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廣袤, 星河浩瀚。

懸浮艦的休息室開出兩扇全透明的玻璃防護罩,以便休息者隨時能觀測到艦體的前行路況, 或者欣賞深邃美麗的星空。懸浮艦並非作戰類戰艦, 一般用作慶典、外交等用途,每一處設計最大程度保留了其觀賞性。

而在懸浮艦防護罩前對視的男女也因為這絕美的背景襯托, 頗有幾分“墜入愛河”的曖昧。

馬尾辮小姑娘面紅耳赤地走開了。

她心想, 琳琅姐的談判風格真是獨樹一幟, 連挖人牆腳都挖得如此清新脫俗!

“考慮得怎麼樣?”

琳琅又夾了一片魚肉逗人, “只要你答應, 我就把廚子送給你, 讓你天天都能對著他。珍惜生命, 熱愛廚子。”

恰好經過的郝大廚:“……”

不, 不需要熱愛他,熱愛他的美食就行了。

“恐怕要讓前輩失望了。”

翡翠般的眼眸略顯一絲憂鬱,“帝國母親用文明孕育了春, 即使死亡, 信仰也不會更改。”

琳琅輕笑一聲。

小子,警惕心還挺重,難道是發現隱藏在艦體內部的膠囊鏡頭?不過沒關係, 這是她的第一輪試探, 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我會等的。”

女人身體前傾,含情脈脈,“直到你同意為止。”

“……鄔姐,我不是個人嗎?”

被忽略已久的小方哥哥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鏡。

“你怎麼還在?沒看見我在用美人計嗎?”

琳琅訝異地揚眉。

“……”

小方哥哥硬生生把不務正業的女人拖出了休息室。

末世來臨後, 小方哥哥是第一批跟隨鄔琳琅的人,也是她的第一副手,典型的直男理科生,一言不合怒刷裝備。兩人雖為上下屬的關係,但多年的作戰習慣磨合出來,一個眼神有著他們自己的默契。

也許連當事人都沒發現,他們的距離是多麼令人遐想。

眼鏡男人托住女人的腰,側著臉對她說著什麼。而女人有些不耐煩地避開,又被他按住肩膀,皇長子春看到琳琅的嘴角撇了撇,卻仍然老老實實聽著小男生的訓。

一道目光緊緊追隨著兩人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見。

而被盯得如芒在背的小方哥哥忍不住問出自己心底的疑惑,“你們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兒?”

這麼好的氣氛,要不是地點不對,臺詞不對,他差點要改口叫姐夫了!

“姐姐像是那種撩撥小男生的渣女嗎?”

……難道不是嗎?

祁方嚥下了自己的反駁,轉而跟人商量。

“現在我們是半逃亡的狀態,皇室的小尾巴一直在跟著我們,沒那麼容易脫身。我們的確在那家夥的後頸上植入最新的晶片,但他畢竟是這個文明的帝國精英佼佼者,說實話,我沒把握留住人。”

他提出自己的建議,“要不這樣,我們把人留在這裡當誘餌,接你之前,我從黑市買了十來艘定點跳躍的A13飛梭小艦,偏差率不超過9%,我把我們的基地定位跟你繫結,到時候再匯合。”

基地建在一處偏僻的無主星球,因為過於荒涼,暫時沒有被帝國標記,他們得以保全部分力量。

小方哥哥擔心皇室再這樣跟下去,他們的基地同樣會被暴露在人前,一切辛苦全白費了。

“不急,先開個趴,慶祝一下。”

“……什麼?”

琳琅則是打量他一眼,“你混了這麼久,就混了一件限量版的老頭衫嗎?”

“……”

自詡復古潮男的小方哥哥被萬箭穿心。

不過很快祁方就知道了琳琅的意圖。

“你想要跟皇室談判?用皇長子換冷凍艙的所有同伴?”祁方推翻不對等的籌碼,“皇室不會同意的,除非你只換一個或是兩個。”

就算如此,西洛皇室想必也不樂意,琳琅那一夜的殺傷力他們看在眼裡,怎麼還會“放虎歸山”?

琳琅笑容不變,“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祁方估算情況並不樂觀,女上帝既然下達了命令,他自然要聽從。於是祁方忍痛捨棄了自己舒適的老頭衫,換上了一套拘謹的深藍色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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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R17偵察艦即刻申請影片通話!”

“收到,請講。”

公爵府上,審判軍首領第一時間匯報情況。

“公爵大人,對方有訊息了!零號要求跟帝國談判,用皇長子換回白塔實驗室的所有冷凍艙,而且必須是完好無損的狀態,不能做手腳。”審判軍首領低下頭,“否則,他們會在皇長子的頸後晶片設下自爆功能。”

“天真的——”

天真的什麼?

公爵大人終於要說出小蠢貨三個字了嗎?他終於要結束奇奇怪怪的靈魂拷問了嗎?

喜極而泣的審判軍首領聽見公爵大人慢吞吞地說,“小標本。”

公爵大人對標本果然還是情有獨鍾。

而在另一邊,西洛皇室並沒有通知公爵,連夜派出兩艘大巡遊艦,排列的灰色艦體長達兩公裡,如深海的龐然大物遊向了銀河深處。

巡遊艦搭載了帝國精心培養的帝國外交官、翻譯副手、談判研究員以及在其他文明專門從事安撫與勸降的工作人員。

西洛皇室不怕談判,就怕對手出招路數過於殘暴,讓他們的語言炮彈完全沒有作用。

巡遊艦的速度極快,尤其是在一路開綠燈的情況下,不到兩天,雙方接頭。

談判正式開始。

西洛皇室的代表是一位資歷深厚的老外交官,學院派的紳士風格,說話不緊不慢,來回繞圈下套,有點打太極的意思,就看誰先暈。祁方的性子直來直去慣了,最煩這些老是繞來繞去的說話方式,偏偏不得不忍下火氣。

雙方一共扯皮了三天三夜。

西洛皇室人手充足,老外交官休息去了,又換了年輕的帝國外交官來,祁方這邊只有他一個人具備談判經驗,中途完全沒法休息,灌了好幾瓶營養劑都沒能止住精神上的疲憊,氣勢隱隱落在下風,看得馬尾辮小姑娘暗暗心急。

一不小心,小方哥哥被對方抓住了言語漏洞。

“按照閣下一命換一命的說話,那換回我們的春大人,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具冷凍艙的代價,不是嗎?”年輕外交官從容自信,“況且,閣下不必擔心,白塔是我們帝國的第一實驗室,配備最頂尖的科學家與最先進的研究儀器,你的同伴們將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放你媽的狗屁!”

祁方的火氣被對方挑起,摔了黑框眼鏡。

“你們不過是把我們的同伴當成實驗品而已!”

他還沒逃出實驗室之前,每天安排抽血試藥,抽血最多的一回他直接陷入昏迷。他的身體素質經過異能強化尚且如此,比他不如的同伴又會面臨怎樣的痛苦?

年輕的帝國外交官對祁方的遭遇表示同情,說他並不清楚帝國其他地方對冷凍艙的利用,或許以後會加強這方面的管束。

祁方冷笑。

還有以後嗎?

緊接著年輕外交官話鋒一轉,“不過閣下也知道,如今你們這一行人上了全星域的通緝名單,只能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四處逃竄,何不與我們帝國握手和好?”

此時工作人員專門整理了一份資料遞過去,帝國外交官掃了一眼,面上愈發鎮定,甚至顯出一絲笑意。

“嘿,夥計,允許我們放輕鬆一些,來聊點有趣的事兒吧。”

祁方完全不想聽,老的打太極,小的發刀片,全是扎心窩子的鬼傢伙。

“我們在一處老房子裡找到一卷古時代的字畫,上面寫了一個字,經過專家研究,認為是你們經常說的和平的‘和’字。”年輕外交官眯起眼睛,語氣逐漸鋒利起來,“既然你們熱愛和平,為什麼非要挑起新舊文明的戰爭?這難道不是違背你們老一代的傳統嗎?”

祁方猛地站起來,眼睛血紅。

“你們別忘了,這裡是我們生存的地方,而你們只是外來者!更確切來說,是入侵者!”

年輕外交官哎呀了一聲,“抱歉,並非有意惹怒閣下。我們帝國誠懇希望閣下明白,現在是新紀元1922年,歷史翻了新篇,過去早已不復存在。”

溫和的笑容中暗藏著政客不屑的譏諷,“人類,始終是向前看的,而腐朽的鐘錶,有一天也許只剩下緬懷的價值,為此而付出生命與自由的代價,何必?”

“你他媽——”

祁方的每一寸神經受到了挑戰,他想要一拳捶爆螢幕,錘爆那顆令人憎厭的腦袋。

柔軟的掌心裹住了他的拳頭。

“乖啦,我們的小帥哥不生氣。”

熟悉的女人聲音出現在雙方談判的通訊器裡。

“……琳琅。”

祁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眼眶發紅,像一頭暴怒的小獅子,在絕境中焦躁不已地徘徊。

與全世界為敵,我們還有勝利的希望嗎?

他的眼神透出這個意思。

“會的。”

琳琅抱了一下祁方的肩膀,俯在他的耳邊說,“姐姐用一週沒洗的頭髮保證。”

祁方:“……”

老子白感動了,魔鬼依然是魔鬼。

隨後琳琅推開了人,徑直湊近戰艦操控臺,她單手撐在金屬面上,海藻般的濃密長髮被撥到一側,黑絲綢旗袍顯得她神秘而妖異。

她指節敲了下檯面。

“談判中斷一下,剛才是誰氣哭了我的小可愛?”

年輕外交官沒想到她問起了這種不相干的問題,微微愣了下。交涉圍繞著主題展開,而她一上來只顧著情緒發洩!心浮氣躁,絕對是談判的大忌!

外交官心想,在談判這方面,帝國已經培養了數百年的人才,豈是區區低階文明的古時代人類能夠交鋒的?

出發之前,凱森陛下特別囑咐,要他們一定要注意零號。現在看來,零號或許有著了不起的奇異能力,但在交涉人質方面,作為新手的她怎麼會是帝國專業外交官的對手?

“零號女士,很抱歉我的話語造成某種誤會,有時候真相總是傷人的。”他得體含蓄地提醒道,“現在是談判時間,讓我們關注放回原點。”

“你是皇室培養的?”女人又追問。

“是的,女士,我是西洛皇室從第十三批次選出來的外交人員——”

琳琅拇指與食指含住中指,微微捏著。

“那皇室告訴你,這是什麼姿勢嗎?”

年輕外交官對她的耐心全失,“零號女士,我們該說點正事了。”

“啪。”

琳琅微笑打了個響指。

巡遊艦的主操控室瞬間四分五裂,一股濃煙裹著火星源源不斷冒出。

二百七十個螢幕瞬間熄滅一百三十個。

“有時候命運也是很傷人的。”

她的嘆息宛如神明的預言。

琳琅坐在旋轉金屬椅上,雙手環胸,長腿交疊。

“來,不是要跟我談和平談正事嗎?”

“我們以和為貴,你們想笑著談,哭著談,跪著談,主隨客便,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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