就病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唐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這簡直比鋼鐵直男還要鋼鐵啊。

師頤(師孃人格):說不定是同性相斥呢。

唐棠:喵喵喵?

唐棠:你這樣的男人活該單身一輩子!

師孃:沒錯,只能和自己玩!

唐棠:咦,妹子你哪位?

師爺(擼師孃):嗯,單身就是自己和自己一輩子~

唐棠:……打擾了。

我不是藥神……說好的喜劇呢?吃了一嘴玻璃渣好嗎?

不過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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