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細碎的嗚咽聲溢位唇齒。

他正沿著她頸線蜿蜒而下, 大肆掠奪, 聽得這聲似哭非哭,動作停滯片刻。

“你心軟了,錦娘。”

鎖骨印下紅痕, 太子慢吞吞抬起頭看人。

“你對那個傢伙心軟了, 對嗎?”

祭堂內掛滿了招魂的幡旗,燭光也慘白起來。

太子的笑容卻依舊和煦如春,他伸出手指, 曖昧摩挲過她絳紅的唇,“錦娘能不能告訴郎君,為什麼要心軟呢?不過是一枚攔路的石子, 趁早清理掉不是更好嗎?”

一貫彬彬有禮的男人耍起溫柔的狠勁來,琳琅差點招架不住。

她只好偏了偏頭, 逃離他炙熱的視線。

“說話。”

太子音色沙啞。

夫人掩飾般低下眉, “殿下誤會了, 妾身並沒有心軟。”

“既是這樣——”

“證明給我看。”

“證、證明?”

他湊近她,輕聲細語地蠱惑, “吻我。”

“就像我對你的那樣。”

彷彿是解開了某種秘密的束縛。

褪下太子莊重朝服的周雪程覺醒了他的狩獵本能。

此前的交鋒中,太子始終處於弱勢的地位, 由著琳琅擺弄著喜怒哀樂。

現在他的情緒仍然為她牽動,甚至是因為情敵的存在, 激發了他更進一步的佔有慾。不過相較於三年前,太子稍顯稚嫩的城府顯然進步更大。

從一隻小狐狸徹底進化成老狐狸,一步步給她下套。

琳琅雙手抵在他的胸口, 聞言瞬間睜大眼睛。

似乎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男主這玩意兒,果然都是成長型的潛力反派,給點兒刺激就能從含羞草進化為食人花。

她不由得想著。

伏壓在琳琅身上的男人直起了腰身,緊密貼合的縫隙空出了一寸的距離。

微妙地惹人遐思。

饒是如此,琳琅仍覺得對方會突然撲上來,將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禽獸的發情是不講道理的。

“錦娘為何如此驚訝?你我的關係早就明了,我是你的。”

他斜眉如鬢,眸似辰星,將自己的美色利用得淋漓盡致。

“你吻一下你的人怎麼了?”

而琳琅的視線落到了中央的棺材上,眼眸氤氳起了一團溼潤的霧氣。

遲遲沒有動作。

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邊人的氣勢逐步加重。

沉悶得幾乎無法呼吸。

“做不到?還是你不想做?”

他的尾音淬上了冰渣子。

“殿下……你別逼我。”

她喃喃自語。

“逼你?”

“你覺得我是在逼你?”

太子怒極反笑,“好,本宮知道了。”

他轉身離開。

後頭的人怯怯地問,“你、你去哪兒?”

這會知道要哄他了?先前幹什麼去了?

周雪程反手折向後頸,系上遮臉的黑布,只餘一雙幽邃的眼。

他回頭看她。

天生風流中透著幾分涼薄。

他涼涼地說,“去哪兒?去哪兒你不用管。我只信死人爭不過活人,若是有人死了也不識趣,那只好讓他永遠閉上嘴了。”

“你、你要對將軍做什麼?”

琳琅緊張不已。

“啊,做什麼,這問題問得好——”

他歪了歪頭。

狹長的眼尾落了幾縷散漫的發,柔薄的唇瀰漫出血腥的氣息。

“他在你眼底有幾分,我便挖眼幾寸。”

“他在你心裡有幾分,我就剖心幾尺。”

“通俗來說,這叫鞭屍。”

琳琅心想,太狠了。

完了,這腹黑太子進化的太成功了。

她面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瘋了!”

太子笑了笑,沒有對此事做出正面回應。

他剛邁出門檻,背脊貼上了柔軟細膩,是一具纖弱到他能輕易撕碎的身子。

“你、你別這樣。”

她柔弱地請求著,餘音婉轉。

“錦娘……以後都聽郎君的。”

這個人總是能恰到好處地踩在他的心尖上。

周雪程捉住了她抓腰的手,讓她摟得更緊。

緊貼的身體密不可分,沒有一絲空隙。

“自己說的話,自己要記住。”

“……嗯。”

太子終於轉過身正眼瞧她。

“下不為例,知道了?”

“……嗯。”

心上人乖巧應答,好似一個學堂裡等待著被先生打手心的頑劣學生,闖下彌天大禍後乖覺認錯。

他怎麼能生氣起來?

周雪程拉了一下她的小手,又捏捏那細細的腕骨,忍不住揉進懷裡。

“你只需知道,這世上,我只想同你好,也只想對你好。”

“錦娘,答應我……永遠都不要拒絕我。”

月光清澄似水,他的眉梢眼角透著繾綣之色。

一個月後,皇城敲響喪鍾。

老皇帝在床榻上病逝。

這事來得突然,皇子們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很快朝堂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在老皇帝的遺詔裡,他中意的接班人是早年培養的太子。

有志於天下的三皇子與四皇子自然不服,依照老皇帝平日的寵愛程度,太子近年來愈發朝著隱形人靠攏,聽說成日與太子妃膩在一塊談情說愛,消磨了鬥志。

若不是他身後有著岳家的支援,皇子弟弟們壓根不將他們這位大哥放在眼裡。

新帝登基前十天,三皇子率領軍隊發動宮變。

未遂,被斬於新帝劍下。

血濺三尺。

救駕的宗親大臣們接到通知後氣喘吁吁趕來,正好看見新帝坐在龍椅上,隨手擦拭著劍鋒的血漬,神情淡然至極。

個個都不敢吭聲了。

四皇子很快也步了三皇子的後塵,隔天從馬背上摔落下來,落了個半身不遂,醒來差點沒瘋掉。

最有皇儲潛力的兩位繼承人死的死,癱的癱,沒一個好下場,剩餘的皇子哪裡還敢輕舉妄動,想辦法彌補兄弟情誼,再不濟也想在新帝面前留一個乖巧溫順的好印象。

抱大腿同樣講究技巧,當面示好的次數不能太多,否則馬屁容易拍到馬腿子上。

於是各家的皇子妃們搖身一變,成了這段時間內出門最勤的外交官,天還沒亮就趕著去東宮請安問好。

後來皇子妃的隊伍又加入了一批大官夫人,那陣勢浩浩蕩蕩的,頗為壯觀。

作為東宮唯一名正言順的女主人,辛如意自然要親身作陪,一整天都在同女眷吃茶賞花,每天只能睡兩個時辰。換做是從前的她,恐怕早就不耐煩跺腳走了。

辛母來過幾回,一面是欣喜小女兒終將母儀天下,從此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另一面亦是憂心她性格單純率真,應付不來那繁瑣的人際交往。

同時辛母還試圖說服小女兒收斂自己的醋性,必要時替新帝擇選美妾,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畢竟新帝今非昔比,是真正的君。

宰相府縱然再強盛,也只是俯首的臣子。

辛母看得很明白,此前太子處於劣勢境地,不得不尋求宰相的支援,專寵小女兒是情有可原的,他需要對岳父這邊做出交代。

而現在,太子大勢已成,更是無需仰仗任何人。

富有四海的帝王又怎麼會只鍾情一人?

辛如意對母親的憂心忡忡不以為然,她雙手撐著腮,仍有幾分閨閣少女的天真,“娘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殿下,哦不,是陛下他不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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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沒有吭聲。

小女兒到現在還自信滿滿,是因為她沒有見到那晚陛下的失態。

三皇子逼宮時,為了爭取更強大的後援,竟然鋌而走險,劫持了大臣女眷,以此要挾談判。

辛母就是其中之一。

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三皇子也擄了大女兒。

大女兒還在服喪期間,不施粉黛,穿著一身清淡的素服,與衣裝華麗的夫人們形成鮮明的對比。辛母不得不承認,在她所生的兩女一兒中,大女兒的容貌最為出色,恍如神仙妃子般清豔無雙。

那三皇子竟也被迷暈了頭,言語間多有挑逗之意。

然後辛母聽得唰的一聲。

人頭落地。

血染三尺江山屏風。

辛母回想當時新帝那擇人欲噬的眼神,至今仍覺渾身發麻,不寒而慄。

不止是她,恐怕在場很多夫人能察覺到新帝對將軍夫人的“異樣”。

不然他之前被三皇子辱罵時一直按兵不動,怎麼偏偏因為這幾句調戲就動了殺心?

新帝手段狠辣,誰也不敢撞上刀口,便有意識選擇遺忘了此事,閉口不提那晚的兇險情境。

辛母望著小女兒純真的眼睛,那話就堵在了嗓子裡。

難道她能跟小女兒說,她成親三年的丈夫對姐姐還餘情未了嗎?

即使是辛母想瞞住這個嚇人的事情,然而沒過幾天,當事人主動坐實了真相。

一紙立後紅詔越過東宮,遞到了將軍府。

宣旨的是新帝本人。

太監捧著詔書,還沒開口,便聽得身邊的君王含笑出聲。

“秋八月辛未,白酒新熟,黃雞啄黍,時節正好。立皇后辛氏,從此同心一體,承宗廟,策天下。若蒙慨允,寡人不勝感激,唯以餘生換白頭。往後春生夏長,可松花釀酒,可春水煎茶,可垂楊白馬,可畫船雨眠。可待兒女牽衣嬉笑,百年共葬。”

不只是太監,跟隨的史官傻眼了。

這……這陛下也太任性了吧。

不按著詔書上寫的文章來唸,他要怎麼記錄?

就在史官一臉糾結的時候,任性的陛下折下腰,早早牽住了人。

年輕帝王眉眼如畫,恰似陌上少年初見。

他溫柔地說,“錦娘,跟郎君回宮罷。郎君在辛夷宮裡新做了一架鞦韆、兩隻紙鳶,正等著女主子給它們上色呢。”

謀奪臣妻,枉顧國孝,喪心病狂。

但……那又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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