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為虎作倀
牆上黑色的人影分外鮮明, 喬小橙心裡突突亂跳, 但也明白了這個時間夾角的規則。她要敲開一戶人家的門，把這戶人家趕出來，自己就能躲進房間裡去。
否則, 她就只能跟敲門的這個傢伙一起, 一直在樓道裡遊蕩了。
天亮之後會不會就好了？
可是天一直沒有亮。
解勵飛等人先前還擔心喬小橙, 可隨著喬小橙上了樓，解勵飛把房門關上之後，氣氛開始變得奇怪。
三個僱主開始開啟電視, 玩ps4遊戲。解勵飛和雷苻茗也開始看書。外面不時傳來動靜, 可他們居然誰也沒說話。羅川站起身來, 環顧左右，見到了五張沒有表情的面孔。
外面有人敲門，聲音又尖又細, 但屋裡沒人應聲，好像根本沒人聽見一樣。
羅川站起身來，也沒人關心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好像變成了一個透明人。他在解、雷二人面前站了一陣——自己帶來的人不行啊。他難得提醒了一句, 說：“這裡的黑夜不正常。”如果按正常時間，這時候應該已經是黎明了。可現在一點天亮的跡象都沒有。
而解、雷二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根本沒有抬頭看。三個僱主就更不用說了。
羅川皺皺眉，問：“你們沒有聽到其他聲音嗎？”
解勵飛終於說了一句：“不用管它, 反正也進不來。”
羅川明白了，在第一次敲門不開之後，仍然留在房間裡的人, 會逐漸感染這個時間夾角的病毒。
冷漠。
他畢竟是生肖大師，在這種時候，優勢瞬間就體現出來。時間夾角裡的一切東西都是時間的殘渣，而他身為生肖大師，這些殘渣無論是什麼，對他的影響效果都會相對減弱。
喬小橙，這回恐怕是有點棘手啊。面對這樣的同伴和僱主，你又打算怎麼辦呢？
喬小橙當然早就發現不對了。按雷、解二人的機警，他們早就應該發現黑夜不對了。可現在，不僅沒人過來開門，甚至還傳來了電視遊戲的聲音！
要讓這些人對抗冷漠而開門，她還是有辦法的，她大聲喊：“著火了！救火啊！”
這時候樓道裡十分安靜，她的聲音當然也就顯得特別響亮。不一會兒，所有的門都開了。屋子裡的人開始紛紛探出頭來。
羅川也很驚奇地發現，房裡的三名僱主放下了遊戲手柄，解、雷二人趕緊去開門。喬小橙就站在樓道裡，說：“你們沒事吧？”
說來也奇怪，只要一開啟這扇門，天命館裡的幾個人立刻恢復正常了。
雷、解二人也意識到不對，說：“留在房間裡，會讓人迷失神志，除了自己以外，漸漸地不關心其餘的人和事。”
喬小橙說：“對！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出來得還是挺快的。”她指指周圍開門的人。
也是奇怪，這時候房門開啟，大家似乎都有了好奇心，開始紛紛詢問：“哪裡著火了？報警了嗎？會不會燒到我們這兒來啊？”
時間夾角之外，常鳳抱著鄭婍守在房間裡。樓下，艾嘉等人正在清理戰場。突然外面有人推門進來，常鳳一凜，猛地起身，卻見來人竟然是周漁！
她顯然意外：“周先生？太好了，你們沒事吧？”
周漁面帶倦色，他點點頭，一眼一掃，已經看見喬小橙等人端坐在桌邊。
“多久了？”他問。常鳳說：“剛進去，不到二十分鍾。”
周漁不再說話，徑直坐到子午流注鍾前，掌心印上鐘面。常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時間夾角裡，喬小橙說：“我大概知道這個時間夾角是怎麼回事了……”她話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解勵飛和雷苻茗都嚇了一跳，小聲問：“怎麼了？”
喬小橙盯著一樓單元門的入口處，說：“我現在又不太確定了。”
大家跟隨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都驚呆了——周漁！！
時間夾角刷怪也就算了，怎麼還刷出個周漁啊？
周漁先看了一下左右，見喬小橙一行沒事，這才說了句：“我先睡一覺，有事叫我。”
說著話，他直接去到天命館裡。喬小橙說：“呃……我說兩句話。”
雷、解二人當然沒意見，喬小橙趕緊進去，周漁找了個沙發，往上一倒，真的準備睡覺。喬小橙上前，二話不說先伸手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傷，這才問：“你沒事吧？”
周漁握住她的手，搖搖頭，閉上眼睛。喬小橙算了算時間，他在那個二十三人的時間夾角裡應該是一共待了十八個小時。按十二分鐘為一天換算，竟然有九十天。
這麼多人的時間夾角，肯定每一天都不好過。她隨手拿了毛毯給他蓋上，這才出去。
這次連羅川都有點好奇，問：“怎麼樣？”
喬小橙說：“就是累了。沒其他事。”
解、雷兩個人的眼神都有異樣的亮光，二十三人的時間夾角啊。裡面會有些什麼樣的道具？羅川本來也想問問他關於鄭婍的事，但是看他情狀，難得有了一點良心。沒去擾他。
喬小橙很快就把話題收回來，說：“我們去二樓吧。”
解勵飛問：“直接敲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膽氣都壯了不少。
喬小橙說：“嗯，趁大家的門都開啟了，趕緊去。”
一行人迅速上到二樓，喬小橙上去敲門，解、雷兩個人照顧僱主，羅川跟在最後。這時候幾乎所有的住戶都在外面，可二樓的門卻敲不開。
喬小橙拿刀試了一下，很快發現這時候，二樓的房門是可以砍壞的！！
她二話不說，拿刀就砍門。
解勵飛說：“你不是說，門不能被破壞嗎？”
喬小橙說：“這個世界，是冷漠與人心的互相對抗。開啟的房門代表熱心互助，而關閉的房門代表事不關己的漠然。開與關的門，誰更多，熱心與冷漠誰的力量也就更強。這時候大部分門都開啟了，那這扇門，當然也就脆弱不堪了。”
這個推斷倒是很有道理，解勵飛說：“也就是說，如果所有願意開門的人都被殺死，那最後，天命館的門也可以被破開？”
喬小橙指指其中幾扇沒有開啟的門，說：“可能會被破開，也可能永遠不能被開啟。這幾扇門，裡面估計都是倀鬼吧。”
幾個人聞言，心裡都是一寒，永遠不能被開啟，那當然就意味著，永遠被困在這時候時間夾角裡了。這些倀鬼，看似保住了自己一時半會的安穩，但其實，卻也永遠被困於方寸，不得解脫。
喬小橙不再多說，幾刀砍開房門。
裡面一個體形高大、全身紋身的男人正站在門後，這時候雙手抱胸，目光冰冷地注視她。喬小橙把菜刀遞給解勵飛，說：“我攔住他，解勵飛，你帶安文往裡面去。倀鬼實力不強，不用怕。雷苻茗，你帶著兩名僱主在外面等，砍砍這門，如果它開始恢復，叫我們一聲。”
解和雷都答應一聲，也明白她的意思，這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找出安全的惡身。安文最怕的是什麼？現在想來，肯定是那個被虐殺的女人。
見到那個女人，他的惡身極有可能現形。
解勵飛說：“小心！”話落，帶著安文就往裡面走。雷苻茗和羅川帶著僱主守在門口。這時候外面沒有倀鬼，雷苻茗身為羅川的助手，當然也是有武器的。他拿出一把柴刀，這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砍著門。
那門果然是會緩慢恢復，恢復速度跟外面開啟的房門數量成反比。
喬小橙沒有管那麼多，她手裡拿著刀，直奔紋身男，迎面就是一刀。男人比她高出很多，這時候她幾刀過去，一點損傷也沒有。
這東西顯然就是生肖巨獸了。在惡身未除之前，他不會受傷。
喬小橙只能招架住他的攻勢，眼看著解勵飛帶著僱主往裡走，還能順便替他解決掉幾個爬來爬去的倀鬼。
這些倀鬼顯然都是一些開門之後被殺死的受害者，他們滿臉是血，紛紛想要爬出門去。
解勵飛一路帶著安文往裡走，踩過一灘灘鮮血。安文都要嚇哭了，一聲不敢吭，鵪鶉一樣躲在他身後。不一會兒，二人來到一扇磨砂貼花的玻璃門前。
顯然，裡面是廁所，而門關著。
解勵飛說：“去開門。”
安文就站在門邊，手往門把手上伸了好幾次，卻抖得握不住把手。“一……一定要開嗎？”他聲調都變了。
解勵飛說：“不用怕，去吧。”
安文咽了咽唾沫，終於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旋！門開了，裡面果然是衛生間。靠牆是一個白色的大浴缸，而現在最顯眼的，是浴缸裡那大半缸的血水。
安文慘叫一聲，轉身想跑。解勵飛攔不住，喬小橙看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起他，躲過紋身男的攻擊，猛地把他推向浴缸！
“啊啊啊啊啊——”安文往前衝了幾步，一把扶住缸沿，隨後腿底一滑，跪倒在地。然後他清清楚楚地看見，浴缸裡黑色長髮飄揚如海草，下面隱隱約約，露出一個女人慘白如紙的面孔。
她就這麼坐在浴缸裡，雙手軟軟地垂在水裡，無聲無息。跟當初鄰居報案之後，他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
“啊——”安文叫得聲嘶力竭，等到體力用盡，他聲音嘶啞，卻扒著浴缸沿流出淚來。
“對不起。”他喃喃說，“對不起啊。如果當時，我打開門放你進來……甚至如果我幫你打個電話……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明明只需要小小的一點幫助啊，可偏偏自己就是關上了門。於是她只能在浴缸裡鮮血流盡，慢慢冰冷。安文跪在地上，眼淚一點一滴，落在血水裡。
浴缸裡，血水中的女人緩慢地抬起頭。安文沒有叫，也沒有後退，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面孔。
血紅色的自己。
他怔怔地盯著他看，喬小橙幾步上前，一把將他推向解勵飛。解勵飛成功接住，一閃身躲過衝過來的紋身男。把他帶往門口。
喬小橙跳到浴缸邊，一刀過去，直接把缸裡安文的惡身砍死。至始至終，面對屠刀，他就那麼站立，半分沒動。喬小橙心裡終於沒有那麼堵，總算僱主真心悔過，他的惡身就容易對付得多。
惡身頭被砍掉，咚地一聲，掉進血水裡。喬小橙回頭，對上紋身男。而就在這時候，雷苻茗聲音焦急，說：“門的修復速度越來越快了！”
解勵飛趕緊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那扇門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顯然，是外面的戶主找了一遍，見並沒有著火，又紛紛回家，關起了房門。其它屋子如果被關在門裡，裡面的人會漸漸失去熱血，慢慢地變得冷漠自私，不再關心外面的世界。可這裡呢？
如果被關在這裡，又會變成什麼？
喬小橙不想知道。她想把紋身男引出去，但好幾次都失敗了。顯然，他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雷苻茗跟著喊了幾好聲著火，可沒有一戶開門——他們已經不再相信了。
喬小橙心裡雖然急，倒還不亂。她跑到臥室——裡面堆著幾桶汽油。這看起來像是當時紋身男準備野外燒屍的東西。
只是現在還沒來得及使用。
安文看見這些東西，頓時大吃一驚，問：“你怎麼知道房間裡有這東西？”當時他進來過一次，然而也根本沒有看見，只是聽鄰居說起才知道。喬小橙剛進來，怎麼就會瞭解得這麼清楚？
喬小橙沒回應，當然得看周全啊，身處時間夾角，危機四伏。不跳出其中，怎麼能保障自己和隊友全身而退？
她剛才跟紋身男打鬥的時候，就已經把房間裡可以利用的東西看了個徹底。
這時候她一邊抵著紋身男的攻勢，一邊破開汽油桶，隨手從旁邊床頭櫃上拿了一個打火機。
安文無話可說了，喬小橙說了聲：“走！”
解勵飛帶著安文就跑。等他們出了房子，喬小橙把打火機點燃，自己猛退幾步，然後往汽油上一扔。轟地一聲響，臥室裡瞬間變成一片火海。
喬小橙頭也沒回，朝房門口猛奔。身後的紋身男也要衝出來，但是他是無法離開這個房間的！
喬小橙剛剛衝出房門，那門就閉合了。裡面傳來悚人聽聞的哀嚎聲。
大家連這個生肖巨獸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不一會兒，煙霧報警器響起，所有的門就都又開啟了。這時候，大家再砍開這個房間門，就看見裡面一巨焦屍，隱隱可見是一條蛇的屍體。
喬小橙松了一口氣，攥著手榴彈的手也放鬆開來。這些東西還是怕火呀。
她說：“好了，我去叫周漁。我們應該可以……”她話還沒說完，突然樓下響起奇怪的聲音。幾個人一起下去，看見單元門口停著一輛車。
運屍車。
幾個人上得樓來，匆匆把惡身和焦屍都抬到車上。
安武都要哭了：“這、這就輪到我了？”
喬小橙來不及管他，忙去敲天命館的門。好在他們離開之後就沒有倀鬼來敲過門，周漁也沒受什麼影響。，、不一會兒，周漁就過來把門開啟。喬小橙說：“我們可以走了。”
周漁遞給她一塊絹布，居然還是溼的。他說：“檢查一下房間裡，有可以回收的道具的話不要錯過。”說完，他徑直跳上運屍車，找了個地方，又接著睡了。
給個溼手絹幹什麼？喬小橙看他真是累得狠了，也沒再多問，又上樓去房間裡四下找找。
這裡被燒得差不多了，簡直進不去的樣子。但周漁說得有道理，她現在既然想長期做這行，肯定要核算成本的。能多賺一點就要多賺一點——畢竟能力不夠，道具來湊麼。現在幹什麼不要錢？
喬小橙剛進去一步，立刻被嗆出來——這滿地的黑煙。然後她看了看手裡的溼手絹。
好吧。
她用手絹捂著口鼻進去，裡面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卻有一個女人輕聲喊：“救命啊……救救我……”
這裡……居然還有一隻倀鬼！
喬小橙把她提起來，發現她可以收到時間夾角裡。
……瞧瞧我撿到了啥！喬大師哭笑不得。
樓下，靈車已經等了很久。喬小橙四下轉了一圈，裡面只有一把菜刀可以帶走。她也就一起帶走了。
等下得樓來，解、雷二人這才把三名僱主都帶上車。車上包括倀鬼的屍體在內，已經有好幾具焦屍。周漁就睡在一角。喬小橙坐到他身邊，慢慢握住他的手。他沒說話，卻把頭靠過來，枕著她的腿，繼續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