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瑛領導的錦衣衛正在京城展開打擊整治流氓惡少專項活動, 每天日操之後就在京裡巡查,不計早晚。崔燮有時從國子監下學出來, 或是從李學士家回來,就會撞到巡視的錦衣衛。

有幾回甚至遇到了謝瑛。

擱在早前, 謝瑛就要裝不認得他, 轉身離去了。可如今他們已經當著兩位學士、舍人面前攀過交情, 這關係不定什麼時候都能傳到天子面前, 也就沒必要再裝不熟了。因此幾回在路上相遇時,不光崔燮要打馬上去問候一聲“謝大人”, 謝瑛也會拱拱手,含著淺淺的笑容, 溫和地應一聲“崔監生”。

當著滿街的人, 也就是這樣了。

謝瑛仍有點兒要避嫌的意思。反倒是他手下有幾個見過崔燮的校尉,見他讀書讀到了天子眼裡,竟還能跟錦衣衛這樣親熱, 都覺得他知恩念舊,人品不錯,願意和他多說幾句話。

偶爾崔燮從李家讀書到晚上,回來趕上夜禁被查,若有相熟錦衣衛正在旁邊巡視,就會過來替他開釋。

崔燮跟他們道謝,那幾名校尉也偶爾跟他抱怨抱怨——管理京裡這些惡少都該是順天府的事,他們該抓的人抓不著,該查的案查不好, 還得錦衣衛來收拾爛攤子。

他們成日價巡街查案,頂風冒雨,頭上千戶管得又嚴,不許隨意取要百姓的東西,如今喝口水都得自己掏銀子……

崔燮想著謝瑛天天在烈日風雨下巡視,簡直對他們的話感同身受,體貼安慰道:“我等士民居住京師,能保得平安度日,都有大人們的功勞。我每日早晚出行,也覺著京師風氣漸好,想來這辛苦也不是白費的,來日惡徒掃清了,朝廷與百姓們自然都會記你們的功勞。”

錦衣衛同志們一洗舊日官僚風氣,不僅腳踏實地地幹起了嚴·打工作,工作中都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了!他們這些治下的普通百姓能不為國家和諧之風添磚加瓦,給錦衣衛提供點力所能及的服務嗎?

崔燮深受感動,回家就召開了一次全家代表大會。會議上轉述了李東陽學士所傳達的上諭,更申明了要緊跟成化天子的政策,支援錦衣衛掃清京城魔氛的意思。

具體而言,他決定在京城裡開幾處茶棚,供應茶水、點心,讓錦衣衛們公幹路過時能歇歇腳。

老太太聽說突然要鋪開這麼大的攤子,又幹的是沒做過的東西,便不大有信心,低聲問他:“咱家前兒個才在莊子上修了大屋、建了窯,哪兒來這些銀子開茶棚呵。”

雲姐近日跟著祖母學管家,腦子裡多少也有些東西,便也低聲問道:“咱們家賣的胭脂水粉還更好,哥哥若要支援錦衣衛,何不直接送些治春癬、手皴的藥?這也都是實用的東西,多的銀子投進脂粉鋪裡還能賺錢,豈不比開那種小攤子強?”

和哥倒沒什麼意見——自打陸先生回家探親後,他跟他二哥是一樣的題海待遇,考得他見著崔燮腿就打顫,更別說還敢提什麼意見了。

崔燮耐心地解釋道:“開茶棚子也不一定要賠錢。搭個棚子花不了幾兩銀,咱們也不用做得像正經茶樓那麼精緻,就供些平常的茶葉和熱飲子,夏天弄點果子涼水……我想如今錦衣衛正四處巡城呢,若有個休息的地方,再給他們免些銀子,肯定都高興。這既是朝廷的善政,咱們幫襯著些總沒壞處——父親不是還在雲南等著回京呢。”

老太太想到兒子,想的連心口都疼了,也不吝惜銀子了,咳聲嘆氣地說:“我也不敢盼著他能回京來,咱們就當結個善緣,叫錦衣衛再別來抄家拿人就好。”

反正這都是一時的事,等謝千戶他們這陣子忙過去,不用成天在外頭巡查,那茶棚子幹不幹也就在兩可了。

崔燮安慰了老太太兩句,便叫人去老家把劉莊頭提回京來,由他親手找中介尋地方,上縣衙籤紅契,僱人...建起茶棚。

建這棚子的本心他沒告訴家裡人,只告訴了劉莊頭:“往後若有巡城的錦衣衛來吃茶,要什麼你就上什麼,不用要銀子。再盯著點兒他們每天到攤上的時辰,算著他們要去時訂些熟豆漿、新鮮吃食,不用怕花錢,單記一本帳上交給我就行。”

劉莊頭眨了眨眼,納悶地問道:“那咱們這帳找誰結呢?”

崔燮高深莫測地一笑:“那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地方結。”

少主人不願說,劉莊頭便不問了,他只做。

他幾個月前剛從劉家回來,見過不少舊主故親,說了崔家無數壞話,正是責任感滿滿,要在滿目外人的崔家保住他們老劉家大外孫子的時候。如今崔燮要交代他一件不能叫老崔家人幹的事,他自然無比上心,親自盯著租了攤位、建了結實的木棚,叫人打了長桌椅,又買了爐子、木炭、粗瓷碗壺。

這些東西統共也花不了幾兩銀子,看攤的也不用往別處僱,就用附近的孤老、婦人幫著燒燒茶、蒸蒸糕,每日支半升米糧當工錢就夠了。

茶棚裡日常供些行人喝的粗茶,多少擱些好茶、糖、果脯、核桃、芝麻等物,再備著炒熟磨好的糜子面衝茶湯。吃的就叫那些提著籃子到處送吃的的覓漢、婦人來賣。他們自己蒸些米糕、麵餅,僅供著錦衣衛免費喝茶塊點心,費的錢其實也能從別的顧客身上賺回來。

待他把一切安排得差不多了,崔燮便給謝瑛寫了信,告訴他崔家搞了茶攤的事,叫他每天巡查累了,就帶人到自家攤子上歇歇腳、喝口熱茶。

城中四方幾條大街上,凡是挑著紅底鑲白邊的幌子,中間繡著“清茶”兩個大字的茶攤都是他開的,錦衣衛過來一律免費。

謝瑛轉天便回了信,筆跡略顯急促,叫他不要這樣破費——沒的那些小子幹著皇差,拿著朝廷薪俸,還要到崔家白吃白喝的。

崔燮留送信的長隨在堂上坐了坐,就在那封信背後提筆回覆:“不曾白供,已要了他們的千戶抵債。”

他把信重新滴臘封好,附上幾盒新制的防皴手藥、面脂、口脂,叫那長隨帶回去。

謝瑛看著信紙背後那行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但把那十四個字多品讀了幾遍後,那點氣他亂花銀子的念頭倒淡去了,只剩下一股親熱的喜悅盤繞在心底。

叫緹騎們去吃就去吃吧,費的銀子反正也有他這個千戶來抵。他要什麼不能給他?

唯一遺憾的就是他這善舉不能揚名了。

崔燮終究是朝廷命官之子,又是在讀書科考的,名聲要緊。單結交他一個千戶也就罷了,好歹有個恩人的名頭在;若還叫人知道他供著巡城的錦衣衛白吃白喝,再落個故意買好天子近侍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謝瑛看了一晚上的信,轉天操訓結束,要帶眾人去巡城時,便告訴幾個領隊的那些茶攤的所在。只說帳他已經結過了,叫他們巡查累了可以去歇息,喝口熱茶,但不許故意糟蹋東西。

眾校尉和小旗們這些天巡街巡慣了,猛然聽說千戶大人包了茶攤,能供他們喝口熱茶、歇歇腳,竟也都感動不已,都扒上來跟大人道謝。

說起那幾處茶攤,又有人憶起是新開的,問他怎地早不包個攤子、店鋪,偏這幾家剛建起來,就想起包下那幾處叫屬下歇腳了。謝瑛笑著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你們吃著皇糧,辦著皇差,自己掏銀子吃了幾頓茶飯就覺著委屈了?本千戶一個月也就支那麼幾石米,自然只能包得起新開的,便宜的攤子。

“訴委屈之前,先想想東關外那夥拐賣婦女的柺子捉到沒有,城西鬥毆的惡少中有兩個逃走的潛藏在何處,小甜水巷裡被搶的那家找著犯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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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騎們叫他訓得不能抬頭。

但他也不光訓人,帶著人巡街時,...恰遇上個掛有“清茶”字樣的新攤子,便大方地叫緹騎們跟著他過去歇歇、吃些東西。茶棚裡原有些客人坐著吃茶,見錦衣衛們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就連坐都坐不住了,雙股戰戰,恨不能立刻就跑。

可人腿哪兒能跑得過馬腿,他們還沒站直身子呢,那片紅衣緹騎就已經翻身下馬,擁著一名穿青碧曳撒的年輕官員進了棚。

那群錦衣衛竟沒呼喝他們離去,也沒像傳說中那樣隨意拿人,而是撿了幾張空桌坐下,叫人上茶水。

看茶攤的老人叫劉莊頭反覆培訓過,記得見了錦衣衛不能怕,直著兩條腿走過去,露出個似哭似笑的神情,問謝千戶:“大人想要點什麼,請看水牌。”

水牌是白木板上用石墨筆寫的,如今倒有不少小攤、小店用這個,板子隨便漆漆,筆能到居安齋白要,請先生寫一回要不了幾個大錢,比刻的水牌便宜。

牌子上的茶水倒還挺全,有泡茶、點茶、香湯、面兒茶……棚邊還有大鍋滾著的豆漿。

謝瑛看著這茶棚,只覺著雖然簡單,卻無一處簡陋,都是極用心思的,不比那些大的茶館兒差。

他倒不覺著餓,只點了一碗泡茶,叫手下隨意點,眾人看著他的臉色不錯,也都放開量點了自己愛喝的泡茶、香湯,或是能頂飽的面兒茶。

那看攤的老人陪著小心都記下了,讓爐邊的婦人盯著緊煮,還拿了米糕和蒸的軟餅來問他們要不要嘗幾塊。

謝瑛自要了兩盤,也讓他各桌都上兩盤。撕開一塊嘗了嘗味道,應當都是早上新鮮做出來的,在爐子上熱過,也挺喧軟香甜。

就這麼坐在崔燮家的棚子裡,吃著他家做的點心、茶水,又不用掏錢,真有種叫他養起來了的感覺……

暫叫他養兩天也不錯。

等來日他當了官,自家就在衙門外弄上這麼個地方,也長長久久地養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奶奶生日,中午吃飯去了,明天再奮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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