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芳?”

黃臺吉聞言,冷哼一聲,像是對這個人很不感冒,道:

“上回從徵,打個西平堡,幾萬人被羅一貫幾千人打的抱頭鼠竄,幾天的時間居然沒拿下來。”

“叫他去,只怕是給多爾袞送菜吧!”

“這倒也是…”阿敏喃喃幾句,委實對這個李永芳也不是很信任,“看來,要派個有能耐的尼堪了。”

“我有個人選。”

這時,黃臺吉忽然說道。

“你有人選怎麼不早說?”阿敏眉頭一皺,顯然是又不高興了,“這人是誰。”

“劉愛塔!”

黃臺吉語落驚人,這個人,就連阿敏也不將他當成那些尼堪去看,因為能耐實在太高了。

不僅是能耐高,在努爾哈赤那邊,也是深得寵信,阿敏都不得不佩服。

若說李永芳是漢人裡邊做狗最出色的一個,劉愛塔則是跳出了這個圈子,一個漢人,真正活成了旗人的樣子。

包括努爾哈赤在內,沒人會去像對待一般的尼堪、包衣那樣去對待劉愛塔。

“劉愛塔?你知道不知道,老家夥對他有多信任!”阿敏起身,提高了音調,道:

“老家夥對他盯的很緊,還是在代善的正紅旗,想不動聲色的調出來,不容易吧。”

“你以為代善是真的看好劉愛塔這個漢狗?這個我去找他說,你不用管。”黃臺吉胸有成竹,道:

“你只需要負責穩住老家夥,要他在赫圖阿拉好好享福,然後這樣…”

阿敏瞪大了眼睛:

“行嗎?”

“你難道想讓多爾袞騎在咱們頭上?”

黃臺吉冷眼以對。

阿敏百般糾結,最終還是經不住他的攛掇,咬牙道:

“那就這樣,代善那邊說成了就行。”

......

卯時,遼東的天地一片昏暗,刺骨的寒風呼嘯,拍打在道路兩側的累累白骨上,發出“嗖嗖”的聲響。

一支打著“大金”旗幟的隊伍,沉默地行走在荒蕪一人的天地中間,似乎就連這些見慣了生死的奴兵們,都不願去多看周圍一眼。

多爾袞穿著量身定做的甲冑,騎在馬上,雖然矮小,但是跟在周圍的奴騎們,卻絲毫不敢小覷,個個謹小慎微。

究其原因,自然是努爾哈赤對他的信任。

“信州城還有多遠?”

多爾袞望著前方,輕輕吐出的語氣,顯示出了與他這個年紀截然不同的老成。

一名穿著亮白色甲冑的巴牙喇護衛聞訊回頭,稟道:“回貝勒,還有三里左右。”

“嗯。”

多爾袞點頭,按著腰間佩刀的那隻手微微一動,緩聲道:“傳我的令,信州內外,一個不留。”

“遵命!”

那白甲奴騎剛要轉身,就聽多爾袞在身後補充。

“包括在城內留守的尼堪們。”

聞言,那白甲奴騎眸中有了片刻驚訝,隨即釋然,一言未發,轉身駕馬向東側疾馳離去。

信州城內,苟活在女真人威逼之下的十餘萬遼民百姓,正日復一日的過著毫無希望的日子。

沒有人會想到,一支三千人的鐵騎,正在三里之外,向這裡滾滾而來。

和從前一樣,仗著主子勢力在城內威風凜凜做怪的,還是那幫尼堪。

尼堪,是女真人對後金中漢人士兵的蔑稱,假奴兵,則是中原漢人對這些絲毫沒有民族氣節漢奸的稱呼。

這些兵多只是後金用來強行攻城時驅使的炮灰,有很少一部分可稱精銳的,是從前遼地的大明衛所兵。

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此前沒有什麼本事的混子,見後金勢大,便主動前來投靠,想要作威作福。

如今在努爾哈赤帳下為其出謀劃策的范文程,就是這幫漢奸的祖師爺。

是他用自己的切身經歷告訴所有在大明鬱郁不得志的文人、士子們,來到後金,可以一展所長。

當然,他們不用有什麼學問和特別厲害的能力,對同族漢人的知根知底,就是他們最大的長處!

范文程就是這樣,自詡出身名門,為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孫,在大明卻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讓人感到好笑的是,落魄秀才范文程在大明毫無建樹、一名不聞,在日後卻成了韃清的開朝功勳。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令人唏噓。

此時駐守信州城的假奴兵統領,是第一個投降後金的漢人軍將李永芳的長子——李延庚。

如今的李延庚,早已與李永芳斷絕來往,原因自然是憎恨其投降建奴,令李家蒙羞,也讓他在不知不覺間,做了漢奸。

不過李延庚卻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

除了暗地裡支援反抗建奴的義士外,他並沒有公開與奴兵叫板,相反,為獲取女真人的信任,他還曾含淚斬殺了兩名起義的部將。

李延庚將仇恨深埋心中,儘可能的在後金中往上爬。

他一步步得到了女真人的信任,在後金中歷任漢軍遊擊、參將,眼下已官職吏部漢承政。

這個官職的地位,相當於專管漢人的吏部侍郎。

在後金中官職做的越大,李延庚見識到後金在遼地的暴虐也就越多,他對建奴的仇恨,從未有多絲毫動搖。

這天,李延庚的家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打開門,他先是一愣,然後才道:

“不知劉將軍來此,有何貴幹?”

眼前這人,他不是不認識,在遼東的假奴將領也沒幾個不敢不給這人幾分薄面。

來的,正是努爾哈赤的好女婿,劉興祚。

劉興祚甲冑外包裹著一層粗布棉衣,本來威武的身材顯得有些臃腫。

李延庚的冷嘲熱諷,他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他先是看了一眼院內,發現四下無人,這才一把推開一臉發懵的李延庚,走了進去。

見這傢伙如此不拿自己當外人,李延庚更是惱怒,轉過身來,嘲諷道:

“劉將軍不在老寨和大貝勒待著,來我這偏遠小城做什麼,就算是大汗的女婿,也不能如此無禮的闖進我私人住所吧?”

劉興祚來這裡以前,是下了很大決心。

因為他也只是從一些抗金義士口中得知李延庚真正的想法,為了信州城十餘萬遼民的性命,他這是在賭。

如果李延庚和其父李永芳一樣,是個堅定的建奴走狗,劉興祚多年的隱忍,就將付諸東流。

但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十幾萬百姓就這麼被多爾袞給屠了。

坐在位置上,劉興祚深呼口氣,靜靜道:

“我們開門見山,多爾袞的馬隊還有三里地,我的人正在阻截他們,但拖不了多少時日。”

“你要是想救人,就要聽我的。”

“否則,信州全城十七萬遼民百姓,到了明日,都將化作地上枯骨,為那多爾袞腳下墊石。”

“信與不信,由你!”

說著,劉興祚將眼一閉,做出引頸等死模樣,但在大衣之下,卻是將手按在了佩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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