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無能為力
喬小橙走出電梯, 來到保安室。
安武趕緊站起身來, 問：“喬大師，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喬小橙說：“等明天早上。我現在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她半點不緊張，解、雷兩個人看起來也清閒得很。安文顯然也對喬大師的廚藝懷念不已, 這時候趕緊說：“我知道這附近有個菜市場。”
喬小橙瞪了他一眼, 還菜市場呢。解勵飛只得提醒僱主：“這裡是時間夾角, 裡面只有僱主本人最深刻的記憶畫面，實際空間很小。”意思就是說，別想了好嗎！你說的菜市場也許根本就是個背景板！
喬小橙來到大廈門口, 發現外面還有兩個賣棉花糖、炒河粉的攤位。她捏了捏先前周漁給她的錢包, 第一次發現, 錢在時間夾角也不算是廢紙嘛。
所以大家的晚飯，當然也就是炒河粉和棉花糖了。三位僱主對於這樣的搭配都很無語，但好歹是吃了些。而運屍車上那位就難侍候了。
周漁一口沒碰。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也有點緩過勁來，這時候跳下來，坐在保安室裡。羅川閒極無聊, 不知道從哪裡摸了一副撲克牌，兩個人相對而坐, 打撲克。
安文等三人顯然也想加入，解勵飛說：“自己一邊玩去。”
這行裡, 還挺重規矩的。這裡能跟羅川玩牌的，也就只有周漁了。其他人上去都不夠身份。
三個人只好站在一邊看，喬小橙是沒這個心思了。她一直盯著監控。
不一會兒, 保安室裡鬧鐘響了。安武抖了一下，說：“平時我們每兩個小時就要巡一次大廈。現在……到時候了。”
喬小橙說：“嗯，那你去吧。”
安武哪裡敢啊，別看現在氣氛挺和諧的，可畢竟是時間夾角啊！他哥那裡他可是見識過了。他哭喪著臉，說：“我……我不敢。”
倒是實誠。
喬小橙只得站起來：“走吧。”
有了她壯膽，安武這才拿起警棍和對講機，出門巡樓。喬小橙跟在他身邊，依然走了那部他發現程琪姦情的電梯。電梯一切如常，喬小橙抬起頭，看見一角的監控攝像頭。
安武小聲問：“喬大師，今天晚上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吧？”
喬小橙說：“應該不會，程琪不是還沒死嗎？”
她直接提到程琪的死，安武不由心裡一哆嗦，他小聲說：“其實……這也是她自己看不開。做小三雖然不對，但改了不就行了嗎？也犯不著尋死吧？”
喬小橙沒說話，安武有些坐立不安。好不容易，電梯終於到了，他抬頭一看，卻愣住了——三樓。可他明明按的2樓！
安武的臉色變了：“喬、喬大師！”
喬小橙說：“你對三樓印象最深刻，所以你能按的鍵，只有三樓。不奇怪。”
剛才進電梯她就發現了，安武的手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按在了三樓的按鈕上。
安武提心吊膽地走進去，果然是三樓。裡面靜悄悄的空無一人。站在樓道裡，還能看見生活館牆上的照片。程琪圓圓的臉蛋微笑著，有點天真無邪的甜美。
安武看了一眼，立刻轉過了視線。
周圍十分安靜，他咽了咽口水，說：“喬、喬大師……”
喬小橙說：“怕什麼，你不是有警棍嗎？”
安武都要哭了：“這頂什麼用啊……”
喬小橙說：“那我放個人出來陪陪你吧。”說著話，她隨手一指，果然有個人趴在地方。她長髮蓋臉，滿頭流血，聲音低微地喊：“救、救我……”
安武嗷地一聲就跑了。
喬小橙哈哈大笑，跟在後面慢慢走。
安武猛地衝進電梯裡，電梯門立刻就將要關上。喬小橙飛身一步跳過去，在最後一刻衝進了電梯裡。兩個人跑得太快了，突然有什麼東西從頂上掉下來。
喬小橙脖子往後一仰，那東西直接掉進她衣服裡。她立刻伸手扒拉，安武也衝過來，問：“怎麼了怎麼了？”說著話就要幫忙，喬小橙卻已經抓住了那東西，卻是兩隻短翅白螞蟻！
安武說：“這……樓裡咋還生了白蟻呢？”
喬小橙沒理他，只是把白螞蟻捏死，繼續陪他巡樓。
一夜無事，天很快就亮了。早上七點，安武坐在監控前，心裡莫名有點不安。但很快的，他就看見程琪從門口進來，她臉上帶著笑，看見他，還笑著打招呼：“早。”
安武回了一個早，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了那部電梯。電梯門剛要關上，突然一個人由遠而近，在電梯門將要合上的最後一刻趕到，跑進了電梯裡。
正是三樓生活館的老闆覃煒。
安武回過頭，就看見監控裡，程琪突然把手伸進自己衣領裡。時間正是盛夏，她穿得也單薄，只有一件襯衣而已。她解開自己的襯衣，覃煒也立刻上前。兩個人背對著監控，不知道在幹什麼。但是看上去，覃煒的臉幾乎貼到了程琪胸前。
安文和安雙全都說：“嘖嘖，這兩個人膽子也是大啊。這一大早的，也不怕別人撞見。”
安武卻呆呆的，一句話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所有的保安都開始陸續上班了。他也要下班了。安武拼命讓自己忍住，可他像是不由自主，他管不了自己的嘴。他向旁邊的保安小陳說：“嘿，快過來看。”
他明明已經拼了命地控制自己，可是沒有用。他還是把那段監控回放給了小陳看。兩個人很快用手機錄了下來，跟同事“分享”。
安武愣愣地看著這些影片一點一點地傳出去。那是他曾經做過的事，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現在他想收回來，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誰也不知道，這個小視頻是誰傳到程琪的同事手裡的。流言是不可撲滅的火。
整整一天，安武坐立不安，連飯也沒吃。喬小橙沒有管他，這時候坐過來，跟羅川和周漁一起打牌。打一會兒羅川就不來了——周漁跟她合夥，處處卡著自己。哪像是打牌，簡直是鬥地主。
一直等到中午，喬小橙又出去買了飯進來，這次只有快餐。周漁還是不想吃，喬小橙乾脆舀了一勺，喂他。兩個人也不避嫌，就這麼一盒飯，你一口我一口，一人吃了一半。
安武幾次想跟喬小橙說話，然而瞧兩個人這膩歪勁兒，實在也開不了口。安文和安雙全都看出兄長的忐忑，說：“這麼多人在呢，不用擔心。你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安武卻說：“我……我想去三樓一趟。”
喬小橙說：“那你去唄。”
安武張了張嘴，最後拿起警棍，慢慢走出保安室。這時候正是白天，外面天光大亮，每一處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樣。
他進到電梯裡，仔細檢視電梯的縫隙，終於也發現了類似的昆蟲腳。電梯裡有白螞蟻。只要進入電梯的人腳步一重，白螞蟻就很有可能掉落下來。
那程琪跟覃煒兩個人在電梯裡……他慢慢按下樓層，果然，不管他按幾樓，電梯永遠只到一個地方——3樓。
他來到生活館，卻見外面已經有無數人圍觀。他緊走幾步，聽見裡面有人哭喊：“你們幹什麼？我沒有，放開我！！”
他衝過去，正好看見程琪被幾個男女從裡面拖出來，就在三樓休息區的噴泉旁邊，一個女人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大聲說：“賤人，狐狸精！居然敢勾引我老公！！”
周圍人聲嘈雜，覃煒衝過來大聲說：“你胡鬧什麼，根本沒有的事！”
可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那個女人舉著手機，把一段影片揚了揚，讓圍觀的人都看清：“看看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光天化日的，在電梯裡就搞上了！老孃不治你，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她顯然是有備而來，身邊帶著不知道是哪些親戚，有男有女。這時候大家一擁而上，女人大聲說：“給我扒了這小狐狸的騷皮！我看她還敢勾引男人！”
於是有人去扯程琪的衣服，她一件襯衣，一條裙子，很快就被扯得衣不蔽體。覃煒大聲喊：“報警，你們快報警啊！”
可是周圍的親戚也圍著他數落，圍觀的人指指點點，這樣的熱鬧，誰會去報警呢？
安武衝過去，拼了命地想把程琪跟這群人隔開，可是那群人氣勢洶洶，他一個人衝過去，除了被人揍上幾拳以外，一點用也沒有。
一直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眼看程琪被扒了個乾淨，才有人幫忙報警。
安武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開始明白喬小橙為什麼不願上來。這已經是……無能改變的事。她就算上來，也是再重看一眼悲劇。
有警察脫了一件衣服，把程琪裹住，一行人都被帶上了警車。而程琪的照片也很快在商場同事的群裡四下流傳。大家為這場勁爆大戲而振奮不已。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吧。
她應該就是跟覃煒偷情，正室老婆打小三而已吧？
安武擦了擦鼻子上的血，提著警棍往回走。經過電梯的時候，他茫然回頭，走廊上還有一些意猶未盡的人。哪怕事主已經不在，依然眉飛色舞。
安武回到保安室，幾乎失魂落魄。
安文和安雙全都看見了，兩個人都迎上來。他們剛才在監控裡也看了一點，安文拍拍他的肩，說：“好了，你也做得夠好了。她自己明知老闆有家有室還跟人家糾纏不清。發生這樣的事，說到底也是有錯在先。”
安武搖搖頭，半天說：“不是。哥，我錯了，錯了……”
安文不解：“你到底怎麼了？”
安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為什麼會這樣？如果當時，自己假裝沒有看到那段監控，那一切都不會發生。都不會發生啊！
他眼睜睜地看著天色漸晚，看著程琪走進來。迎著所有人的指指點點，她回到三樓自己工作的地方。安武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回來收拾行李的。
覃煒的老婆已經把她開除了。
喬小橙等人都沒有動，他衝上去，想要擋住程琪。他說：“程琪，你聽我說，我知道你跟覃煒什麼事都沒有。都是我的錯……你別死，你別死好嗎？”
程琪一直往前走，他伸出手，可是卻擋不住。那是時間的流速，她一定會向前走，時間平角的流速就算再慢，也沒人擋得住。
安武一路跟著他，這次，喬小橙等人也從保安室出來，一路跟了上去。
還是那部電梯，一樣的樓層。安武第一次明白，何為無能為力。
他跟著程琪，眼睜睜地看她進了生活館。她本來應該在更衣室裡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可是她沒有。她在衣櫃前站了很久很久，然後在角落裡找到半卷電線。她剪下電線，神情恍惚地進入淋浴間。
安武費盡唇舌，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頭伸進繩套裡。
為什麼救一個人，費盡力氣尚且不能，而毀掉一個人，只需要一句話而已？
安武癱倒在地，眼中所見，是程琪雙眼瞪大，嘴巴張大，慢慢地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