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膽已喪。

這名明顯出自大青山秘營的年輕軍官一句話,道出了鄧景山部現在的症結所在。

白天一戰,縱然盧龍軍鼓起了餘勇,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左金吾衛的防線,但薛衝,薛堅等左金吾衛高級將領全都親上前線,薛堅老而彌堅,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為鼓舞士氣甚至赤膊上陣,率領一隊精銳反向逆襲,將盧龍軍一舉殺退。

而盧龍騎兵在與左金吾衛騎兵在經過一天的追逐與搏鬥之後敗下陣來,更是給予了盧龍軍隊重重的一擊。

當夜色落下帷幕,但盧龍軍隊不得不收縮後退的時候,不管是高階軍官還是普通士兵,都知道,這一戰,他們已經完蛋了。

因為在他們的身後,平泉,寬城都沒有守過一天便被右驍衛攻佔,右驍衛的主力,已經攆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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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到明天,他們就將被右驍衛與左金吾衛全面合圍。

今天這一天,盧龍軍並沒有死太多的人,但傷兵實在太多了。那一場讓眾人大開眼界的雪球攻擊,看起來聲勢駭人,但倒沒有真正弄死多少,絕大多數士兵都是受傷,斷胳膊斷腿者居多。

但不管怎麼說,失去了戰鬥力的傷兵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比幹淨利落的戰死,更讓剩餘的士兵們失魂落魄。

他們沒有足夠的醫藥來救治這麼多的士兵,受傷的士兵只能躺在帳蓬裡哀嚎呼痛。

“鄧將軍,你走吧!”大將王喜苦苦哀求。“大軍被堵,但小股精銳騎兵自可以繞道而行,雖然也有較大風險,但總比在這裡坐以待斃得好。”

行軍司馬宋煜卻是從另一個方面規勸著鄧景山:“鄧刺史,你身份與我們不同,如果你戰死在這裡或者被唐軍俘虜,對於盧龍軍的打擊,對於張帥的打擊會更加大。所以,你走,是最好的選擇。”

鄧景山拄著橫刀,坐在小馬紮子上,閉著眼睛,卻是不為所動。

“我不會走的。”他聲音低沉,但意志卻極其果決:“一敗再敗,從瀛州到莫州,再到平州,我哪裡還有臉面去見張大帥,戰死,是我回報張大帥這麼多年信任的唯一選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王喜道:“鄧將軍,只要你能回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再拉起一支部隊來啊。”

“拉起一支部隊容易,但你們呢?哪些跟隨了我多年的老兄弟們呢?馮倫,黃忠發都已經戰死了,如果你們又都死在這裡了,我一人回去,即便能拉起一支部隊來,又有什麼用?”鄧景山苦笑:“就為了迎接下一次的失敗嗎?”

“江山代有才人出。”宋煜道:“刺史一定會找到更多的青年才俊的。”

“現在青年才俊那個還回跑到我們這個窮鄉僻壤來。”鄧景山嘆道:“鎮州舉行了科舉,聽說盛況空間,朱溫在長安也在搞科舉,我們這裡,除了野人,雜胡,土匪,還有什麼?”

王喜與宋煜兩人啞口無言。

“不用多說了,這一次我與你們同進退,共存亡!”鄧景山厲聲道:“石毅當年兵敗我還曾嘲笑過他,不想今日,我竟是與他淪落到同樣地步。現在想來,也真是有些後悔,如果不讓石毅去白白送死,今日指不定張帥還有一員可供驅使的大將。”

第二天,右驍衛柳成林率主力部隊自平泉,候方域自寬城追上了鄧景山部,與左金吾衛一齊完成了對鄧景山部的合圍。

薛堅旋即回頭,率兵進攻建昌,數千建昌老弱殘兵壓根兒就沒有抵抗,當薛堅所部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早早地開啟了城門,拱手而降。鄧景山屯集在建昌的大量物資盡皆落入薛堅之手。

第三天,李睿與顧寒方才從坎巖塢堡姍姍而來,重歸於柳成林建制之中。

第四天,李澤特使,兵部尚書韓琦從武邑風塵僕僕,一身冰霜地趕到了這裡。

“戰事到此為止。”韓琦帶來了李澤的決定,“接下來的事情,將透過談判來解決,李相無意在這個時候與張仲武全面開戰。”

“到嘴的肥肉也不吃了嗎?”薛衝異常不滿。

“不是不吃,該吃的還是要吃掉,當然,該舍的也要舍掉。”韓琦笑道:“這是從大局方面來考慮,東北談,西北打的策略,必須得到執行。鄧景山是張仲武的嫡系大將,所以,這一次放他回去,便是我們最大的誠意了。”

“劉思遠已經回去了,我們不妨拖上一拖,讓鄧景山回去的再晚一點。”柳成林一邊烤著火,一邊幽幽地道。

“柳大將軍此話深得我心。”韓琦大笑:“劉思遠必然以為鄧景山這一次是回不去了,所以他逃到錦州之後,第一要務便要掌握錦州城,從而全面控制那剩下的半壁平州江山,而要做到這一點,他非得開一開殺戒不可,不將鄧景山的心腹嫡系幹掉一批,他怎麼能掌控局勢呢?”

“等到他將這些人殺了,鄧景山卻回去了。”柳成林從柴火堆中抽出一根燒得正旺的柴火,鼓嘴吹了一口的敢,看著火星在大帳裡環繞,笑咪咪地道:“好戲自然就要開鑼了。就算鄧景山不想追究,但那些受害者的家屬不追究麼?跟著鄧景山回去的這些舊部不會逼著鄧景山討一個公道嗎?唇亡齒寒呢!鄧景山不得不跟劉思遠撕破臉,否則,他可就真要眾叛親離了。”

“就是如此,平州兩個最大的勢力鬥將起來,也確保他們沒有多餘的實力再來騷擾我們,我們也可以專心致志地去解決其它地方的問題了。”韓琦拍手道。

“這可當真是便宜了這個老賊了。”薛衝悻悻地道。

“薛大將軍,你這次長途奔襲,作戰果敢,李相是讚不絕口呢!李相說,此戰,左金吾衛當居首功。某家在這裡先為你賀了。”韓琦道。

“那裡那裡,我只是偏師,柳大將軍才是主力。”薛衝趕緊謙讓,雖然心中得意,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考功罰過,兵部,吏部,李相自然會有處置,我們勿需想得太多。”柳成林看向坐在後面的顧寒:“顧判官,接下來就是你的事情了。怎麼樣,明日敢不敢去鄧營走一遭?讓鄧景山知曉我們並無趕盡殺絕之心,免得他腦殼進水又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來?”

顧寒站了起來:“自然願往。”

“顧寒雖然是李相特意派來進行談判的人,但說句實在話,他現在還名不見經傳,就這樣去,恐怕鄧景山壓根兒就不信,再去一個夠份量的人吧?”韓琦道。“有誰願意去啊?”

譁拉一聲,屋子裡倒是站起了好幾員將領,倒都是自認為身份足夠的,另一些自忖分量不夠的,自然不會站起來獻醜,而初次談判接觸,像韓琦柳成林薛衝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也不能出面。

候方域,柳長風,李睿,右驍衛的三員大將全部站了起來。

“別跟我爭!”李睿朝著二人擺擺手:“你們兩個,一個才剛剛宰了馮倫,另一個做掉了黃忠發,此刻出現在鄧景山的跟前,只會讓他怒火中燒,只有我這個中了他的計謀,被困在塢堡裡當了好多天烏龜的人出現在他面前會讓他心裡舒暢一些。再說了,我與顧判官這些天朝夕相處,倒是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了,我陪顧判官去,是最好的人選。”

候方域跟柳長風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既如此,明天你二人便走這一遭吧,如果鄧景山有意和談,那就挑個日子,我與柳將軍,薛將軍與他見上一面,談上一談。”韓琦笑道。

第五天,風雪愈發的大了一些,昨日一夜之間,暴雪驟降,地上平白地又多出了一尺厚的積雪,這樣的天氣,雙方交戰自然就不用想了,便是走路都成了大問題,雙方人馬,都只能龜縮在大營裡,躲避著老天爺的威力。

當然,對於鄧景山部來說,就是度日如年了。他們的糧食,聚暖的柴禾,都已經開始告急了。

“什麼,唐軍有使者求見?”鄧景山冷笑著道:“也罷,來了就來了,見就見上一見,如果想招降鄧某,未免也將鄧某看得太低了。來得是誰?”

“為首的是一個叫顧寒的,自報家門說是右驍衛判官,另一個作為護衛的,卻是右驍衛大將李睿。”

“李睿?”這一下鄧景山倒是有些迷惑了,如果是招降,他們斷然不會派李睿這個級別而且很特殊的人來,否則自己要是惱將起來一刀將李睿砍了,柳成林怎麼交差?

不是招降,那又意欲何為呢?不管對方耍什麼么蛾子,反正最後的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壞,鄧景山倒也無所謂。

顧寒,李睿只帶了數名衛士,長驅直入鄧景山帥帳。

即便是鄧景山的中軍帥賬,內裡也是冷如冰窖,與外面溫度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沒有風往脖子裡頭鑽了。

“說吧,你們是何來意,想幹什麼?”沒有請二人坐下來的意思,鄧景山冷冷地看著二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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