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內的戲碼漸入佳境,開場遭受挫折的崇禎帝不甘失敗,苦心尋找機會反擊;無心插柳柳成蔭,遼王朱慈烺護爹心切,無意之中為父皇扳回一分。

看著遼王長大的王承恩已開心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己,李邦華和孫傳庭也在那暗自點頭;遼王能如此,只要保持下去,至少可保大明兩代繁榮穩定。

心滿意足的朱由檢欣慰摸了下朱慈烺的頭,鼓勵道:“不錯!能想到這些,說明你已用心了;只是為君者真要做到這點,還是有難度的!你得多學習知識才行,舊學、新學各有優缺點,你不要拉下任何一門,懂嗎?”

舊學?新學?

受到鼓勵的朱慈烺此刻信心大增,隨即一拍手,跳起來樂道:“父皇這個我知道,舊學是教人做人、做事!新學可以富國、利器,兩者缺一不可!太師父和咱們說過這事!”

人才啊!竟然這麼解釋東、西學科的分歧!

看來自己這位“恩師”為新學普及也是費了不少精力!孫承宗經歷過萬曆、泰昌、天啟三朝所遇的“遼東困局”,再到崇禎朝以“摧枯拉朽”之勢平定遼東;他看到了新、舊學之間的不同,找到了各自的短板與長處,最終總結出這麼精闢的話來。

此時還沒清末“中、西學”之分,新學是大明總結出來的東西,自然還是屬於“東方學術”部分,只有新舊之爭;聽著自己孩子說出這樣的話語,朱由檢終於開心的笑了。

儒學並不是一無所事,它早深入中原人骨子裡,貿然全面否定、乃至拋棄,看似是輕鬆上陣,實則整個民族失去自己的根。

清末以來中國遭受西方武力與文化的衝擊,無路可走的中國人開始全面倒向西方文化;歷經近兩百年的迷茫和探索,始終還沒找到適合中國人自己的東西,最後從垃圾堆撿起老祖宗的儒學,只是到那時似乎有點晚了。

朱由檢不願這樣的事在中原大地發生,蹲下身子看著朱慈烺,鄭重的說道:“記住!不管這個世界怎麼變化!中原文化的獨有的包容性和創新性不能變,這是咱們中原人能一直延續下來的秘訣。”

包容與創新聽皇帝說得不少,怎麼又和文化傳承聯絡在一起了?難道陛下有立遼王為太子之意?急切的孫傳庭看著若有所思的朱慈烺,好幾次想插話,攝於皇帝“淫威”最終還是忍住了。

李邦華看著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平靜的勸道:“伯雅(孫傳庭的字)稍安勿燥!陛下既然有心教育遼王,做為臣子的看著就好!不急!不急!”

哎!自己的心性還得調教啊!確實是心急了點;

孫傳庭苦笑搖搖頭,嘆了口氣,定下心來,轉頭看著偏殿的牌位不再做聲,似乎想從那裡尋找答案。

兩人的動作沒躲過朱由檢的眼神,該和他們談正事了;輕輕拍拍兒子的肩膀,苦澀笑道:“慈烺!回宮和母后說不用急!父皇處理完事情就回家!”

送走將信將疑的遼王朱慈烺,起身看著兩位有點期待的大臣,崇禎帝朱由檢平靜的說道:“你們等急了吧!山西的事處理完,大明也到了修養生息的時候;除了在西域繼續遏止準噶爾部與葉兒羌汗國的發展,南方遏制安南,其它方向全面休戰,大明安心的發展。”

迴避緊迫的國

內政治不談,先談對外戰爭!有古怪?

大明目前的發展勢頭,不對外擴張是不太可能的事!而且已在西域、安南兩地佈局,就這麼停下來也不是皇帝的一貫作風,他的目的是什麼呢?想不明白的李邦華有點迷茫。

既然皇帝自己提出,肯定是看到大明還存在某些問題,放緩擴張的步伐是為了調整;總的說來是好事,畢竟漠北蒙古及南海中的呂宋等地,需要足夠時間來消化。

想不通就直接問,李邦華很乾脆的拱手行禮,小心問道:“陛下!先不說西域、安南兩地,或者還可加上嶺北,大明優勢再三地都十分明顯!小規模戰鬥對現在的大明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知?”

討論這些有意思麼?還不是你們這班無聊文人和貪心勳貴鬧的,朱由檢沒直接回答,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嘆道:“哎!還沒到冬天,天就這麼冷!”

冷?冷嗎?為何突然聊這個?天啦!李邦華聽著這個詞,想著“河東鹽案”,不說鹽案本身如何,刺殺朝廷欽差就是重罪!

李邦華頭皮不禁有點發麻,陛下!您這是要幹嘛?不會想血洗北方士族吧?邊上孫傳庭同樣想到此處,也是嚇一跳,想著河東的事怎麼與自己也有那麼點瓜葛,忙跪地大聲奏道:“陛下!臣身為直隸總督,未能查出河東鹽政問題,陷陛下於不義!請陛下治罪!”

治罪?治誰的罪?有人巴不得你把罪名攬過去!你還跳出來領罪?

文官雖有這樣那樣的不是,不可否認還是中原文化延續的基礎,該殺的自己一定會殺掉,該保的自己也會保!

朱由檢深深嘆了口氣,扶起孫傳庭,慨然說道:“百穀(孫傳庭的號),地上涼,起來吧!誰忠誰奸,朕心裡有數!再說大明出了這麼多事,不是你一個直隸總督的問題。”

本以為雨過天晴,可該來的還是來了,雖有心裡準備;李邦華還是一時承受不了,結結巴巴道:“陛、陛下!這、這又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要追尋源頭就早囉!此刻將它捅出來徒增煩惱,再說本朝文官被打壓的也可以了;不翻文官舊賬不代表朕對你們鬆懈了, 朱由檢決然回道:“由檢年少無知,冒然離開帝都,行為不檢,以致歸化、青海兩省叛亂迭起;政局動盪造成皇族騷動不安,引發宗室相殘;治下官員又生貪腐,敗壞鹽政;凡此種種,引發天地震動,皇妃、皇子、公主何其無辜,竟不幸遭天譴而亡;由檢深感罪孽深重,上愧對天地宗親,下無顏見黎民百姓,特下罪己之詔,昭告天下,以示警戒!”

朱由檢將自己的幾項重大罪行一一列出,這是要魚死網破的節奏啊!兩位終感事態重大,嚇得忙伏地。

這!這!這如何使得!那群在外的武將如何對付?他們還不恨死自己這班在朝的文臣?

“不可啊!陛下!”“陛下!不可啊!”

李邦華和孫傳庭趴在地上痛哭不已,哀聲連連,可朱由檢根本不為所動。

不可!有何不可!這不是大好事麼!

皇帝恣意妄為,下個罪己詔就可脫身,朕可還想多下幾個!至於說顏面?顏面能當飯吃!

“朕殺戮心太重,屠皇親、殺勳貴、誅士族,雖說不這樣不足以成事,但終究是犯了禁忌;朕自感愧對祖先,

愧對天下百姓,更愧對自己的家人,朕也人,不是神,朕也怕啊!”

說到動情處,朱由檢有點傷感,皇帝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也未必!

某種程度上,皇帝可以恣意妄為,還真是這樣;,可某種程度上,皇帝根本不能怎麼樣,還真不是這樣!

矛盾吧!就來明朝開國的皇帝,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後來的皇帝就沒那麼輕鬆;中間嘉靖雄起一時,可惜最後倦於政事,躲入深宮至少權力沒有丟失,嘉靖前的武宗、嘉靖後的萬曆、泰昌、天啟等,不都被文官節制住,盛世沒出,昏君倒不少。

真是幾任皇帝昏庸無能?錯啦!

皇帝變成了牽線的木偶,養在深宮的“吉祥物”,能又多少眼界?又能有多少權力?是弄權的文臣把大明給瓜分、敗光,將罪安在了皇帝身上而已。

左偏殿陰暗的光線下,一個個豎立的牌位上,列著歷代的功勳文臣名字;牌位前方站著位身材消瘦的男子目光堅定,地上跪著兩位大臣是淚流滿面。

示威還是諷刺?朱由檢說不出所以然,純當是湊巧的偶然事件,不針對任何人!

崇禎朝震驚天下的大事,就在這麼個地方定下,牌位上的一個個名字似乎又活過來,變成一個個鮮活的人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切。

他們忠也罷,奸也罷,終究有著自己七情六慾,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個麼!到底是誰對,或有是誰錯?幾百年後,誰又說得清楚?畢竟是你們對手太弱,才送給你們機會!怪不得天,也怨不得人。

陛下銳意要清洗朝堂,掃除一切蛀蟲!並且將這些年的事全攬在身上,完全不顧後人如何評說,這份一往無前的精神就令人欽佩!

孫傳庭不知皇帝內心真實想法,被表現迷惑,感動得痛苦流涕,悲憤嚎著:“陛下!臣愧對陛下啊!”

正值壯年的壯實漢字嚎了那麼一句,再也發不出其它聲音,趴在冰冷的地上是嚎啕大哭。

年紀大些的次輔李邦華被孫傳庭感染,更沒想到皇帝的心裡最深的陰暗面;趴在那已說不出什麼話,那淚水一個勁往外出,心裡想著皇帝那份不近人情的執著令人忌憚,但那份堅持改革的意志還是讓人傾佩。

兩位還算正直的大臣沒那麼奸詐,是因為崇禎帝將奸詐之人趕出了朝堂,他們才有出頭之日;要說弄權的魏忠賢算一個,其它溫體仁、錢謙益、錢龍錫、周道登等何嘗又不是這樣的人?

聖人說:親君子,遠小人;翻譯成政治語言是直臣做事,奸臣弄權!

崇禎帝登基以後,多用直臣,拒用奸臣,這於其它朝的根本區別,才改變了大明滅亡的宿命;他怎麼知道誰是君子,誰又是小人?

問得好!心正,誰都是君子;心不正,誰都是小人!還真要一個不是凡人的心,才能真看透人心。

人類面對未知的東西天然敬畏不敢向前,這也是千百年歷朝變革很少成功的主要原因;大明目前處於變革的另一個主要關口,突然遇到如此大的國內壓力,繼續堅持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氣。

後世天朝的改革同樣遇到如此情況,可以想象那位小個子老人當年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壓力,他的境況比此刻崇禎帝還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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