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奴隊已經被派出,在暗子們的指引下正在拼命搜捕一系列符合標準的“血稅”人選。那些暗子潛伏在鑄造區多年,早已對這個城市無比瞭解。

諸城邦和部落的聯軍接替了之前到不死大軍,在這座城市雞蛋般的外殼上敲出了一個缺口。這一次,他們沒有貿然繼續深入,而只是儘可能地鞏固已經佔領的區域。多虧了對阿爾卡扎親王的敬畏和信賴,所以荒原上的勇士們對於沒有開展大規模的洗劫活動才沒有太多的怨言。

只有少部分人還在繼續戰鬥。依託著鑄造區軍隊留下的街壘,他們迅速佈置了一道道防線,以阻擊那些以銅甲軍老兵為骨幹組成的、試圖對荒原聯軍發起滲透和反擊的小股部隊。

城破的訊息估計已經傳到了這座城市目前真正指揮者的耳朵裡。他們可能是對荒原聯軍的反常舉動感到費解,所以在荒原勇士們阻擊的敵人之中,惡魔和坎比翁的比例才會漸漸增多——這些傢伙大多出現在靈魂熔爐附近——實話實說,這樣一個迅速被搭建起來的巨型機器其實很難被敵人忽視。

在靈魂熔爐臨時鑄造工廠及其配套的組裝陣地周圍,野戰炮不停的開火,發出隆隆的巨響。泥濘的灰泥覆蓋在炮身上,每一次令人顫慄的火炮發射過後,炮組成員都要仔細檢查炮膛。冒煙的彈殼噹啷作響著從炮膛裡退出來,落在泥地上,地上淤積的汙水甚至因此而被煮沸。

那些操作火炮的士兵們,則脫得只剩灰棕色的內衣,當他們彎腰搬運炮彈以及迎接火炮發射時衝擊而來的熱浪時,他們衣服上的帶子鬆垮垮的在他們屁股後面晃悠著。

多麼奇怪的光景!

晨曦的寒冷令空氣裡瀰漫著呼吸產生的霧氣,這些士兵們穿著單薄的衣物在硝煙裡走動著,看起來滿身是汗,一個個蓬頭垢面。

越過炮擊位,建築成片地倒塌了。熊熊大火在街道上燃燒,高牆上和高牆上方陡峭的屋頂上滿是炮彈砸開的彈孔。每一次炮彈的爆炸都揚起大量廢墟碎片,以及地面上如同巧克力糖漿一般的汙泥。

在和特雷卡智者進行完緊急情況簡報,瓦爾德二世就重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工作崗位。

他從鑄造車間出來,徑直就回到了組裝陣地(又或者說是裝配室)。這個巨大的露天作業點處於鑄造車間的正西面,位於由哈斯木部族佔據的前哨營地與荒原狼衛們親自把手的城牆通道口中部。換而言之,它被荒原聯軍之中兩個最有戰鬥力的戰團加在了中間,保護起來。

此處,原本就是城內一家小型鍛造工坊。從鑄造車間裡拿出來的一些零件,還需要藉著此地的鍛造室進行一些調整才能進行組裝。即便組裝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可是這裡的機器還在盲目地工作著。瓦爾德二世周圍所有地方都被機器發出的噪音充斥著。在他的頭頂上,大缸的鋼水被升降機帶著四處移動,然後一邊噴濺一邊倒進下面的小型模具裡。特雷卡機械工程師拿著感應器四處遊走,被奴役的勞工則根據他們的指示到處搬運東西。鐵板在裝配線上運來運去,被捶打成形,淬火變硬。從骯髒的水裡,煙霧、蒸汽以及工業廢氣紛紛升騰起來,充滿整個組裝陣地。

只是,這些景象在這裡只是點綴。真正惹人注目的,其實是位於組裝陣地中央那個由許多管線包裹著的、大約由五層樓高的球形建築物。它便是靈魂熔爐,是由握金女神交易給奎斯的一件神器。

作為一個球形建築物,它最寬處橫截面的直徑超過四十米。考慮到荒原聯軍佔據這裡還不到三個沙漏時,而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立起規模如此龐大的人造建築,即便有著大量的施法者幫助,這也依舊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事實上,建造這臺靈魂熔爐,更多還是依仗其巧奪天工的工程學設計。

它在未被完全組裝成型之前,其主體部分只是一個標準的3x3x3(立方米)的金屬塊。只不過,這種金屬是一種具有記憶能力的全新低密度合金。(為了找到這種合金的配方以及將其製作出來,握金女神足足花費了能夠培養七個聖幣主祭的金錢——即便她是掌握了“財富”權柄的神明,這個數目也依舊令其感到心驚肉跳。)

這種記憶合金具備一種神奇的特性,只要按照特定的頻率向其中注入魔力,它就能夠恢復到最初原鑄時的形態。

荒原聯軍在佔據了這片場地之後,只是由十二名施法者持續施法一刻鍾不到,這塊記憶金屬就變成了高達四十米的巨型中空球體。再配合隨軍攜帶的、早就鑄造好的支撐架,他們只用了不到半個沙漏時就將靈魂熔爐支了起來。之所以要為其單獨搭建一個鑄造車間,則僅僅為了製作一些需要臨時根據環境調整的小型配件。

當然,由於靈魂熔爐的龐大體積,這些小附件其實也不怎麼小就是了。

為了保護靈魂熔爐,在將其豎立起來之後,又由三十多名隨軍施法者施展【化泥為石】,為其分別增添了一層厚達兩米的混凝土隔熱層以及稍薄一些的花崗岩外殼。因此,靈魂熔爐此時從外表上看,就好像是一顆不知被哪位巨神丟擲到這裡的巨大的石球。

它看起來灰濛濛的,毫無任何特點。然而實際上,它卻有著一顆無比灼熱的內心。如果走到其透過地下管線延伸到組裝陣地外圍的散熱管道口附近,若是身上沒有穿隔熱的防護服,那人則大機率會在瞬間被烤熟。

而之所靈魂熔爐燒得這麼旺,其實就是因為充當鍋爐工的特雷卡機械工程師們,在燒鍋爐的時候絲毫都不吝惜“柴薪”或者說“燃料”的供給。

……

“下一批!”一名關注著熔爐內能量讀數的特雷卡機械師扭過頭,對著自己的學徒們怒吼道。他必須用這種方式使聲音壓過周圍環境中的噪音。就這麼吼了一整個早晨,此時他的嗓子早已經因此而變得嘶啞無比。

收到指令,那些學徒們拿著一張張附魔卷軸飛快勾選起來。當其在一個個編號後方畫上對勾,那些同樣拿著附魔卷軸的瓦爾德督戰隊員,也同時在那些持有過“六指邪徽”的奴隸之中挨個找尋著對應的人員。只要特雷卡機械工程師學徒挑了勾,那麼對應的人身上就會亮起朦朧的金色暈影,非常好找,根本不會看錯。

這些奴隸大部分都是坎比翁半惡魔,他們大多是萬事皆三在鑄造區經營工廠的中層管理者以及與其有商業往來的商人、傭兵團。圍城之戰開始,這些人也都被萬事皆三徵招到軍隊之中,充當中低層的軍士來督促從平民和城市工人中強徵的炮灰守軍。

被俘虜之後,他們大多還穿著藍灰色的軍士制服的其它一些比較體面的服裝。由於情況緊急,荒原聯軍的士兵僅僅是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搜身,拿走了裝備和一些私藏的錢。因此,他們身上有些價值的軍裝並沒有被強制脫下就被趕入了奴隸營,短短幾個小時裡幹了往日想也不願意想的苦工,累得幾乎只剩下半條命。

當其工作效率下降之後,督戰隊在嘗試用皮鞭和武器對其進行“激勵”過後,確認他們確實是沒有了力氣就會將其帶到一旁“休息”。有些聰明的傢伙看出了這一點,嘗試忍耐了督戰隊的鞭笞,就為了能夠躲避勞動,臨時多喘口氣。

但無論他們的想法如何,一旦其被打上了“無用”的標籤,迎接他們的命運只有一個。

死亡。

瓦爾德二世走到一個督戰隊指揮官旁邊,後者的肩膀上扛著一道白色的爪印型標記,這說明他目前的職位是一個十夫長。“不用考慮使用欺騙的手段,”瓦爾德二世用其部族口音的荒原語說道,為的就是不讓那些奴隸聽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趕快把他們趕進燃料填充口。”

那個十夫長聽到命令,迅速點頭。

“進去!快點,你們這幫雜碎!”十夫長帶領手下將一個個被選中的奴隸驅趕到靈魂熔爐旁邊,此處位於其它正在工作奴隸們的視野盲區,周圍有著大量瓦爾德督戰隊勇士守衛。

他揮舞著戰斧,嚇唬著那些手無寸鐵的奴隸,將其全部趕進了一個半地下式的房間入口。

當最後一個奴隸走進去之後,馬上就有督戰隊員走上前去,幾個人一齊用力推上了有一掌厚度的陶鋼氣密大門,並且旋轉氣密門上的環狀拉手確認其牢牢鎖死。

坎比翁一般都具有黑暗視覺。因此,被趕入一個黑暗的半地下室裡,他們除了慌張之外行動方面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只是他們用一雙雙紅色的眼睛,謹慎地掃視著整個地下室,很快就發現了矗立在門口的兩個高大身影。

那是兩具魔像。

它們的頭呈半球形,而它們的重拳上裝載著磷火噴射器,這種重型噴火器在其的肩膀上前後晃,猩紅的螺旋和變形童孔狀符文被凋刻在它們水桶狀的鋼鐵頭顱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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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從噴射器裡噴湧而出,一個離得最近的坎比翁半惡魔馬上就被磷火點燃。他瘋狂地想要拍打熄滅身上的火焰,但這種嘗試卻僅僅只是一種妄念。而隨著他的掙扎,甚至還把磷火弄到另外幾個坎比翁同類的身上,將其也引燃了。而坎比翁的半惡魔血統則讓這些人沒有那麼容易死去,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既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不幸。

魔像邁動鋼鐵製成的雙腿,重重踩踏著硬陶鋼地板上,一步步向這些坎比翁班惡魔推進。

他們全都嚇壞了。

而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開啟了一扇門扉。這些坎比翁像是快要溺死的落水者想要抓住哪怕一根稻草一樣,飛快地跑向了那扇突然洞開的大門,就連身上著火的傢伙也不例外。

……

“一號區域讀數接近峰值!”一名特雷卡工程機械師大聲喊道,與此同時,負責監控靈魂熔爐內部其它區域的工程機械師也紛紛喊出類似的話語。

瓦爾德二世有些緊張,這種情況已經快要超過了《操作手冊》的指導,他有些六神無主了。

“【報應】組裝得怎麼樣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聽到這聲音,瓦爾德二世立刻轉身,單膝跪地向來者。

“親王陛下,機組已經檢查過了三次,確認每個零部件都合適地安插在正確的位置——”

“帶我過去。”沒有等他說完,奎斯便打斷了他的敘述。“我要親自來校準目標。”

“——這,”瓦爾德二世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將靈魂熔爐的情況也一併彙報出來。

而奎斯卻好像早已預料到現在這種情況似的。“放心,我來了,一切就都好了。”他的聲音從動力甲胃的呼吸格柵中傳了出來,瓦爾德二世莫名感到一陣安心。

“遵命,親王陛下。”

伺服馬達發出嗡嗡轉動聲,奎斯大步走向組裝陣地的一個角落。在經過高大的靈魂熔爐時,他根本就沒看這個神器哪怕一眼,就好像對這個神明的造物視若無睹一般。

此處已經毗鄰陣地外沿,噼啪作響的槍聲從遠處傳來,尖銳得就像枯葉,或是被踩扁的口糧罐頭。運兵車緩緩從遠處的街道上駛過,它們要去支援不遠處街壘那邊正在發生的小規模戰鬥。

這裡只是堆著一些無甚稜角的圓管,就好像有人把用來修補下水道的管道豎看在地面上,看起來很溫和、遲鈍、無害。

只是,當奎斯來到這個管道旁邊的時候,他的腳步卻慢慢慢了下來。其動力鎧甲內的訊號發射裝置已經與深埋於地下的某個機器連線到了一處,各種資料正以極快的速度劃過其頭盔內的顯示屏。不過,他並沒有理會它們,而僅僅讓智腦把三個引數設定為固定顯示屏。

+【攻擊目標:格拉茲特】+

+【搭載彈頭:殤怨之齏】+

+【發射計時:10、9……】+

最終,讀數歸零。

導彈從那些圓管內爬升而至,起初它慢得彷彿飛不起來,甚至像是會腹部著地掉進不遠處的泥沼裡。但它還是升起,升起,直到化作迷霧中的一個移動的太陽,隨後消失了。其他導彈也像羽翼未豐的雛鳥第一次離開鳥巢般,不自信地飛向早晨的天空。

三分鐘後,白光照亮了世界,大地震動。當最初的閃光消失後,大約半分鐘之後便有一股熱風從城市中心吹了過來,熱風沖刷著淤泥,晨間澹薄的霧氣先是被吹散了,但大量的水蒸氣從被烤乾的大地上升騰而起,迅速又覆蓋上了濃霧。在剛湧出的水霧的遮蔽下,許多景物都從視野中消失了。

這枚以數以萬計格拉茲特信奉者靈魂為戰鬥部“彈藥”的導彈,已然將其所蘊含的殤怨全數奉還給了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順帶著,還將這座城市的核心區域盡數化為齏粉,變其成一座實至名歸的死亡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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