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吸血鬼
天色終於完全黑下來, 整條長街空無一人。明明最開始過來的時候是夏天, 這時候風卻十分陰冷。幸好火池既發光又發熱。
周漁的話讓人心裡發毛，大家手邊都放著電筒，只怕真的出現什麼吸血鬼。
一路從紡織廠過來, 所有人都沒吃什麼東西, 這時候已經有點餓了。好在喬小橙撿了不少零食, 大家也顧不上客氣了，隨手拿過來填填肚子。
而這時候，王貞梅突然站起來。大家本來就十分警惕, 這時候全部看向她。她很不好意思：“我……我想去個廁所。”
張達剛要說話, 張了張嘴, 突然又打住了——他發現自己想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話。習慣真是可怕。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習慣對她惡語相向了？
鄭婍放下餅乾，說：“走。”
王貞梅有些猶豫, 她其實是想讓喬小橙陪她去。鄭婍對她來說太陌生，她還是喜歡小喬這樣容易親近的姑娘。
可能是目光太過明顯，喬小橙說：“那……我跟著去吧。”
鄭婍餘光居然下意識瞟了一眼周漁, 然後在周漁開口之前，她說：“不安全。”
周漁便沒再說話, 這種時候，他顯然是不會讓喬小橙陪著僱主冒險的。王貞梅只好跟著鄭婍出去。因為天黑路滑, 兩個人也沒有走多遠。
賀一山和周漁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二人身上，王貞梅不小心滑了一跤，兩個人都同時站起身來。可是什麼都沒發生。
一直等到王貞梅返回, 大家終於放下心來，賀一水說：“周漁，是不是你過敏了？不然你變成狗，去嗅嗅這些人都到哪去了。”
周漁說：“你變成雞讓我們燉個湯行不行？”
賀一水閉緊嘴，不說話了。
夜慢慢深了，大家都有了些睡意。小雨如紗，薄薄一層卻始終不停，紛紛揚揚地下。
當時為了避雨，火池是升在供顧客遮陽的花架下。花架上方是玻璃，四面沒牆，只有四根柱子承重。
周漁把剛才用紡織廠抓到的那只小白狗放出來，它搖搖擺擺地四下走動，不一會兒就來到喬小橙腳邊，東嗅西嗅。
大家都看向周漁，周漁輕咳一聲，那狗卻不肯離開。
雖然它長得十分可愛，但是想想它是怎麼吃了文雙，用她的皮做窩，喬小橙就渾身發寒。可不敢伸手抱它。
它圍著喬小橙，說什麼也不肯走。喬小橙緊張得動也不敢動一下，只由著它白色的鬍鬚輕輕蹭過自己手背。鄭婍的目光也跟隨著小白狗，這種東西是最明白主人心意的。它喜歡纏著主人最感興趣的人或物，似乎是幫主人聞聞氣味。
所以現在……他是想靠近喬小橙的吧？
喬小橙可不懂，她用腳蹭了兩下，以表示對這小狗的拒絕。但是它契而不捨，不一會兒就窩在她腳背與腳踝的弧形裡，睡著了。
喬小橙也不敢對它動手，不一會兒，也閉上眼睛。眼看大家都困了，終於賀一山說：“這樣熬下去不行。分批守夜。”
周漁當然贊同，說：“鄭婍，你和羅川守上半夜。我和一山守下半夜。”
看起來，似乎是很理所當然的安排，鄭婍目光盯著火堆，說：“好。”
喬小橙沒顧上他們，地上有火池，又幹又暖和，是可以睡覺的。只是能鋪個什麼東西就更好了。而這時候身邊可以鋪的東西很多。她找了些衣服過來，正在鋪地，那小狗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死咬著衣角亂扯。
喬小橙氣得：“夠了啊！你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怎麼這麼皮？！你這樣跟普通的無知蠢狗有什麼區別？！快松嘴！”
那小白狗哪裡理她，它牙齒尖利，不一會兒就把喬小橙選的厚衣服給撕得稀爛。喬小橙終於知道為什麼先前周漁一直不放它出來了。
她只得又去旁邊的店鋪裡找衣服。王貞梅說：“小喬，我跟你一塊去。”
喬小橙說：“算了，我給你拿幾件過來就行了。”店鋪就在花架旁邊，一行人白天已經進出過許多次。她打著手電筒進去，裡面有反季的大衣、棉襖什麼的，正好可以拿來墊著睡覺。喬小橙翻出好幾件，突然手電筒滅了，眼前一片黑暗，前面小倉庫裡有一絲極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呼吸。
喬小橙心裡還是警覺的，立刻就要退出去，然而一個聲音喊：“小喬……”
這聲音……喬小橙腦子頓時有點迷糊，下意識答了句：“啊？”
“你過來呀，小喬……”那聲音高高低低，是個男人的聲音。喬小橙幾乎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剛來到小倉庫門口，她停下不動了。不對勁。
那聲音似乎有點急切，頻頻呼喊。喬小橙一手握住倉庫門框，她多年來對自己精神控制得特別好。一旦發現不對的時候，立刻就會一動不動。
倉庫裡有東西，她正想呼救，突然身後有人說：“小喬，我受了一點傷，幫幫我。”
喬小橙轉過頭，這次身邊的人她認識了——馬大師榮業。他先前被周漁他們綁在旗杆上，後來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怎麼竟然在這裡嗎？
周圍光線極弱，她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形。人形慢慢走近她，說：“小喬，幫幫我。”
喬小橙手伸進褲兜裡，猛地掏出另一只手電筒，光束直接射在來人臉上。面前的一張臉，確實是榮業的臉。但是強光之下，他一雙瞳孔血紅，嘴邊還伸出寸許長的獠牙！！
喬小橙平生第一次溼了褲子，滿心只有一句話：“吸血鬼啊啊啊啊——”
面前的榮業被強光一照，頓時也發出了一聲尖叫，那聲音已經不像人了，倒有些像蝙蝠。他猛地擋住臉，抬腳想要踢飛她手裡的電筒。喬小橙當然知道沒了光自己就完蛋了，她就地一滾避開，剛要照定他往門外奔逃，突然退進一個人的懷抱。
喬小橙猛地回頭，嘴唇蹭在一個人下巴上，啃到微微冒出的胡碴！這誰啊這！！
喬小橙雖然氣，但是好在手電筒還知道一直照住榮業。榮業被強光直射，行動速度變慢很多。幾乎瞬間，其他人也紛紛趕到，一條小白狗更是猛撲過去，二話不說，咬住了榮業的腳後跟！
那狗牙是真的尖利，榮業用力想要踹開，然而它雖然小，卻死咬著不放。賀一山衝過去就反剪住榮業的雙手，鄭婍手疾，不知道從哪掰了一截鐵管，堵住了他的嘴！
榮業死死咬住那截鐵管，嘴裡嗚嗚有聲。喬小橙這才回過頭，手裡電筒晃了一下，看見周漁冷冰冰的面孔。你站得離我這麼近幹嘛？喬小橙現在對他毫無好感，直接問：“周先生，您不能後退一點嗎？”
周漁說：“不能。因為你踩到我腳了。”
喬小橙一低頭，這才飛快跑開。嘴裡還有他鬍鬚水的味道，有點像薄荷，清清涼涼的。她呸呸了幾聲，賀一山問：“怎麼了？”
方才黑暗中那一下子，大家忙著對付榮業，倒是沒看清。喬小橙也不好說呀，只得道：“沒事。這裡就他一隻嗎？張達的惡身不會藏在他體內吧？”
賀一山把榮業押出來，外面火池裡的光線可就太強了，榮業痛呼，身上漸漸揚起粉塵。那只白色的小狗更興奮了，搖著尾巴狂吠。喬小橙說：“他受不了這光。”
賀一山看一眼鄭婍，鄭婍上前，一把抓起榮業，往火池裡一扔。喬小橙不由驚呼一聲，周漁右手貼住她的臉頰，將她整個腦袋往側邊一帶。她不由自主轉過頭去。
然而耳邊榮業的叫聲卻更令人驚怖，她毛骨悚然。過了好一陣，終於身後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喬小橙轉過頭，看見火池旁邊散落的灰燼。
榮業的衣服在火池裡燃燒，周圍突然更靜。只有小白狗正在嗅她的褲子——她剛才尿溼了，還沒換呢！
喬小橙伸腳趕開它，再看一眼鄭婍，只覺得她眼裡凝結的全是殺氣。這種戾氣，她這一生從來沒有在正常人類眼睛裡看到過。大家都沒說什麼，畢竟上次榮業他們追殺羅川的時候，可也是報著拿他燉一鍋羊肉湯的想法去的。
喬小橙覺得自己沒立場也沒資格評定什麼善惡對錯，她準備重新進入商鋪裡。周漁皺眉，問：“你還進去幹什麼？！”他下巴上還殘留著她唇舌的溫軟，他指腹碰了一下，心思動盪。
喬小橙瞪了他一眼——那我不得換條褲子啊！
她說了聲：“我有事兒！說不定再引出來一隻呢！”說著話，她又進了店裡。身後有人說：“我陪你一起。”是羅川的聲音。
喬小橙覺得挺奇怪的，她可不相信自己有什麼人見人愛的魅力。但是羅川對她未免熱心得過頭了。她說：“謝謝羅先生，我自己就可以。”
然而羅川仍然跟她進了店鋪，喬小橙找了一陣，終於翻到一條尺寸差不多的褲子，她說：“我去個試衣間。”
羅川雙手抱胸，靠在試衣間門口，問：“一個人在裡面，你不害怕？”
喬小橙說：“怕啊，但是習慣了。”從十二歲到現在，一個人習慣了。而且最可怕的也不是這種命在旦夕。在有點懂事的年紀突然失去唯一的依靠，獨自生活在人間的日子，比這更提心吊膽。
羅川說：“你比我想象得大膽。”
喬小橙莫名其妙：“我和羅先生好像不太熟。”所以你想我幹什麼
羅川問：“上次的事，你想就這麼算了？”
好吧！喬小橙說：“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上次我看見您，可不就是一隻羊嗎……”
羅川說：“是只羊，就可以隨便看人羊鞭？！”
！！！喬小橙在試衣間裡都不想出來了：“那你想怎麼樣？我看也看了，又不能把眼珠子摳出來還你！再說了，我就看到一隻羊而已……”
羅川說：“羊沒有隱私的嗎？”
喬小橙換好褲子，說：“說吧，你想怎麼樣。”
羅川說：“做我女朋友吧，對我負責。”
喬小橙驚呆，要不是這裡十分安靜，而羅川說話又十分清晰，她簡直是想伸手掏掏自己的耳朵：“什麼？！”
羅川說：“幹我們這行，要找到合適的伴侶是非常不容易的。同行不會互相嫌棄。做我女朋友吧。”
喬小橙推門出來，羅川打著手電筒，他一頭金色的捲髮，皮膚白皙，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十分和氣。
看見喬小橙的目光，他說：“怎麼樣？我是不是也還可以？”
喬小橙說：“我總感覺怪怪的。”
羅川問：“你有喜歡的人嗎？”喬小橙理所當然地搖頭，周漁什麼的，過去式了。羅川說：“所以啊，你看我們多合適。”
喬小橙歪著腦袋想了想，其實現在她確實想要交一個男朋友來著，羅川這樣的，目前看來似乎挑不出什麼缺點。她說：“可是我們之間也還不瞭解啊。我怎麼覺得你這決定這麼草率。”
羅川說：“有什麼不瞭解的？我知道你的相貌，你也看過我的羊……”
喬小橙趕在“鞭”字出口之前說：“好了好了！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羅川輕笑一聲，說：“我們交往試試吧。”
喬小橙說：“我要再想想。”
羅川點頭：“這裡確實也不是個表白的好場所，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們就開始增進瞭解了。”
喬小橙覺得自己好像是被繞進去了，她說：“哦。”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店鋪，鄭婍眼裡那種可怕的殺氣已經散盡了。她看起來又像個幹練利落的大姐姐了。可是無論是張達還是王貞梅，幾乎都下意識地遠離了她，坐在賀一水身邊。
喬小橙並沒有看見一個活人是如何被按在火池裡，活活地化成粉末。對於鄭婍，她當然也沒有多少懼意。她坐回火池旁邊，羅川說：“諸位，從今天開始，我和小喬開始交往了。恭喜我們吧。”
這話一出，周漁和賀一山、賀一水都看過來。喬小橙臉都紅了，站起來說：“羅先生！”
羅川緊接著說：“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今天開始，互相增進瞭解。”
喬小橙說：“可是……可是……”
羅川含笑，說：“你不打算對我負責了？”
周圍目光各式各樣，周漁說：“什麼事？”
喬小橙看看羅川，又看看周漁。她有一種被羅川逼迫的感覺，但是當著周漁也說不著啊。說到底，周漁也不是什麼好人！
哼！！
喬小橙轉過頭去，看賀一水。賀一水立刻一把摟住她的肩，說：“我家小喬，是你說瞭解就能瞭解的？問過我沒有？！”
喬小橙頓覺壓力大減，向他投去感激的一撇。鄭婍說：“怎麼？這裡變成狗血三角戀現場了？”
她一開口，喬小橙就感覺到張達和王貞梅在向自己和賀一水這邊靠。如果不知道還以為鄭婍也變成吸血鬼了。她一頭霧水，賀一水摸了摸她的頭，說：“乖，下班小賀總送你回家啊。”
喬小橙乖順地點了點頭。賀一水大悅，正準備得寸進遲在她臉上香一個，突然那條小白狗躥過來，整個兒窩進喬小橙懷裡。
喬小橙抱也不敢抱，推又不敢推——它剛才一嘴把榮業的腳後跟都啃掉了！！
而這時候，它抬起頭，得寸進尺地一伸舌頭，給喬小橙洗了一把臉。喬小橙啊呀一聲，賀一水幽幽地說：“小喬，這種生肖獸跟主人是心意相通的。”
喬小橙舉起那狗，差點扔進火池子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晚餐，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