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螢液礦——至今未被破譯的神秘礦石”
“械聯於今日公佈海螢液礦的七種特性與未來可能用途, 引發業內關注”
“海螢液礦萃取工作遭遇瓶頸, 新革命或將夭折”
在搜尋框裡輸入海螢液礦四字，原本被擠得滿滿當當的螢幕就只剩下可憐的十幾條新聞。快速地掃完那些訊息，莫奈左手無意識敲了敲桌面, 隨後在本子上記錄下幾個關鍵詞。
科技發展至今，液礦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它們並不都呈現液態，但一定具備液體的某種特徵, 且相比起傳統金屬擁有更好的延展性與恢復能力, 用在需要活動的關節部分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像海螢液礦這種在常溫下外觀完全與液體一樣的礦物是很罕見的，也因此，想要從海水中將它們分離出來成本極高——這從這種液礦的稀有程度就可見一斑。
“不過, 這倒是省時間……”這麼說著, 莫奈打了個哈欠。他今天一早上都在整理那日見到的材料筆記，海螢液礦是最後一個, 也是耗時最少的一個, 而現在離出發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今天是戰爭女神系統內部展覽的日子，這件事莫奈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的。
那麼，這點時間該幹些什麼呢……看著筆記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水，待到抬頭時，莫奈卻忽然一愣。
螢幕上的人在狠狠瞪著他。
那是網頁邊角上一個頭像, 投放在螢幕上實在太小，所以莫奈先前並沒有太注意，但照片上人的視線卻是如此強烈, 以至於莫奈都產生了幻覺，覺得那份不滿與怒氣衝衝都是針對他而來，好像他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誰會把自己這種照片放在上面？”莫奈好笑地放下杯子，他掃了一眼照片下面的名字，那下面寫著——
“艾文·理查茲”
看到這個名字，莫奈手中動作一頓，然後點選進入搜尋介面。原本冷清的螢幕瞬間炸開，密密麻麻的標題充斥在螢幕上，以關注度排序，最頂上的是四十餘年前的報道。
“戰爭女神締造者艾文·理查茲失蹤已七日，武器大師何故隕落？”
緊跟在報道後的是螢幕上人的資料檔案，在那些光輝履歷的最上頭放著的是一張合照——照片上一共三個人，左邊年輕的容幼萱側過臉懷抱著書，艾文·理查茲面無表情在中間站著，而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是已離世的林立。
那與莫奈記憶中模糊容貌有些許相似的年輕面容帶著笑，看上去與身旁友人簡直是兩個極端。當時他們給人們帶去了多少黃金時代復甦的企盼，怎想還不到幾十年，就已經是現在這般情形。
敘述詳盡的資料中，莫奈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機械師與邵君衍有七分相像，她輕輕翹著唇角，溫順垂落在她白色大衣上的是愛麗絲，沉睡的智腦由一條細頸鏈穿過，在陽光下閃著溫柔的光芒。
“姜茹——艾文·理查茲唯一弟子，死於格林森爆炸事件，時年41歲”
“莫奈？”
正當看著那個年齡出神時，身旁忽然有人這麼疑惑地道。莫奈聞言抬起頭，艾米麗正站在他座位旁偏頭看著，見他看來，那張秀麗的臉上露出清淺的笑容：“你們一會兒，不是還要去參觀戰爭女神麼？”
莫奈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才發現他想當然還充裕的時間其實已經緊迫得要命。意識到這點的莫奈連忙將終端關上，邊收拾東西邊回道：“一不小心就忘了……”
“我是看見他們匆匆忙忙走了，才奇怪你怎麼還在這兒。”艾米麗如此說著，用手指了指門口：“你現在過去應該還追得上呢。”
“怎麼？你不去嗎？”拎著收拾好的包站起身時莫奈順便瞥了一眼通訊器，朱瑞安十幾分鍾前就開始對他狂轟亂炸，奈何一直保持著靜音模式的通訊器沒有一點反應，前幾分鐘倒是消停，也不知道是等不及他先去了還是怎麼。
“戰爭女神的系統……和我研究的方向有些不相稱。”這般說時，艾米麗偏頭笑了笑：“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那我先走一步？”
“恩，之後再見。”
匆匆和艾米麗告別，莫奈剛一出門，就見到外面氣得跳腳的朱瑞安。裹得圓乎乎的胖子碎碎念著，還不住搓著有些凍僵的手，另一個室友倒是不見蹤影，朱瑞安是從布朗先生研究所那裡過來的，也不清楚陳景山去了哪兒。
“興許是已經過去了吧。”神經大條的朱瑞安樂呵地這麼說著，跟著他繞到了另一條過道——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扔下莫奈一個人的原因，是戰爭女神也在孵化中心，甚至離莫奈忙碌的地方不過幾牆之隔。
戰爭女神的本體就連他們也沒資格參觀，歷年來對機械師們開放的，只有在這裡的子系統，並且就算只是如此，子系統周圍的防備等級也高得嚇人。和朱瑞安在門口將通訊器交給年輕的軍校生，莫奈有些不適應地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考慮到今天的情況，他難得把一號放在房間裡沒帶出來，雖然這滋味並不怎麼好受。
雖說這些年一號的反偵察能力一再提高，但在戰爭女神眼皮子底下，莫奈還是不敢有大動作。不過這些穿著黑色制服的本校生……
莫奈環視周圍一圈，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並沒有他熟悉的人在。
不遠處正飛快交代著事情的是布朗先生，瞥見莫奈和朱瑞安，他朝這邊招了招手。周圍身穿灰色制服的年輕機械師大都緊張興奮地在小聲交談著，就連平日不學無術的朱瑞安也打起了精神，唯獨莫奈在接到布朗先生遞來的小冊子後在仔細研究，偶爾朱瑞安說了很長一段話時應幾聲，語氣也是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這冊子每年都會發，不過說起來，你剛來也沒一年呢……也難怪這麼稀奇。”瞅了莫奈手上的小冊子一眼，朱瑞安嘀咕著道。莫奈心不在焉地又應了一聲，手上的小冊子又翻開了一頁。
戰爭女神薇薇安的締造者是艾文大師，但她的外觀卻由林立設計。精於雕琢的林立賦予她人類的外表，並且給予她人類的名字——雖然這些在締造者艾文·理查茲看來是虛擬且毫無意義的東西。
看到紙面上印出的側臉時，莫奈不自覺一愣。他用指腹摩挲著闔眸的人像，自言自語道：“達斯婭……”
“莫奈，你剛剛有說什麼嗎？”聽到聲音的朱瑞安扭過頭來，隨後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快別看了別看了，你看那，那就是戰爭女神。”
若說紙上印刷的影象有些許失真，眼前站著的戰爭女神則讓莫奈無法承認那是自己的錯覺。銀色的發，蔚藍的眸，面容姣好的女性淡漠地垂著眼，與印象中那個女孩有九成九相似。她站在那裡，手握長劍，腳下的地面向外散發著淡藍的波紋，猶如神話中走出的女戰神，隨時準備將一切威脅斬殺。
但莫奈心中卻兀的瀰漫起荒謬感，他一動不動盯著眼前虛影，直到虛幻的薇薇安動了動，忽而偏頭向這邊看來。
“她看過來了！”
年輕的機械師們有些欣喜地討論著，卻不見領頭的導師們皆是一愣，隨後皺著眉詢問身旁的同事。薇薇安對這些並不關心，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巡視著人群，甚至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蹙眉的表情。
【你是誰？】
莫奈聽見有人在耳邊這麼詢問，那聲音如寒氣般滲進他的體內，凍得他立時清醒。
【……你在哪兒？】
莫奈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去，隨後像是不經意地掃了周圍一圈，周圍人的表情都很正常，他們都聽不見，只有莫奈一人接收到了薇薇安的資訊。
薇薇安不停地在尋找著，一遍又一遍，她漸漸變得焦慮，眉心的褶皺也越來越深，直到到達某個臨界點，她忽然一頓，下一秒時已恢復了平靜的表情。這段異常資訊很快被從系統中刪除，只在薇薇安的主機上留下短短十幾個字的日誌記錄。
銀髮的女人淡漠地看了一眼人群，隨後消失在莫奈等人的眼前。
“奇怪……以前戰爭女神不是這樣的……”朱瑞安下意識揉了揉胳膊，在莫奈耳邊嘀咕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得慌……”
“誰知道呢？”莫奈只是這麼回道：“可能只是巧合罷了。”
“得讓人去通知容大師戰爭女神剛剛的異常。”
“那今天的展覽該怎麼辦？”
“照常進行吧。”一直沒出聲的布朗先生嚴肅地道：“接下來的安排沒有和戰爭女神接觸……我們儘早結束就是。”
“這樣也好……”
小聲地商量好了這些事，布朗先生回頭看向身後的年輕機械師們，提高聲量道：“接下來是這邊！”
薇薇安的核心設計是最高等級機密，能展現在他們眼前的，都是一些邊角而無關緊要的設計，但即便是如此，這些東西對於現在這些稚嫩的機械師們來說也無疑是極為高深的。身旁的朱瑞安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跟莫奈誇讚艾文大師的偉大，但從剛剛見到薇薇安時起，莫奈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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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和他離開第六區時見到的達斯婭很像。
但不僅如此，他應該還在其他地方見過戰爭女神。
莫奈知道這很荒謬，但他絕對不會記錯的。然而他的記憶如同海洋般浩瀚，要從無盡的記憶中找到和這有關的記憶並不是容易的事。
——在哪呢？
他敲了敲桌子，前方講話的人是陌生的教授，擺在螢幕上的是複雜精細的公式，但此時在莫奈眼裡這些都是一片模糊。
——不僅是和達斯婭很像，而是姿態，他曾經……
哐當——
猛地被推到在地上的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臺上教授激昂的講話被打斷，立時皺著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同樣投以視線的還有周圍被嚇了一跳的年輕機械師們。死死盯著桌面片刻，莫奈很快抬起頭來，如常地對臺上的教授笑了笑：“我好像有點不舒服，先出去一趟……真是抱歉。”
“誒？莫奈？莫奈！”
一轉過身去，莫奈臉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乾二淨。他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但不管用，右眼眼皮依舊在突突直跳，這讓他暗自罵了一聲。
【這是你現在還不能接觸的東西。】
記憶中，老頭闔上圖紙，淡淡地這麼對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