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妮剛剛捏碎了光的指尖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她的指尖如此敏銳,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細菌在她指甲上輕輕著陸,而化身城市時又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任意一個陌生人點在地面的躁動腳步。卻根本無法回憶起剛剛還在自己面前,腳陷入深深虹橋之中的兩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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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神片刻,斯蒂芬妮的五指抓進又張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卻在下一秒失笑。稍微偏頭,另一只藏在婚紗之下的手便從空氣中提溜出了什麼東西。

不,不是空氣。是光,原本已經被捏碎成無數光子的臉孔又從虛無的光中析出,發亮。但光芒很快褪去,護工扭曲的臉顯露。他張嘴,宛如被制服的毒蛇徒勞的吐著信子:“我都這樣了,你還不放過我嗎?!”

“本來是想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哈,”斯蒂芬妮手指輕揉,護工的臉開始徹徹底底的崩解:“說起來,你不是森林或者植物嗎,怎麼和光扯上了關係?”

問著,她手指的揉搓放慢了些許。

護工齜牙咧嘴,卻轉瞬間便放棄了對峙。他獨懸於斯蒂芬妮手中的半張臉嗡嗡嘆氣:“和特拉佐爾旅行的時候我們見過許多東西,讀過很多報紙。上面連載的小說很有意思……那些作者把神靈形容成掌握著某種‘權柄’的強大生物,諸如你的城市,我的森林之類。這些權柄數量不定,有些可以自己凝結,有些卻可以從原本擁有的權柄中凝結,進化而來。”

斯蒂芬妮點點頭,權力這種人類的自娛自樂當然不會對天外那些高高在上的真正神靈有什麼吸引力,但權柄之類的描述或許相當符合他們這樣的偉大存在。

護工呼氣,這次聲音中帶上了一點不甘:“而我是植物,是森林,我能為自己新增些什麼呢?嘿,植物是生長在陽光下的生命,吸收光和熱便能成為參天的巨木。而我又成為了一盞提燈,燈生來就是要發亮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巧……”

斯蒂芬妮瞭然:“所以,你便獲得了‘光’的權柄?”

護工的臉上浮現一抹傲然,但只是維持了片刻,便被坍塌成了完全的悽然:“哈,哈哈……你知道從植物跨越成光芒有多困難嗎?我幾乎做到了,幾乎……就差那麼一點,就差因為被你打敗後奪走的那點力量……哈哈哈,我是大森林的主宰,是偉大存在啊,我不是……我不是一個小女孩追求她可笑愛情的玩具,我不是,我是偉大的……”

斯蒂芬妮沒有給護工說下去的機會,雙手發力,握緊。

這次名為特諾奇的護工真的灰飛煙滅了。

女總督衝手心吹了一口氣,而赫裡福德的某處頓時掀起了一陣來歷不明的風暴。凝結權柄?有意思。或許自己在不經意間已經朝著這個方向在緩緩前行了吧。

比如陛下在將自己一分為四,專注於衝上天空的那段時間。無數內政實務都是自己代理,或許從那時開始,自己已經不單單只是一個城市。

而是一個朝著一個尚不完整的國家漸漸邁進了吧。

“……哈,城市也好總督也好國家也好,甚至取代母神也好,哈。我統統不想要,”斯蒂芬妮喃喃,朝前方伸出手,握住在她眼中是虹橋之上一座純白的殿堂門扉:“我只想要陛下。”

“說起來,艾比也是個不完整的偉大存在來著,她想要什麼樣的權柄?”

……

維塔的心在斯蒂芬妮的手伸過來前著實的慌亂了一下,他在觸控到木門門扉的一刻便馬上回頭。斯蒂芬妮確實伸出了手,讓維塔幾乎能看清指頭上美麗又光潔的紋路。

但偏偏,這近在咫尺的幾根指頭與他和艾比就是隔著千里萬里,隔著一段無可逾越的距離。

似乎有所恍然,維塔將視線從遙遠的遠方收回,細細打量現在他身處的附近。不出意外,是那片純白的花海。花瓣一直綿延向遠方,在地平線的那頭又陡然彎折,綿延的方向變成了朝向天空。虛幻的地面和天際的湛藍融為一體,白色花朵仍在搖曳,就像數不清的星星。

艾比的眼眸和那些“星星”一起忽閃。她凝視著遠方,然後低頭,從地上採了一朵白色的小花。端詳片刻,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隨即,那朵小花被艾比隨手拋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味道,沒什麼特別的。”

“小心有什麼蹊蹺。”維塔聳肩,把艾比叫住。然後,在她轉身的片刻,熟練至極的用雙手卡主艾比的腋下,將小姑娘從地上直接抱起。

可沒想到卻遭到了艾比的激烈抵抗:“幹什麼幹什麼!放我下來!”

看著艾比的手腳在半空努力搖晃,維塔有些莫名:“我不是說了,小心地面有蹊蹺。把你揹著可以避免你接觸這些蹊蹺,還能節省一些體力……”

“我不要!”艾比終於掙脫,落在地上,氣鼓鼓的整理了下衣服:“我說過,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所以,我也一定要自己走……”

“——。”

維塔剛想說什麼,卻忽然聽見了某種聲音。他和艾比一起轉動脖子,兩雙耳朵卻分別朝向了不同的方向。

卻什麼也沒看到。

兩人不自覺的靠近,維塔的眉頭越皺越深:“艾比,聽見那是什麼聲音了嗎?”

“……是笑。”

笑?維塔不明所以,卻恍惚間回憶起了這通天塔虛掩的木門扉,有一雙黑暗纏繞的手在那邊出現,給了維塔一次驚鴻一瞥。

可門的這邊卻只有這片荒原。那雙黑暗纏繞的手的主人了無蹤跡,只有那聲笑容表明祂還在,還在看著維塔和艾比,彷彿融入到了空氣之中。

花園依舊和煦,卻不知是被什麼照亮。天上沒有任何天體,只有一望無際如同海洋的藍。最遠處的藍,是最接近深海的顏色。

是漆黑。

而地平線那頭的花海就是連線著那片漆黑。

微風陣陣,似乎吹亂了艾比額前的髮絲。可她只是隨手一撥,指頭劃過維塔給她扎好的馬尾辮。然後,向著那遠方的深淵,亦是最接近母神的最高處,平穩又堅定的走去。

維塔在心中感慨良多,揉揉眼睛,艾比已經往前了一小段距離。光影還在變換,在他們旁邊,在他們無可觸及的地方,又多了一片花海。那邊是斯蒂芬妮,身著稍顯樸素的婚紗,腳下卻是華奢至極通向無限的紅毯。斯蒂芬妮也朝著天空之上開始邁進。

維塔收回目光,他身上連線著艾比的臍帶被逐漸拉長,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跟上小姑娘的腳步。

卻在這時,他聽到了自己耳邊有了一道柔和的人聲:

“這裡是生死之隙,生者與亡者交匯的地方。”

維塔沉默的移動視線,有一個人影就坐在自己身旁。

懸浮在半空,似乎翹著二郎腿。深邃的黑暗在祂身上蜿蜒,狀似毒蛇,也狀似束縛俘虜的鐵鏈。

艾比越走越遠,臍帶似乎也被某種力量扭曲,長度向無限趨近。

“生死之隙?”維塔終於回頭,朝著那黑暗纏繞的人影開口:“你是誰?”

“我?”人影似乎在笑,祂很愛笑:“你可以叫我阿曼達,你最熟悉的。或者,另外一個更多人所稱呼的名字也不錯。”

維塔義手上的手指抽動一下,頭皮炸起般發麻,但他還是開口:“什麼名字?”

“近一百年,你們更喜歡稱呼我為‘母神’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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