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愣愣看著在那站在院子中央的人。

對方左手曲起, 握著傘柄, 柳絮般的飄雪紛紛揚揚,偶有一些沾在覆著黑貂斗篷的肩頭上,意外透出清冷矜貴的氣息。

他幽深的黑瞳直視琳琅, 面無表情的, 看她被一個俊秀的和尚摁在窗臺親吻。

釵搖鬢亂,媚態橫生。

那年輕和尚動情伏在她的頸窩處,又慢慢用牙齒咬開了女子的錦衣領襟, 衣裳順著肩頭溫柔至極地滑落,猶如水波盪漾,露出一截粉藕的肌膚, 以及繞系在細頸邊上的纖細的、鮮豔的紅色繩結。

她是折在窗臺仰著臉看到人的,因此他能很清楚瞧見她臉上的神色。

震驚、惶恐、害怕。

種種情緒彙集起來, 就成了她眼尾染上薄紅魅色的原因。

她似乎是有些驚慌推了一下身上的人。

他嘴角浮現冷笑。

可那佛門高僧並不知道院子裡多了一個人, 他全副身心都陷落在女色予他的誘惑之中, 埋在琳琅的胸前,力度一個沒控制住, 咬得太狠。

“唔……”

於是一道甜膩的、迷亂的呻/吟從那紅檀中低喘溢位。

靡豔至極。

想入非非。

腰臀之間,正被一種意味不明的又狂野的溫柔搔弄著, 令人蠢蠢欲動。

他手掌緊了緊傘柄。

視線中,那女人被年輕的和尚抱回了屋裡頭, 衣裳摩擦時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小了。

雖然明知道有一頭豺狼虎豹在外邊虎視眈眈盯著,琳琅卻並不著急,鏡澄的動作慢了下來, 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身體發燙,難耐磨蹭著。

不該做的也做了,鏡澄卻並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樣做。

他自幼生在佛門,由於天資聰穎,被師傅們保護得很好,一點骯髒的事也不讓他瞧見。鏡澄至多是在香客們禮佛時,窺見桃樹下的一些動靜。

往往遇見這種情況,鏡澄的臉先紅了一下。

秉承著非禮勿視的原則,立馬離開是非之地。

因此,他知道可以吻,可以摸,卻不得其門而入。

於是憋得更厲害了。

琳琅也壞,她同樣瞪著一雙無辜的水眸看著人。

鏡澄將她抱得很緊,兩具身體纏著,之間沒有一絲縫隙,又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露出了歡愉鬆快的神色,隨即而來的是清醒後的巨大羞恥。

腳趾頭蜷了又放開,重複了好幾次。

眉心的硃砂豔得滴血,好久都不敢抬頭去看琳琅。

夫人枕在他的清瘦胸膛前,倦怠的沙啞聲音透著貪歡後的疲懶,讓鏡澄喉結不自覺聳動了一下,“阿秀,近日我總是睡得不安穩,心口悶悶的,特別難受。”

“怎麼了?”鏡澄緊張地問。

“我也不知是怎麼了,興許是被嚇的吧。”

琳琅低低地說,“我不知道二妹想要做什麼,用一些激化矛盾的詩句挑唆那些本生活艱辛的難民。他們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卻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有次我上街,見到一個落單的官家小姐被蓬頭垢面的流浪男子扯進了巷子裡……”

她手指頭從袖子裡伸出來,揪緊了鏡澄的衣衫,牙齒似乎打著顫兒,“他們已經不是難民了,而是發瘋的暴徒,竟還有人在縱容著他們以侮辱官員的夫人與小姐取樂,我害怕,害怕哪一天睡得迷迷糊糊了,那些人翻牆過來,對我——”

鏡澄溫暖的手心捂住了她的嘴。

“不會的。”

褪去了炙熱若火的□□之後,他的雙眼重新變得乾淨澄澈,猶如一塊供奉在佛前的墨玉,只是細看之時,仍有幾分似有若無的戾氣。

“別擔心,事情很快就會過去。”

他吻了吻琳琅的額頭。

“我向你保證。”

又過了一會,琳琅才從鏡澄的懷裡離開,整理衣裙與著裝,說,“我要回去了,不然她們該起疑心了。”

“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鏡澄拉住了她戴著銀鐲子的手腕。

情竇初開的高僧顯然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他這一放手,對方就再也不回頭了。

就像那天,她的婚轎與他背道而行,再也無法重合。

琳琅詫異他的忐忑。

鏡澄秀骨清像,外表上像是一個十七八歲風華正茂的少年,但剛才說著話時,她才得知他的真實年齡,二十六,比她這具身體足足大了十歲。

而他毫無負擔跟琳琅撒嬌。

不過又想想這人從小的經歷,沒有親密接觸過外客,他的世界被浮屠梵剎隔絕起來,目之所及,只有佛祖、木魚、蒲團、經文,以及清心寡慾的檀香。

“很快的。”

“你等我。”

她說完,鏡澄伸手又抱住了人,他坐在床沿邊,臉頰貼著琳琅的小腹。她也不催他,摸了摸那玉似的耳垂。

琳琅不讓鏡澄送她出去,對方的眼神黯了一下,不得已,琳琅又哄了他一會才得以脫身。

院子裡佇立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琳琅嘴角微勾,慢慢往外走。

鏡澄的院子是獨立撥出來,圍繞在外面的,是一片栽種了梅樹的區域,一條漆紅的走廊直通偏殿。

琳琅剛踏上了這條廊道,見著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就說,以這人的性格,怎麼會善罷甘休?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對方長身鶴立,油紙傘被收了起來,輕輕抵著欄杆,尖頭滴著水。他一頭墨髮被梳攏起來,整齊地冠以潔白玉冠,高雅而氣質出眾。

與之前在她面前狼狽的樣子天差地遠。

燕國公到底是訓了一頭白玉狼出來。

琳琅心裡嘖嘖稱奇,要不怎麼說是男主了,潛力可怕得驚人,稍微壓一下他,就能成長得飛快,轉身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估計李朝雲再次見到他,連認也不敢認。

現在的燕昭烈,已經初步顯現了他後期才有的崢嶸。

琳琅的計劃不得不做一些調整。

走廊只有一條道路,琳琅無法避讓,只好走過去。

燕昭烈是側著身看梅枝上的雪,當他的繼母即將經過身旁,而沒有打一聲招呼,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時,世子爺突然板正了身。

猝不及防的。

琳琅差點要撞上他的胸口。

“揹著我父親,跟一個和尚偷情,是不是很爽?”燕昭烈含笑地問,話裡的特殊字眼單拎一個出來,都是一樁足夠吸引眼球的豔色談資。然而他竟是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彷彿只是與她探討著今天積雪掩埋莊稼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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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咬人的狗通常是悶聲不響的。

真正的狠角兒是不動聲色的。

天生父子,燕國公那不留痕跡的狠戾遺傳到兒子的骨血中,以前深埋時不曾覺得有什麼威脅,可是當這份繼承被某種契機激發之後,就如洪流噴發,一發不可收拾了。

琳琅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陡然蒼白的容顏。

“世子在說什麼?妾身糊塗了。”

她故作慌亂低下頭,繡鞋往旁邊一挪,想繞著這人走。

而對方也隨著她身體傾斜的方向走了一步,不多不少,剛好攔住人了。

這就是故意了。

“糊塗?不見得吧,母親一向精明。”他說。

攏著披帛的夫人並未抬頭,竭力保持冷靜,燕昭烈聽出她的聲線被壓得發顫,“天色已晚,妾身應回去準備晚膳了,請世子爺不要為難。”

“為難?昭烈不敢。”他似笑非笑,“父親告誡昭烈說,事君不可不忠,事親不可不孝,事師不可不敬。母親是昭烈要敬奉的長輩,昭烈怎敢大逆不道,與母親為難?”他特別咬重了“敬奉”二字。

夫人唇色微微發白,勉力維持著那搖搖欲墜可憐的身子,咬著唇說,“那就請世子讓開點路吧。”

燕昭烈輕笑,意味深長,“母親的細腰才那麼一小段,比柳條還要輕盈柔軟,昭烈一手便能握住,還需要昭烈讓路?”

對方的呼吸果然急促了些。

太過曖昧的話,不由得叫人浮想聯翩。

琳琅深深吸了一口氣,稍微側了身體,打算走過。

“啪!”

世子爺慢悠悠支起了一條長腿,擱在欄杆上,長度還綽綽有餘。

琳琅猛然抬眼,目光帶著某種被侮辱的憤怒。

燕昭烈微笑以對。

貌美無雙的夫人被她繼子的惡劣行徑弄得下不來臺,氣得雙頰暈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霞,漸漸加深了,豔如桃火,飽滿嫣然的嘴唇咬出一道深紅的痕跡,看上去活色生香。

燕昭烈目不轉睛盯著人看。

不得不說,他現在心裡是無比痛快的。

曾經被戲弄、被譏諷、被輕蔑的惡氣一口出盡,看她如同一隻可憐到不能再可憐的小崽子,在他的掌心裡掙扎存活。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眸光幽邃,婦人衣裙的斜襟交接構成一道嚴謹的防護,剋制而吝嗇地顯出半截脖頸,可他剛剛才目睹了這道防護脫落時的豔美,那細長的頸,那柔膩的肩,還有藏在輕薄褻衣裡的風光。

被他這樣一掃視,琳琅手指微顫,捏緊了袖口。

她閉了閉眼,平息著胸腔裡的情緒,“既然世子不想讓,那就算了。”她轉身往回走。

一柄油紙傘橫在她的腰前,沾的雪屑化成了冰水,頃刻浸溼了衣料。琳琅嘴裡發出一聲驚叫,主人的手勁突然加重,她被撥著踉蹌後退,背脊磕上了一個硬實的胸膛。

“怎麼,認為被欺負了,想跟你的和尚小情夫告狀?還是母親覺得,昭烈若是將此事回報給父親知曉,你猜他會怎麼著?”

他這一句話讓懷裡掙扎的人瞬間僵住了,好久才啞著嗓子說,“他……是被引誘的,有什麼衝著我來。”

燕昭烈“唔”了一聲,“母親真是情深義重,昭烈自愧不如。”

琳琅沒說話,她等著後半句。

果然,他淺淺笑了,溫和地說,“母親是昭烈的長輩,身為人子,昭烈自然無意為難。不過,一樁秘密若是不想被發現,總要付出一些代價。母親認為,什麼才能打動昭烈封口呢?”

嘖,已經害怕得發抖了嗎?

燕昭烈胸口貼著對方的後背,溫熱的,又柔軟得不可思議,她微微低著頭,頸後的衣領空出一段姣好的、乾淨的雪白,讓他清晰意識到,攥在眼前的,是一個能令男人意亂情迷的女人。

“你、你想要什麼?”她緊咬牙關。

“唔,想要什麼,這個我想想。”

燕昭烈慢條斯理道,“作為國公世子,母親覺得我可缺什麼?”

“既然你不缺——”

“不過父親對昭烈的人事把控得頗為嚴格,至今也未有通房,不知那風花雪月是怎樣的滋味。”燕昭烈慢慢低下頭來,宛如一頭滑膩的毒蛇,盤在她的肩頭,對著獵物陰森張開血盆大口。

他紅薄的嘴唇微微開闔,吐的不是錦繡文章,而是靡靡豔辭。

她聽見這頭披著美麗人皮的牲口如此說——

“不如這樣,你像剛才那般,哭著再喘上幾下讓我聽聽,興許這身子一麻,心腸一軟,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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