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一年年底, 第一種磚土製土法水泥終於配出來了。想出最後一種配方的, 是謝家那個從老家帶來的廚子。

崔燮只記得水泥配方裡還有一種加水後能凝固的成份, 交給謝家下人做時,眾人試遍了膠、漆、樹脂、粘土等物, 最後卻是那個南方廚子想起他們點豆花時用的石膏,就是種加了水之後也能慢慢硬化的東西。

做滷水豆腐的北方廚子就想不到這個。

他們一兩一兩地往磚末、石灰裡摻水泥,最終試到了個比例:約麼是七成磚末,二成半的石灰,半成石膏。若不擱石膏的話, 水泥裡一摻上水就會極快地就凝成一坨石塊,做什麼也做不了。摻的石膏越多,凝得也就越慢, 摻到半成後凝結的速度就比較適中, 兩三個小時左右就能初凝,以後稍稍灑水養護, 再過上兩三天就硬硬的、不怕砸了。

謝瑛把那座好好兒的院子抹得亂七八糟,牆面地面都上了一層灰樸樸的水泥, 幹後用鐵棍、石鎖砸了幾回。這水泥幹的比灰泥、三合土快上不知多少倍, 凝固起來更是極硬, 竟能禁得住他用力砸幾下。

他試過幾次,竟激動得面色發紅, 眼角微微泛著溼意, 抓著崔燮笑道:“若是九邊有哪關寨被敵人攻破了城牆, 用這土倒下去, 再灑上水,過一夜豈不又是一座好牆了?”

崔燮也滿心歡喜,頻頻點頭:“這灰土也不算很貴,往後咱們試出方子來還能拿粘土配上石灰、石膏直接燒製,省了磨磚一趟。到時候邊關處就能用竹筋澆水泥砂漿,築上無數關寨,烽火處處相連,再也不許韃靼打進關來。”

不只能築城牆,還能築河堤、填洪水,電視裡經常演,洪水時子弟兵戰士都是抬著水泥袋往裡扔的。

謝瑛迫不及待地叫人在莊子上建窯燒水泥,而後上了一表,替崔燮請制水泥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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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顧名思意,沾水為泥,越加水越硬,三天速幹,幹後堅逾磚石。

謝瑛把水泥的性狀一寫出來,上自天子,下至閣部就都知道了此物能做什麼,有多少地方能用到。修城、築壩、鋪路、搭屋……自軍隊至地方,這水泥處處都有大用!

用的材料還極便宜,比法制灰泥更容易得。

弘治天子看罷奏疏後,心中大震,立刻召了崔謝二人進宮,叫他們試演水泥的用法。

謝瑛告了罪,脫下官服,親自取水試攪水泥砂漿,倒在手編的竹板上,澆築成混凝土板。

崔燮把水泥的試驗記錄呈了上去,在旁提醒天子:“此物須要摻合粗細砂石一起用才更結實。且不能像三合土一樣長久堅固,約麼只能用十年,之後就會脫剝傾倒,必須及時砸掉舊泥,補上新的。”

其實六七十年代竹筋混凝土地的房子都能屹立個二十年不倒。不過他這是自己制的水泥,沒經驗,質量也沒那麼好,保質期就先打個對摺,往安全裡說吧。

弘治天子笑道:“世間哪有不壞的東西,十年……卻是比灰泥合用得多了。此物若真能實用,二位愛卿可算是有大功於國,朕自有獎賞。”

二人皆推辭不敢,天子便令他們先回去,傳旨內閣,令工部、兵部會同研究,試燒粉狀水泥。

李東陽、徐溥、劉健與二月新任大學士的謝遷也看了那塊謝瑛在聖前手做的混凝土板。四位都在翰林院當過或正當著侍講學士的閣老,看看這硬若堅石的板子,再看看高太監手裡捧著的厚厚試驗報告,心裡都有種莫名的不和諧感。

崔燮也是他們看著長起來的,一步步走的都是正統文人的路,怎麼這升遷的路子好像跟前輩們都不大一樣呢?

一般翰林的升遷就是在院裡熬資歷,在院裡編書、擬詔、做考官攢實績;升到學士後兼一任少卿,再兼一任禮部或吏部右侍郎,在部堂上做出幾分實績、...上幾道利國利民的表章,再兼禮尚、吏尚……

不過,崔燮正是做了利國利民的實績,也上了表章……

高太監看四位閣老默默不語,便主動說:“崔謝兩位大人獻上的水泥誠是嘉異之物,陛下甚是喜歡。若兩部試出它真能用在邊事與水利上,憑此功勞,待明年大計後就要給崔大人再升一品。四位大學士回去可與掌院程學士議一議。”

崔燮是成化二十三年入朝,先做編修,又做侍講,中間卻是一直在家裡守孝,還沒做滿三年一任呢,不能按正常流程提拔,須得靠主官程學士推升。

謝瑛因是錦衣衛,倒沒文臣這麼多規矩,只待水泥的效果試驗出來,就能發中旨遷升到指揮同知。

職務倒不變,仍是掌北鎮撫司事。

年底的光陰在忙忙碌碌中過去,轉過年來的元旦節,除了入宮朝覲之外,眾臣也回到家裡安心休息。苦讀了一年書的太子朱厚照也終於得到了片刻清閒。

這一年應是出了許多好事,他父皇和國舅們忽然都不再逼他唸書了,兩位國舅甚至給了他幾本從宮外帶來的新制連環畫。

上一回國舅給他捎書看,還是在他沒開蒙的時候。後來張氏兄弟突然變心,成天逼著他唸書向上,他再想看見這種帶畫兒的書,就只能靠身邊懂事的太監們孝順。且就是拿到書之後也不敢明著看,都得覷著沒人時才敢關上門看一會兒。

皇太子單薄的胸膛裡吐出了沉重的嘆息,看著手裡的彩圖書,又微露笑容,堂而皇之地把那摞《每日農經》擺在書桌上,從最頂上的《謝千戶巧斷奪豬案》看起。

嗯?

怎麼跟太監們弄進宮裡的不一樣,竟是全綵版的,故事也不全相同?

那套全綵的連環畫印得極精緻,書裡兩頭烏的小豬黢黑粉嫩,眼神亮晃晃的,他看著畫兒都恨不能把豬抱出來玩玩。裡面的謝千戶也比繡像好看,顯得又年輕又神氣,前後兩頁間僅僅一側眼、一回眸的細微變化,就顯盡了他那份智珠在握的風采。

好!好看!

小太子雖然看過太監們從宮外弄來的《每日農經》,謝千戶這本甚至看過不只一回,看到彩圖版仍是被震憾住了,心無旁騖地埋頭看了一下午。

待回過神來,侍臣劉瑾已送來了他們幾個內侍之前從宮外偷渡進來的書,送上來請太子對比。

不必對比,朱厚照已然發現,這本書是經過刪節的。原版裡一些市井粗俗的話語,有些涉及男女之情和詐騙術的地方都刪掉了;養豬的部分也不再畫得那麼細,反而是探案故事更周詳了,情節安排得更疏密得當,看起來有種飛流直下的痛快感。

看了這本,那本坊市上買來的繡像版就像是沒編排好的殘次品,他只想想就不願意再看一遍了。

朱厚照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那些都拿下去吧,留著國舅送來的這套就夠了。”又看了一眼那些曾受他寵愛的黑白連環畫,咬了咬牙說:“這些也都是難得的好東西,你們收拾好了,回頭給煒弟送去吧。國舅們不管他讀書,還常給他送些閒書和玩意兒,不會過問這書的來歷的。”

二皇子厚煒是弘治七年出生的,今年也有六歲了。因為不是太子,肩上沒責任,開蒙也不似太子這麼早,只要跟著內書房聽聽講、寫寫字就行,過得比他這天天都有一堆先生盯著讀書做題的太子強多了。

不過朱厚照是個好哥哥,不會嫉妒弟弟,自己不看了的小人書還要借給弟弟看呢。

劉瑾上前領命,撿了個精緻的小匣子把書裝起來,親自送往皇第二子宮中。原先給太子尋書的內侍們在背後互打了個眼色,一名性急些的便說:“國舅送來的書比市面上的少些。外頭聽說又出了本兒新的《小周後布機傳情》,奴婢已派人盯著,哪天印出來了就替小爺弄進宮裡...。”

太子原先若聽說有這麼個書,必定日夜盼著能看,可現在手裡有這麼多情節更緊張精彩的彩圖書,那個根本沒聽說過的什麼小周後織布的故事,他已然完全沒了期待。

內侍們的眼力畢竟不行,也不如國舅這樣的親戚待他用心。只曉得往宮裡弄書,也不會找個人重新編排一下,改個好看的彩圖書進來。

他“唔嗯”兩聲,皺著眉說:“不著急,等回頭孤問問國舅們吧。若那邊要不來,你們再進上就是了。”

還是國舅好,等他長大了,就重用國舅,讓國舅們跟著謝鎮撫出海打倭寇,封他們個平倭侯!

對了,寫書的這些人也要重用。

這個祝枝山、李空同、邊華泉、王渼陂,等他長大了都提拔上來當先生,不要王先生那樣無趣的老先生教他了!就是那個崔燮……崔燮……也看在他幫忙寫了些不大好看的養豬、種地事體的份上,不嫌棄他了,封他一個戶部官兒讓他管糧食去吧。

小太子美滋滋地讀著新書,那幾個被冷落的太監心情卻不怎麼好了。

當初他們能在太子身邊受寵,憑的便是能揣摩上意,在太子生國舅氣的時候站在太子身邊斥責國舅,從宮外偷著運進些太子愛的書籍、玩意兒獻媚。如今國舅們不大逼著太子讀書了不說,還尋了更好的書進上,他們這些太監還拿什麼博寵?

難道也找人畫全綵圖書來?

別說那樣的畫師不好找,就是找著了,畫出來了,還不是拾國舅的牙慧,顯不出他們的本事來啊……

除了覃吉、高鳳這樣一心服侍太子讀書的太監,幾位靠著寵愛上位的內侍都心內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想盡辦法重新邀寵。

若是太子再大幾歲,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他沉浸在享樂中,可太子過了年才九歲,九歲孩童,你就是想讓他沉迷享樂,他又拿什麼去享?

太監們急得花樣兒百出,做的越多,就越有破綻。從《少年錦衣衛》第二期出版後,就兢兢業業盯著東宮,想要再辦一樁拿得出手的大案要案的張家兄弟,終於再度把握住了機會。

元宵節還沒過,張氏兄弟又是一道奏疏奏上御前,稱東宮中有奸宦為搏寵幸,竟引誘太子狎近猛犬,行市井惡少之事!

太子是東宮儲君,國家之本,要是染上這樣的毛病,大明綱紀立刻就要壞了!何況宮裡住的都是金枝玉葉,太子年才九歲,二皇子才六歲,張皇後正親自帶著不滿三歲大的小皇女,若那狗掙開人跑出來,驚著了哪位皇子皇女,誰擔得起這責任!

兩位國舅是人犬並獲,當場拿住了欲往東宮偷運細犬的內侍谷大用。他們上本時還叫人用鐵籠子籠住了兩條四肢細長、從頭到尾足有人手臂長的猛犬。

弘治天子見著後便沉默了。

部院朝臣們也微微嘆息。

獵犬身子細長,大的甚至能長至二尺四寸有餘,籠中那兩條才一尺多長,還是沒長大的幼犬。尋常人家也會給孩子養條狗來玩,谷內侍若只是給太子看看幼犬,也不算什麼大罪。

眾人都覺著國舅們求好心切,有些矯枉過正了。可若真不是大罪,兩位身為貴戚,細心處卻過於御史的國舅又怎麼會逮他?

張鶴齡命人把狗抬到殿中,張延齡從侍從手中拿過放大鏡,隔著籠子放大了狗身上的傷口給人看:“谷大用並非是帶著太子和幼犬嬉玩,而是令兩犬相鬥,帶太子觀賞作樂!”

皇宮裡有專門的犬苑,皇子皇女隔著籠子觀賞飛禽異獸也不算新鮮事,這種打獵用的細犬,太子更是看都要看厭了。谷大用知道單憑兩條小狗引不起太子多少興致,故意使兩犬相鬥,用這血淋淋的、帶著原始殘暴氣息的鬥狗來帶歪太子的性子。

這樣的閹豎,怎麼能容他們在太子身邊!

籠...裡的細犬因為疼痛和人多,低低叫著,顯得有些躁動。弘治天子胸中也似乎有什麼在躁動,冷冷下旨:“將谷大用擒下,交東廠用心審,看他還有什麼同黨,一併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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