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蓮有些迷迷糊糊。

她覺得自己行走在廣袤的黑暗中,走了不知多久。走到亙古不變的黑暗中似乎有了一絲光亮。

然後,瑪麗蓮忽然回過神來,看到自己面前豎起來了十幾個墓碑。

這是一片黑暗中的陵園。

她緩緩走到一個佈滿彈痕的墓碑前,輕輕撫去上面的血汙,看清了碑文:

“凱特·里根,943-969,槍擊而死。”

瑪麗蓮抿嘴,這是她曾經的搭檔的名字。

這是她死去搭檔的墓園。

她又往墓園的深處走去,手掌拂過一個又一個墓碑。雖然她盡力讓自己直視前方,可墓碑上的名字仍透過瑪麗蓮的餘光走入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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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扭曲的墓碑上寫著:“嘉利·加爾,927-968,失控而死。”

一個七零八落的墓碑上寫著:“伯克利·馬克,940-967,被刺身亡。”

一個上半部分消失的墓碑上寫著:“馬倫·安娜,950-966,接觸禁忌知識而亡。”

……

瑪麗蓮每往墓園的深處走一些,昔日搭檔的面容就更清晰一分,也更接近她一分。直到將她團團圍住,無法繼續向前。

她的搭檔們沉默的看著瑪麗蓮,而瑪麗蓮只是搖搖頭,對著一個人影說道:“嘿,凱特,別這麼看著我。”

她像是對著人影,又像是對自己說:“你被槍擊的時候我離你有100多米遠,我趕不過來。”

瑪麗蓮又對著這些人影,環視一圈:“伯克利,你成為調查員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說了,不要那麼興奮,不要離我太遠;嘉利,我沒法幫你,你知道失控是很多眷顧者最後的宿命;馬倫,你還是太狂妄了,我們只是被邪神注意到的普通人,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腦子一樣會炸開……”

“別怪我,別怪我!我保護不了你們,我沒保護好你們……”

忽然,人影開始騷動,讓開了通往墓園深處的道路。

瑪麗蓮凝目望去,那是墓園的盡頭,有一座還未完成的墓碑。

她心中一沉,小跑著去到那個墓碑的跟前,看清了上面未完的文字:

“維塔·卓爾凡,950-,”

“鏘,鏘。”有人在那座墓碑前,草草的雕琢,並粗略的挖了一個坑。

瑪麗蓮抬頭,認出了那個人影,喃喃說道:“……維塔?你在幹什麼?”

維塔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回頭:“挖墓。”

“給誰挖?”

“我自己。”

瑪麗蓮咬牙:“為什麼?”

“因為我遲早會用到。”

“鬼扯!有我在呢,你會用到這個?哈,別開玩笑了……”

然而,瑪麗蓮覺得維塔的目光越過了她,直直的看向她身後的那些人影。

來自背後的視線讓她如芒在背,而維塔的目光則讓瑪麗蓮感到了一絲難過。她抓向維塔的右手,同時壓抑著莫大的情緒低吼道:“這次會不一樣的!我保證,我能保護好你,讓你活的好好的!”

瑪麗蓮抓住了維塔的右手,卻只是稍一用力,就把他的這只手撕了下來!

“什……”瑪麗蓮看了看這只斷手,又看向維塔。

而維塔無言的將自己的手拿回,扔進了小坑中。

然後,在上面添了一把土。

瑪麗蓮往前走了兩步,卻覺得維塔離自己越來越遠,維塔看著自己,卻漸漸沒入黑暗。

……

“等等!“瑪麗蓮忽然坐起,將蓋在自己身上的獸皮掀飛,嚇了在她身邊的奧羅拉一跳。

瑪麗蓮左右環顧,漸漸恢復著眼睛的焦距,而一個陌生的童音傳來:“咦?這拉克瓦家的小姑娘醒了?真好。誒,黑門先生,你能不能不要拿槍指著我了?這讓我很難幫你裝義手呀。”

瑪麗蓮又看向自己的身邊,約瑟夫那個討厭的騎士還在昏睡,而奧羅拉則擔憂的將手探向自己的額頭:“瑪麗蓮小姐,你好些了嗎?剛剛你似乎在做噩夢。”

瑪麗蓮將奧羅拉的手拿開,發覺自己的額頭上汗津津的。她揉了揉眼睛,向奧羅拉問道:“維塔呢,維塔怎麼樣了?”

“我在這。”維塔的聲音傳來。

瑪麗蓮向聲音的源頭望去,看到了一副怪異至極的景象:

維塔左手持槍,對準了一個穿紅斗篷的小女孩的額頭,而小女孩則抓著維塔的右手,正往上裝著什麼。

瑪麗蓮眯眼,終於看清了小女孩在幹什麼。

她在給維塔光禿禿的右手“手掌”插上手指。

維塔向著清醒過來的瑪麗蓮點點頭,同時看向在自己面前忙碌的狼外婆,對她提高了一點點信任。

因為他新的右手上真的傳來了一點知覺。

……

十幾分鍾前。

狼外婆將特拉佐爾留下的黑曜石鍋雜碎,再用她堅硬到不講道理的指甲,直接用這些黑曜石雕刻出了手骨的形狀。

然後,她又在維塔和奧羅拉的注視下,走到自己倒下的大狼身前,拿起狼粗壯的前肢,伸手,“唰”的撕下了許多肉片。

艾比好奇的看著狼外婆,而狼外婆則拿著手骨,往上面貼著肉片,同時向艾比解說道:“看小姑娘,我現在正往上貼的是掌短肌,這是小魚際,考慮到你的爸爸應該只是臨時使用這只義掌,所以肌肉不用貼的太精密,夠用就行,皮膚什麼的也可以省略掉……”

艾比歪頭:“他不是我爸爸。”

“不是就不是吧。黑門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狼外婆將義手上,用黑曜石製成的裸露尺骨,扎進維塔手臂上的斷口中。

黑曜石和維塔原本的骨骼精密的貼合在了一起。

維塔搖搖頭:“不疼。”

“那就對了,我槍斧的斧刃上有鎮靜的藥物,正巧能用上。”狼外婆將肌肉和神經連線,貼好,用自己的訂書機固定住,然後捏了捏這只她做好的手掌:“有知覺了嗎?”

維塔看著自己新的,還沒有裝上手指的右手手掌,裸露的黑曜石骨骼上,紅色的肌肉正微微鼓動。

而且骨骼的材料是他們剛剛用的鍋,上面殘留的香味讓橘貓時不時的想湊過來。

但不管多麼離奇,這手掌上真的有知覺了。

於是維塔佩服的點點頭:“你是怎麼做到的?”

“嘿嘿,佩服吧?這是我的看家本領!”狼外婆拿起維塔的那三根指頭:“現在,我要幫你裝配這些邪物手指了,感覺可能會有一點點激烈。”

“邪物?”

“就是這類神秘物品的稱謂啦。你入職調查員的時候沒人給你做過科普?”

“他們是直接告訴我每樣物品的名字。”

“比如你的‘另一人的手’?哎呀,可能是我進入森林太久了,不知道你們調查員是不是有了什麼新的顧慮。”狼外婆首先拿起阿曼達之指:“準備好了?”

“嗯。”

阿曼達之指被裝在了維塔的食指處,而這根修長美麗的手指被裝上的一瞬間,維塔忽然覺得腦海中多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敏感而脆弱的情緒,手指的主人似乎天生對別人的情緒十分敏感,並一直抱有著這份敏感加入了教會,開導了無數迷茫的人,在最後,雖然懷揣著病痛,卻也在死前得到了安寧。

多洛之指被裝在了維塔的中指處,這根醜陋的無皮指頭比較短,狼外婆在每個指節處都加了黑曜石,才勉強能和維塔配對。

這根指頭被裝上時,維塔感受到腦中多了對屍體的偏執熱愛,那股狂熱在他腦海中橫衝直撞,最後卻又化為憤怒的不甘,被維塔強壓在心底。

而伏波之指被裝在了無名指處。維塔這次卻沒有感到什麼具體的東西,這根效果不明的指頭,卻正向維塔傳達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扭曲。

畢竟伏波是可以扭曲現實的眷顧者。

三根指頭裝配完畢,而此時瑪麗蓮也醒了過來。

在瑪麗蓮奇怪的擔憂和惱怒中,狼外婆給維塔裝好了用黑曜石製成的拇指與尾指。並且在維塔的強烈要求下,這兩根指頭是可拆卸的,因為說不準什麼時候維塔就會從黑暗中得到新的手指了。

“那麼,現在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嗎?”瑪麗蓮叉腰,目光卻儘量不看維塔新的黑曜石之手。

她想起自己在昏迷中所做的不祥的夢,夢中的維塔將自己的右手扔進了墳墓。

而現實中的維塔,也丟了右手。

維塔點頭,黑曜石之手傳來的知覺正逐漸清晰,他開始訴說瑪麗蓮昏迷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期間,狼外婆喘了一口氣,擦擦汗,迎上艾比好奇的目光:“小姑娘,你有什麼想問的?”

艾比歪頭:“你為什麼要叫‘狼外婆’,你很年長嗎?”

“年長?小姑娘,注意你的措辭,”狼外婆看向悄悄豎起耳朵的奧羅拉:“我是永遠的17歲呢。”

“17歲?”艾比顯然不信。

“哎呀,我現在的樣子好像是9歲?”狼外婆捂住自己的嘴:“你們就當我9歲好了。”

面對奧羅拉的狐疑,狼外婆搖搖頭:“好啦,不開玩笑了。我之前在一場意外中失去了百分之十七的腦組織,以及幾乎全部的身體。所以我才把自己整理成了這個樣子。”

奧羅拉抱手:“您還是沒說您究竟幾歲。”

“怎麼?對自己的年齡很在意嗎?我倒有幾招讓外表永葆青春的方法。想知道嗎?”狼外婆促狹的笑了。

“想……哼,不,我不想。”

……

叢林,一處隱蔽的林間。

路德之前搭了個簡易的藏身處,正和特拉佐爾在裡面休息。

特拉佐爾中了維塔一槍,但維塔留手了,子彈只是貼著她的大腿擦過,連骨頭都沒有傷到。

在確定特拉佐爾沒有事後,路德也放下心來。

不過,這是封閉空間,而特拉佐爾也需要休息。

所以他們不顧危險,甚至不顧後方有追兵,做了一些旖旎的事情。

此時兩人微微喘息,仍依偎在一起。路德深吸一口氣:“特拉,我們該走了。”

特拉佐爾卻牽住路德,眼睛裡似乎有霧氣:“再來,一次。他們,在森林裡,找不到,我們的。”

“特拉,我……我沒力氣了,我們還要節省體力,去蝴蝶夫人身邊……”

特拉佐爾的眼神卻更加迷離了:“路德,你,還是,不夠完美……”

“特拉?你在說什麼?”

“你願意,為了我,變得,更完美一些嗎?”特拉佐爾咬住路德的耳朵,接著舔過他的鼻子,嘴唇。而路德的瞳孔瞬間放大了。

一枚黑曜石刀片從後方貫穿了路德的心臟。

特拉佐爾翻身,騎在路德身上,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將他的身體輕輕下壓,讓黑曜石刀片沒入的更深一些。

“路德,為我,孵化吧!變得,更愛我些,變得,更完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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