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奎從未見過三塊岩石砸中塔樓同一個位置。

環車寨也有重型弩炮,這東西的射擊精度不高,尤其是拋射石塊的時候,只能談得上“面”殺傷,根本無法做到精準的“點”攻擊。

支撐塔樓的粗大木柱從中間折斷,“嘎嘎吱吱”的斷裂聲令人頭皮發麻,搖晃歪斜的塔身朝著寨牆內部傾倒,兩個反應敏捷的警戒者飛快從塔樓裡跑出,剩下的動作慢了,他們發出淒厲慘叫,被倒塌建築激起的漫天塵土淹沒。

灰頭土臉的親信氣急敗壞跑到雄奎面前,抬手側身指著遠處的山頂:“頭領,這樣下去不行啊!咱們的弩炮打不到他們,得衝出去,跟他們拼了。”

地形落差決定了自下向上射擊無法達到既定射程。雄奎被氣得渾身發抖,顫動的鬍鬚沾滿了泥灰:“這些該死的混蛋,不就是一個女人而已,至於嗎……衝,衝出去,把他們的弩炮給老子砸了!”

想要開啟沉重的寨子大門就必須依靠絞盤。一個壯漢手腳利索地爬上控制檯,立刻被遠處射來的羽箭射翻。緊接著,弩炮改變攻擊方向,滿滿一大網兜碎石朝著這邊砸來,在後續人群裡製造出無數傷痛,無數慘叫。

整整一個上午,環車寨內的局勢被徹底壓制,沒人衝得出去。佔據了寨子外面制高點的磐石寨人根本不與對手正面接觸,碎石砸死了十二個人,弓箭射死了四個,另外還有數十人受傷。

雄奎知道自己輸了。就算搬動絞盤開啟大門衝出去也沒用,磐石寨那些人在遠處保持著完整的軍陣。從起跑的貼身近戰,途中肯定會遭到射手攻擊。何況對方嚴陣以待,光是那堵厚厚的塔盾牆,自己就難以應付。

“升白旗,不打了。”想通了這一點,他很乾脆的下令。兩寨同屬於一個部族,雖說矛盾糾紛從來都是看誰的拳頭大,卻沒必要在毫無贏面的情況下硬撐。而且對方佔據全面優勢,再打下去死的人就越多,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

談判地點約在環車寨外距離寨牆兩百多米的山岩下面。看到雄奎帶著十幾個人怒衝衝大步走來的時候,好整以暇的天浩心裡忽然生出一絲古怪的愧意:北地蠻族果然是性情豪爽,不會耍陰謀詭計。以雄奎為例,他顯然從未想過自己會在談判的時候突然下手。

就像古代小說裡的情節,摔杯為號,一群如狼似虎的刀斧手蜂擁而出,將目標活活剁成肉醬。

“你到底想幹什麼?”雄奎一屁股坐在充當凳子的石頭上,衝著天浩吹胡子瞪眼。

“把我的人交出來。”天浩保持著戒備,鋼斧放在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話音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有人看見她進了環車寨。我這人沒什麼耐心,十分鐘的時間,要是我看不到阿菊出現,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我已經說了寨子裡沒有你要的那個女人。”雄奎滿面暴怒,理直氣壯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撒謊者。濃烈的口氣與熱量夾雜在咆哮聲中混合噴出,天浩不得不側過臉避開,以免窒息。

“那就是沒得談了?”他聳了聳肩膀,皮肉不笑地抓起擺在手邊的鋼斧:“回去吧!咱們接著打,等到我把環車寨所有男人全部殺光,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

十多分鍾後,阿菊被兩名健壯的婦人攙扶著,從寨門方向緩緩走到天浩面前。

雄奎實在是無可奈何,他手裡沒有過硬的籌碼。周圍幾個山頭都被磐石寨人佔領,他們裝備精良,居高臨下用弩炮和弓箭牢牢封死了寨門。再這樣打下去,整個環車寨裡所有的人都會被活活耗死。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不值得為了這種事情與磐石寨交惡,更不值得為此搭進去更多的村民。

阿菊臉色慘白,眼角與額頭有明顯的青紫,右邊面頰高高腫起,兩條腿一直在打顫,無法合攏。褲子被撕破了,雙腿中間的部位一片潮溼,其中夾雜著鮮紅血漬。如果不是那兩名婦人牢牢抓住她的胳膊,根本連站都站不穩。

“……頭領,我……”

她掙扎著想要跪下來行禮,卻被天浩伸手擋住,隨即吩咐旁邊的侍衛把阿菊帶下去。

“現在我要和你談談賠償的事情。”在令人煎熬的沉默中等待了近兩分鍾,確定阿菊被侍衛們帶到了安全位置,天浩這才抬起頭,望向站在對面雄奎的目光微微有些發冷,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雄奎對此無法理解:“你說什麼?”

“阿菊回家探親,她隨身帶了五十公斤醃肉,五十公斤魚乾,五千公斤麥面,十公斤鹽,另外還有一千公斤蘋果幹。雄奎頭領,她只是一個女人,你們這樣對她不好吧!打了我的人,還搶了她的東西,呵呵……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天浩的視線在雄奎健壯的身體表面緩慢移動,彷彿在搜尋每一根骨頭的痕跡,就像獵人審視獵物,醞釀著合適下刀分解的位置:“你是不是覺得磐石寨的人很好欺負?還是你們想要打一場,用拳頭和斧子來說話?”

“你放屁!”暴怒的雄奎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你這該死的騙子,五千公斤麥面,一千公斤蘋果幹,碼逼的你當老子是白痴嗎?區區一個女人怎麼可能背得動那麼多東西?還有醃肉和魚幹,還有鹽……”

“別那麼驚訝,聲音大不代表你佔著理。”天浩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怒吼,對付無賴最管用的辦法就是比對方更加無賴:“反正阿菊當初離開磐石寨的時候,她帶走的所有東西在我那裡都有報備。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咱們接著打,”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彷彿具有神奇的魔力,把雄奎的吼聲逐漸壓了下去。後者很快變得沉默,肌肉猙獰的面孔表明雄奎心中怒火絲毫未減,他大口喘著粗氣,卻不再張口罵人。

這是赤裸裸的訛詐。

“你們用如此骯髒、卑鄙、下流、無恥到極點的手段對付一個曾經被你們賣掉的女人,難道你們不覺得羞愧嗎?”天浩的聲音鏗鏘有力,佔據著絕對不容置疑的道德制高點:“你們必須對她給予賠償,一錢麥面也不能少。”

“這就是你想要的?”雄奎眼睛裡一片明悟,他深深吸了口氣,控制住內心的憤怒,極不甘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山頭上的那些重型弩炮:“是不是我答應你,就不打了?”

“把抓走並虐待阿菊的人交出來,還有她的家人。”這是天浩最後的條件。

……

環車寨外的空地上豎起了一根粗木樁,赤身裸體的磊志被綁在上面。結實的藤繩環繞過他的腰和胸口,不受束縛的雙手可以活動,卻無法繞到身後解開繩結。

他戰戰兢兢,滿面驚恐。從被幾個身形魁梧環車寨男人從家裡抓住送出來的時候,磊志就不斷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你們想幹什麼?”

“別殺我,你們不能這樣,阿菊是我的女人。”

“阿菊的東西都在我那兒,我什麼也不要了,都給你們。”

尖叫與掙扎毫無作用,鬧出來的動靜很大,環車寨所有人都上了寨牆,隔著幾十米遠的距離,心情複雜地望著這一幕。

竊竊私語和低聲交談使一切在暗地裡傳播。

“磊志把阿菊打了一頓,還搶走了她帶回來的所有東西。磐石寨的人現在找上門來找他算賬。”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麼回事。照這麼說,人家還真是佔著理。”

“阿菊本來就不是咱們寨子裡的人。她去年冬天就被賣掉,現在回來只是為了看看她娘和她大哥。都是磊志這個狗雜種惹出來的禍,要是他不把阿菊扣下來,磐石寨的人又怎麼會跟咱們過不去?”

“呸!活該!”

天浩走到木樁錢,用冷森的目光盯著磊志。後者瑟瑟發抖,不斷地哀求告饒。

他不為所動,抬起手,帶著說不出的冷漠與殘忍,指了指磊志雙腿中間,然後手臂下沉,指了指磊志那雙沒有穿鞋的腳。

北地蠻族的刑罰非常殘酷,但作為囚犯,仍然保有那麼一點點可憐的選擇權。比如現在,磊志可以選擇自己身體的受刑部位。

“發發慈悲吧,我……我不敢了……不要……求求你,不要……”他無從選擇,任何一個部位磊志都不願意放棄。除了用最悽慘的聲音苦苦哀求,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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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應有的權利其實很愚蠢。不過也好,這會讓你牢牢記住這次的教訓。”天浩彷彿地獄學校裡最邪惡的教師,嘴裡輕聲慢語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意義的可怕字句:“這是一道選擇題,答案a和答案b你都不選,那就意味著交白卷……嘿嘿嘿嘿,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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