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賈薔對賈赦從不假以辭色,對賈璉更是動過手。

但對賈政,卻素來恭敬,禮數不缺。

這是讓賈母和王夫人很是欣慰的一件事……

但是,誰也沒想到,今日賈薔居然會如此震怒,甚至說出了這樣不留半點情面的話來。

“到底怎麼回事?我都聽糊塗了!你們這一個個不省心的,一天都不能安歇,就不能等我死了合了眼,再隨你們怎麼鬧!”

賈母老淚一把,拄著拐哭聲痛斥道。

賈政最尊孝道,聽賈母這樣一說,登時滿面羞愧。

賈薔卻是面色不改,看著賈母沉聲道:“老太太不用急,再讓二老爺這樣作死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賈家都陪你老一起閤眼!我只怕,真到那時,大家就是想好死都難!!”

聽聞此言,眾人無不唬的面色大變。

賈母顫聲道:“老爺到底做了甚麼,讓你氣成這樣?”

賈薔奇道:“老太太今兒既然在乾清宮,又看到了我,難道沒聽明白?”

也不等賈母說甚麼,就又說道:“太上皇那徵象,分明就是吞金服砂,燒脹而歿,他老人家好玄修道,追逐長生,本也不是甚麼新鮮事。卻有那麼一起子陰險小人,在太上皇梓宮前,大叫甚麼陰謀毒害,太上皇未得善終!皇上已經讓繡衣衛去查,龍虎山天師也查出來,是有兩味丹藥弄混了,但皇上為了避嫌,也為了追查出真相,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來審問,連繡衣衛都不許插手。如此光明磊落,還想讓人怎樣?!”

賈母聞言也唬了一跳,她今兒在太后、太妃、皇后、皇妃、宗室諸王太妃、王妃、公主等貴人後,哪裡能聽清甚麼,這會兒聽到這樣的話,也是心驚膽戰,不過見賈薔還想發作賈政,她又忙勸道:“好孩子,二老爺也是一時不察,不明真相,才讓人哄了去。他只是說說……”

“只是說說?義平郡王乃太上皇、皇太后元出嫡子,還是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他也只是說說,就被送去皇陵守陵。二老爺,你以為你是誰?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果真傳到宮裡,第一個先倒黴的就是貴妃!接下來,全族,連老太太、寶玉也要為你的愚蠢會賬!你讀書讀到腦殼壞掉了吧?說,到底哪個挑唆的你!”

賈薔的話唬住了賈母,也唬住了王夫人。

太后親子、皇上親弟都因為這樣的話被發配去守陵,果真賈政那番蠢話傳出去,賈家又會落到甚麼樣的下場?

然而就聽賈政皺眉問道:“皇上果真將一應犯人都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了?若是如此,倒也還罷了……”

他本意是想說一句服軟的話,尋個臺階下。

卻不想賈薔聞言,額頭青筋都開始爆了起來,咬牙道:“不會說話,就把你的嘴閉上!你這是在懷疑哪個?!”

這榮慶堂上,若說沒有中車府、繡衣衛的人,賈薔自己都不信。

連他這樣的菜鳥都知道養一些人,四處往外插手,更何況隆安帝那樣的權謀大家?

帝王,原是最沒安全感的人。

賈家這群廢柴不算甚麼,可賈代善卻是了不得的人物。

讓賈家隱隱成為開國功臣一脈扛鼎的家族,這樣的人家裡,又怎會少了耳目?

再想想賈政說的這些屁話……

賈薔掐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賈政再次被罵,臉色徹底維持不住了,陰沉著臉看賈薔,眼神無比失望,道:“薔哥兒,你也是隨如海讀過書的,你的聖人之道,孔孟教誨,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賈薔聞言,他生生氣的笑出聲來,同賈政道:“好,既然你也懂得禮,懂得孔孟之道聖人教誨,那我現在以賈家族長的身份,命你去宗祠。現在!”

聽聞這話,賈母臉色大變,一把拉住賈薔,道:“薔哥兒,你讓老爺去宗祠做甚麼?不許去,不許去!”

開宗祠,那是要行族法家規的!

果真如此,賈政的顏面何存?

賈薔只看著臉色難看之極的賈政問了一句:“你怕不是到現在仍覺得自己沒犯錯,是在伸張正義,維護正統?多餘的話我也不想多說,我只問你,想去宗祠跪著,還是想去繡衣衛詔獄裡跪著?你以為我在為難你?今日不將這番話是哪個告訴你的說出來,將他治罪,整個賈家都要為你的愚蠢陪葬!”

賈薔又轉過頭問賈母道:“老太太是想帶著寶玉,和他一起流放三千裡,還是想和賈家女眷悉數發賣教坊司?你老這個年紀,入了教坊司也得刷馬桶,不信,你去看看英國公、成國公被抄家後,這兩家的老夫人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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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是真的怕了,她氣的顫抖,罵賈政道:“你讀書讀魔怔了不成?被人哄著說出這樣的蠢話來,你再不說,改明兒人家就在外面說是你說出口的,到時候全家一道陪著你死。也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今兒你先拿繩子來勒死我,再勒死太太和寶玉,連薔哥兒也一併勒死了乾淨!”

賈薔提醒道:“老太太,我和你們不同,我是東府的,是太上皇良臣,也是皇上心腹臣子。將來果真清算的時候,我頂多丟官,你們卻是真的一個跑不了。”

王夫人聽不下去了,哭著勸賈政道:“老爺,不看在我和寶玉、蘭兒的份上,只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好歹就說出是何人騙得你罷!”

賈薔額外看了這婦人一眼,倒是有幾分聰明,處處只說是賈政被騙。

這個推諉的基調,拿的起碼比賈政強。

賈政聞言,仰頭悲嘆一聲,道:“罷罷,其實這些風聲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又何止我一人這樣說?是順天府通判傅試和工部郎中常松先前在書房與我說的。他們還說,外面早就人人皆知,人人叫罵了。又何必說的那樣唬人?”

隆安帝能在宮裡壓下異議,乾坤獨斷。

可出了皇城,卻似乎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賈薔聞言面色愈發肅穆,他想了想後,忽地面色微變,冷聲問道:“他們有沒有鼓動你聯名上書,要求朝廷徹查?”

賈政聞言,驚訝了下,不解賈薔如何知道的,他緩緩點頭道:“倒是署了名,不過,朝廷不是本來就要徹查麼?這不算甚麼罷?”

此言一出,都不用賈薔開口,賈母就氣的罵道:“政兒啊,政兒啊!你怎能如此糊塗啊!皇上下旨清查那是皇上的事,那是和大員們商議的事,你們聯名上書,卻不是有逼宮的嫌疑?連你這個受皇恩深重,貴妃親父都站在了皇上的對面,那些人豈不更有話說?”

“這……”

賈政聞言,一時不知該說甚麼。

見他如此,賈薔也是搖頭輕嘆。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還果真不假。

有甚麼樣的老子,才能生出甚麼樣的兒子。

寶玉是天真幼稚派,賈政這個當老子的,卻是一樣的不諳世情,輕易被人哄騙。

見賈政說不出話來,賈母又氣又急,轉過頭來問賈薔道:“薔哥兒,可還有甚麼法子?”

賈薔淡漠的看了賈政一眼,道:“你現在去宗祠跪著,好好想想往後該怎麼做。我去試著追回那本奏摺,若是追得回,此事倒也作罷。若是追不回,今晚送你入詔獄。那本奏摺在誰手裡?”

賈政面色慘然,道:“在工部郎中常松手裡,此人極善工筆畫……”

賈薔也不等他扯淡完,轉身就走。

背後傳來賈母氣的發抖的埋怨聲:“都甚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勞什子工筆畫?你要氣死我吶!”

賈政是好人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是好人。

他不搜刮橫斂,不欺男霸女,對家裡的下人,也寬和相待。

一個國公嫡子,做到這個份上,很難說是壞人。

他酷愛讀書,喜歡結交文人雅士,尊重讀書人,幾乎是這個時代的楷模權貴。

但是,道德好人並不代表著正確聰明,酷愛讀書更不意味著是大儒。

唯有向林如海那樣,科班出身後,再宦海浮沉二十載,經歷了無數磨難和苦痛,最終活明白過來,積累了無數智慧和經驗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儒!

可為天地立心,可為生民立命,可為往聖繼絕學,可為萬世開太平。

沒這個境界,卻強要裝這份逼,不是作死又是甚麼?

賈政這一輩子過的太順了,沒經歷過甚麼坎坷挫折,順到活到一大把年紀,連孫子都有了,還是一派天真!

也難怪,他那樣喜歡趙姨娘。

……

神京東城,宣陽坊。

常家。

能在宣陽坊這樣寸土寸金之地,買下一座三進宅院,顯然不是一個區區五品郎中的俸祿能置辦的起的。

這常家,多半也是有些根底的。

不過,那又如何?

賈薔對著身邊的商卓微微頷首,商卓立刻上前,敲響常家大門。

“砰砰砰!”

“誰呀?這麼晚了……”

門子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商卓沉聲道:“五城兵馬司,立刻開門!”

門後一靜,隨後不解問道:“五城兵馬司管街道坊市,如何能管得了官員家裡?你們等著,我先去回報老爺再說。”

商卓厲聲道:“你家老爺犯了大案,你想陪他同死,就去通風報信!”

一邊說著,一邊往後一揮手,三個弟子上前,人疊人,兩三下翻過大門,跳進裡面。

隨即裡面傳出一道驚呼聲,繼而安靜下來,大門開啟,一眾親衛衝了進去。

賈薔進門後,帶人直入常家書房。

一路上,或有奴僕、婢女和嬤嬤,都被商卓帶人一路拿下。

等過了垂花門,上了抄手遊廊,走到書房前,一腳踹開房門後,書房內除了一個愕然的肥臉他不認得外,其他兩人,他居然認得。

一個是順天府通判傅試,另一個,竟是國子監祭酒,李守中!

李紈的,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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