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非見琳琅不理他, 嘴角撇了撇。

女人就是善變, 說翻臉就翻臉。

他盤腿在地上坐下來,手裡捏著那一面收了人皇元魂的黑色方形小旗,打算就地煉化。進了他嘴裡的東西, 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趁你病, 要你命。

司徒非陰測測一笑。

琳琅站在他的旁邊,把玩著手裡的扇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直到司徒非煉化了人皇的魂魄, 眉心緩緩浮現一縷豎線,起先由黑色變成了淺紅,慢慢又成了深紅, 是血一樣的顏色,襯得皮膚更加白皙無瑕。

一道陰影從上方降落, 盤旋在他的頭頂上。隨著時間的流逝, 黑影的輪廓從虛幻變得凝實。

男人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臉皮緊扭著,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琳琅仰著臉看, 這黑影遮天蔽日,在濃霧中顯現了兩個巨大的紅窟窿。

魔神降臨。

“司徒非, 你做的不錯。”

黑影的聲音宛如吞吐的雷雲,轟隆作響, 在兩人的耳邊炸開。琳琅的耳朵有點麻,她不禁抬手揉了揉。

司徒非請來的這尊魔來頭挺大的。

琳琅心想,果然男主就是男主, 就算被她收走了逆天的氣運,男主光環也還是在的。

“師尊。”司徒非睜開了眼,也站了起來,斂了斂凌亂的袖子,彎下腰來恭恭敬敬行禮,他的眼裡閃爍著對強者的狂熱與崇拜。

這種眼神,琳琅從來沒有看見過。

在司徒非的心目中,琳琅是個神秘高手,可同時也是他喜歡的人,他對她有敬畏,但更多的是愛意。

“她是誰?”

那對嚇人的血窟窿緩緩轉移,落到了琳琅的身上,她整個人籠罩在血光裡。

司徒非“呃”了一聲。

她是誰?

他被這個簡單的問題給問傻了。

畢竟他跟琳琅的關係比較復雜,從前是主人又是戀人,現在是仇人又是夫妻,他估計解釋半天師尊這個萬年老古董應該也不會懂什麼叫做“相愛相殺”。

司徒非苦惱要如何介紹琳琅。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臥槽,這豈不是見家長了?

他差點沒跳起來。

來到這個世界太久,司徒非對現代的記憶也模糊了,冷不防要在長輩面前介紹女孩子,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上了大學後被父母追著相親的悲慘日子。

那個時候司徒非還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標準宅男,不得已,只能去禍害他的好基友了,讓對方男扮女裝,領回家裡給父母“檢驗”,結果父母對“兒媳婦”挺滿意的,又開始慫恿他要“生米煮成熟飯”巴拉巴拉的。

他的直男好基友不經意聽到這些話,嚇得俏臉都白了,趕緊帶著親親女朋友去周遊旅行了,還說什麼只要他一天不找到女朋友,他們就不打算回來了。

混蛋,他像是那種飢渴到要覬覦好基友菊花的禽獸嗎?

司徒非恨恨的想,有本事他就一輩子待在國外別回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琳琅,是他的什麼人呢?

第一次心動的人?

第一次接吻的人?

第一次憎恨的人?

司徒非忽然才發現,他的成長,竟然通通都與這個人有關。

“她是……”司徒非忍不住偷偷看了琳琅一眼,她紅裙翩飛,膚如凝脂,美得近乎虛幻。

儘管這樣,也不能掩蓋她是妖的身份。

司徒非也沒想到,有生之年,他還趕了一把潮流,談了一場跨種族跨年齡的戀愛。

對方似乎發現了他的注視,稍稍側過臉,回他燦爛的微笑。

不懷好意的。

他抖了抖,這壞女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司徒狗蛋,你師尊還缺一個師孃嗎?’琳琅傳音給他。

司徒非眉頭狠狠一跳。

她是火眼金睛還是怎麼著,還能從這團黑不溜秋的影子裡看出他師尊風華絕代的範兒?

‘你想要幹什麼?’司徒非的語氣很不善,活像是盯著自家要紅杏出牆、不安於室的婆娘。

‘毛遂自薦呀。’

琳琅笑嘻嘻地說,‘我忽然覺得吧,當你師孃也挺好的,可以天天欺負你。’

呸,還天天欺負,想都別想!

要不是有師尊在場,司徒非還真想噴她一臉老血,他這個正牌老公還沒有死呢!

男人深吸一口氣,迅速做出了反應,手臂一把抓住了琳琅。

“啪!”

琳琅的臉撞上了他堅硬的胸膛,硌得生疼,她不由得埋怨,“你發什麼神……”

緊接著,她被迫往後仰著頭,腰身也折了下去。

一支金釵落地,盤好的長髮散開了。

男人彎下腰,身體緊緊貼合著她的上身,大力撬開了她的唇齒,兇狠的,要置人於死地。

“疼,你混蛋,還咬……”

琳琅的腰往後彎得厲害,幾乎快要被折斷了,她用手掌狠狠拍打他的肩膀,想要脫離這種窒息的操作,司徒非這一次卻難得強硬,另一只手抽出來,摁住她的手,又叉開了手指,強制性要與她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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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有天生的掠奪本能,司徒非也不例外。

嗚咽聲漸漸變小了。

等到琳琅喘不過氣了,司徒非才鬆開了人,手臂捆著她的腰肢,不讓人滑下去。他抬起手指,替她捋好了頰邊凌亂的發。

“師尊,這是吾妻。”

司徒非算是親口承認了琳琅的身份。

在修真界,修士三妻四妾不過尋常,有些人還豢養了不少以供修煉與取樂的爐鼎,在他們看來,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其餘女人不過是消遣的玩物。

妻子是唯一有資格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妻?”

黑影發出一聲譏笑。

“正好。”

他意味不明。

“司徒非,你是個好苗子,不過,要繼承我的全部衣缽,現在的你還欠缺一些火候。”

司徒非聽了,面上有些喜色。

這是師尊第一次鬆口。

“請師尊明示。”

他舔了舔嘴唇,內心的血液瞬間沸騰不已。他不過是才剛剛入門,就已經有了與人皇、琳琅等人的抗衡的實力,如果能全部繼承,那該有多強大?

“殺了她。”

司徒非呆了。

什麼?

“把你的妻子殺了。”低沉的男音重複了一句,“就現在,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為、為什麼?”司徒非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故作輕鬆調侃,“師尊,咱們修的是餓鬼道,要殺也是殺鬼呀。”

“哦,這個啊。”

萬年魔神輕描淡寫地說,“我忘了告訴你,我之前是師承太上道,後來才叛出師門,所以你修的道,其實是太上忘情,控鬼只是一種外在手段而已。”

而太上一族,最忌諱的就是動情。

血窟窿在黑霧裡詭譎閃動著。

“你還在猶豫什麼?殺了她!”

“女人你想要什麼沒有,她也沒什麼不同!”

“先殺妻證道,後登臨天下,你想要得到越多,付出的自然要大。”

“司徒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要想清楚。”

“殺了她,沒有人再能擋你的青雲路!”

司徒非聽得失了神,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他忍不住捂住耳朵。然而發現只是徒勞的,那些話似詛咒一樣,鑽進他的皮膚,啃噬他的神經。

他的牙齒微微打著顫,咬住了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

渾身在冒著汗,沒一會兒,他全身溼透,好像剛剛被從冰水裡打撈出來。

“司徒非,你的果斷到哪裡去了?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男聲裡充滿著失望,“這樣說,她這個妨礙你道心的禍害就更加留不得了。”

“罷了,既然你我師徒一場,師尊少不得做一回惡人,替你清理……”

“等等!”司徒非猛然厲喝。

他嗓子啞澀,好久才擠出一句話,“我、我自己來。”

“我自己來。”

“讓我自己來。”

他又重複說了好幾句,彷彿這樣就能說服自己。

“區區小事,不用勞煩師尊了。”

一抹凜冽寒光從他眼底緩緩劃過。

長劍出鞘。

雪白的劍刃上顯出他俊美而冷漠的面容。

這是她百年前贈他的法劍,劍穗依舊鮮紅迷人。

如今,他卻要用它來取她的命。

他用劍尖抵住琳琅的眉心,危險的,不足一寸。

“對不起。”

他說,“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的。”

“沒關係,你不用說,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男人的手在顫抖著,可是被他劍指著的琳琅卻毫無懼色,反而淡然一笑。

“只是沒想到,分別的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她凝視著他的雙眼,前所未有的認真。

琳琅忽然說,“司徒非,如果還有下一輩子的話,能帶我去你的未來看看嗎?”

“什、什麼?”

“去西藏看雪,去大理看海,去敦煌看飛天。”

“還有,想去看一場有流星雨的演唱會。”

司徒非瞪大了眼。

“你……你……”

“噓,你放心,你說的夢話我沒有告訴別人。”

琳琅朝著他眨了眨眼,“只不過,看你睡著都在笑的模樣,實在很可愛。”

“我也想去看看啊,看你出生的地方,有著怎樣的陽光,你遇見過什麼人,遭遇過什麼事,你有沒有淘氣去捉弄別人,會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這些,我都想瞭解。”

“不過……還是算了。”

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她釋然的笑。

是放手。

亦是成全。

“你的未來太遠了,我可能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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