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丁妮生在城外河邊搭建的小小帳篷又有了些許變化。一根曬魚用的架子已經被她的女僕長搭起。其上零零散散的掛了幾條正在被曬乾的小魚。

但這幾條可能是今後幾天唯一口糧的小魚讓女僕長憂心忡忡。它們是從日漸發臭變黑的小河中被撈起,是在天上如同腐屍一般的太陽下被曬乾的。瑪麗蓮身體前探,發現這些被去掉了的頭部和內臟的小魚,連其暴露出來的肌肉紋理都扭曲狂亂,讓人分外的不安。

太陽已經西斜,維塔與維塔並肩坐在丁妮生面前,看著這位真正的老祖宗放下了一張報紙,衝著自己微笑:“我還以為你會花上更長的一段時間才會做出決定呢,也好,這裡撈出來的魚完全不能下嚥。”

“發生了一些事情。”維塔好奇的去看那被放在桌上的報紙,按說丁妮生居住在這郊外就是事實上的與世隔絕,也不知道這張報紙是哪來的。

而上面的內容同樣引起了維塔的注意力。與尋常報紙不同,丁妮生剛剛的它沒有那些用於吸引讀者眼球的誇張標題。裡面的內容更是務實至極,甚至讀起來有些枯燥的,有關丘陵地帶最近事態的各種報表。看來千里之外因為土地鹽鹼化而引起的糧食短缺的現象正迅速蔓延,名為饑荒的猙獰巨獸在極為廣大的範圍中露出了它猙獰的爪牙。

丁妮生似乎注意到了維塔的視線,把報紙在桌上旋轉一圈,推到了維塔和艾比的面前後,她靠在椅背上,語氣有些慵懶:“這報紙是宰相先生託人給我帶來的。咱們帝國的官僚在分析資料和撰寫報告方面果然有幾把刷子。你有什麼感興趣的?”

維塔把報紙攤開,像課堂上分享課本的同學一樣,與艾比一起把報紙隨意的翻了。關於那場饑荒,維塔和艾比以及其他夥伴幾乎是經歷了饑荒發生的全程。而那場可能是土地鹽鹼化源頭的鹹雨,他們更是第一個經歷。所以,報紙上那些關於土地鹽鹼化成因的分析以及其所造成的影響,維塔不甚關心。他關注的是藏在這些報表上的字裡行間,那些來自丘陵地帶教會自發的賑濟行動究竟有什麼發展,以及……

維塔想起他在帝都竊聽到的那場小小會議,費爾頓的一部分同志決定襲擊教會搶劫糧食,自己去救災的事。千里之外有一群拿著簡陋武器的貧民與丘陵風塵僕僕的武裝教士或許為了各自的理想與目標,已經爆發了相當激烈的流血衝突。但無數血液橫流的訊息被廣闊的丘陵稀釋,又被傳遞到帝都,再反應到這份薄薄的報紙上時,甚至沒有一行專門的字來介紹。只是提到某幾處教會的賑災行動受到阻礙,當地群眾相當不配合云云。

似乎獅子所主持的會議還沒引起帝國足夠的重視。也是,以宰相為首的官僚集團正在為帝都的重建,以及斯蒂芬妮擅自北上接管邊境軍權,準備向精靈發動一場計劃之外的戰爭的事忙的焦頭爛額。對丘陵事態的關心程度也不足,能出具這樣一份報紙已經是極限了。

維塔卻在心中暗自吸氣。因為他根據前世所學到的知識,某些偉大王朝的坍塌就是從一些地方最底層的平民無法活下去作為開始的,而某些新勢力也是奪取了本屬於政府的賑災職能而如同燎原般興起的。更何況丘陵地帶本身就不好管轄,否則那裡又為何會亡命徒在遍地肆意的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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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的將報紙翻了翻,維塔將視線抬起,衝丁妮生點頭:“謝謝,我沒有疑問了。”

丁妮生聳肩:“是嗎?再看一會兒也沒關係的。說來也巧,今天不光是你,還有其他的同伴會過來。”

“誰?”

這名女性貴族衝著帳篷之外努了努嘴,維塔回頭,表情變得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覺得還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有兩人在此時掀開木簾,並肩走進。一個有著橘紅色的頭髮,一個是戴著單片眼鏡的老人。

是獅子還有雷德利。

獅子衝維塔和艾比點了點頭,而雷德利卻是一副大咧咧的樣子:“嗨,維塔。之前看到丁妮生女士的特赦令時我就有所猜想了,看來我猜的還不錯。”

維塔微笑,點頭。心中卻有些沒底,瑪麗蓮也不動聲色的把門簾掀開一條縫,在外面觀察。就在今早,維塔幹掉了若克,這名雷德利幾十年的老戰友。而雷德利因此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奇怪。

但這名老教授卻只是如同往常一樣拍了拍維塔的右肩,便坐到了他的身邊。自始至終,能探測敵意的阿曼達之指都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反應。

是雷德利還不知道若克的訊息?維塔不由得懷揣起一種愧疚,而由此看來,加布裡爾說若克已經和他曾經的兩位戰友決裂並非空穴來風。

“諸位都到齊了,”丁妮生敲了敲桌子:“獅子,你好像一直有話想說。”

“丁妮生女士,城裡開始加大對黑戶工人的搜捕的力度,”獅子沉聲:“安插在挖掘遺蹟工地中的線人也說通天塔的發掘有了一個相當大的進展,我們時間不多。”

“時間的事我做不了主,畢竟我們的計劃目前全部取決於雷德利發現了什麼,”丁妮生聳肩,望向雷德利:“所以,阿曼達主教的墓穴找到了嗎?”

“沒有,“雷德利搖頭:“所以我們需要維塔的幫助……”

維塔在此時皺眉,黑曜石義手下意識的握起,大:“等等,通天塔和阿曼達主教有什麼關係?”

“我們都是猜的,”雷德利攤手:“還記得阿曼達主教的死因是什麼嗎?”

“揮舞月光劍而死。”維塔回憶,當初還是個小小警探的自己參與過阿曼達主教葬禮的安保工作,有些事情也順手去瞭解過。

“沒錯,”雷德利讚許:“但你你還記得阿曼達主教是為什麼揮舞月光劍的嗎?”

“是因為……”

維塔忽的皺起眉頭,原本以為是個常識的答案在臨近說出時,維塔才發現了這個事情的不協調。好像一件眾人皆知的事情被粗暴的從所有人記憶中抹去,留下的只是“我知道”這個潛意識。沒有經人提醒時,誰也發現不了阿曼達主教在世人的眼中連死因都是一個謎。

“不過,阿曼達主教是揮舞過月光劍這件事是確定的,”雷德利繼續,手在桌上寫寫畫畫:“而月光劍代表母神,通天塔也和母神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斯蒂芬妮總督不顧一切也要挖掘通天塔的遺蹟,這幾件事情間真的沒有什麼關聯嗎?”

“所以,”雷德利總結,推了推他的單片眼鏡:“找到阿曼達主教揮舞月光劍的真正原因,我們就有可能知道斯蒂芬妮挖掘通天塔的遺蹟究竟想要幹什麼。知己知彼,我們才有可能在與斯蒂芬妮這位有史以來嘴強大的偉大存在的鬥爭中獲得勝利。”

雷德利揮手,看向維塔的目光灼灼:“所以,維塔,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幫助我們找到阿曼達主教墓穴的真正所在!”

維塔沉默,左手一直在摩挲他裝在義手上的阿曼達之指。這根手指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終於要將它曾經的遭遇公布於世,在微微的發熱。

思考了一陣,維塔才緩緩點頭:“知道了,但關於通天塔,我需要和我的一名非常瞭解這東西的夥伴商量一下。”

丁妮生挑眉:“誰?噢,沃芙女士?”

“沒錯,”維塔嘆氣:“只是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

雷德利仍舊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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