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舜朝末年,舜哀宗倒行逆施、偏信奸佞,使得政治昏暗、國勢衰微。

南方的大寧朝剛剛結束了奪嫡之亂,黃龍帝高闞最終坐上御座,一番激濁揚清,使得國勢蒸蒸日上,統一寰宇的大業也就擺上了席面。

一時間,椒江之北,咽羅河南,成了新舊帝國衝突的白熱地區。

秦無傷早年就中了武舉,但風清氣正的他在貪腐的官場裡無異於一個異類,既不送禮也不收禮,混來混去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副將。

他駐守之處不是能爭戰功的前線,也不是能撈油水的後方,而是在個山溝溝裡的偏關小鎮,西邊守著一座節朱山,東邊離著火線十萬八千裡。

由於沒有軍事衝突,秦無傷的駐守地相對安寧,此間百姓早給大舜朝廷壓榨得汁水不剩,勉勉強強從貧瘠的山地裡刨一口食吃,卻因禍得福,朝中的貪官們暫時記不起這個角落,一方百姓有限地享受著貧苦但安定的日子。

這天,打東邊道上來了三掛大車。

車廂沉甸甸壓著車轍,看外表乾淨漂亮,顯然不是運送煤石木炭的,而這小關平常又沒有什麼大宗買賣,出現這種車輛,唯一的目的地就只能是山上的達真觀了。

秦無傷同達真觀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衝突也沒什麼交情,然而此時畢竟兩國相爭,例行的檢查勢不能免。

車把式十分客氣,開啟車廂請官兵檢查。

當兵的原以為能在裡邊看到什麼珍奇異寶值錢玩意兒開開眼,誰知三大車裡邊滿滿當當裝的都是書。

當兵的大字認不了半籮筐,一看見紙墨就頭疼,於是沒起什麼興趣,照例通報秦無傷,戳個關防就可以叫他們過去了。

誰知秦無傷是個愛讀書的,他聽說有三大車書打自己的地界經過,書蟲一下子被勾了起來,親自拿著關防文書前來檢視。

車把式並不知道內幕,一看守城的軍官來了,以為攤上什麼大事,急忙向一輛轀車中送訊息。

轀車中走下來一名娉婷少女,來到秦無傷面前準備交涉,本以為要費一些錢財和口舌,沒想到人家提出的要求只是閱覽一下書籍,還提出付給相應的報酬。

“縣官不如現管”,少女怎好不答應,便將書車停到了軍營之中。

秦無傷先簡單瀏覽了書籍的目錄,第一印象是書的主人非常博覽,而且分類整理得十分精細,心中不禁歎服。

再向少女打聽這三車書的去向,少女說是要送到達真觀中,因為書的主人與觀中一名仙長是好友,特地將自己的珍藏暫存在觀中儲存。

秦無傷感嘆世事艱難,兩國相爭使得平民受厄,連書籍都保管不了。

誰知少女聽聞此話神色一暗,說道並非是因打仗才轉移書籍,而是書主人要遠赴海外,這些書都是帶不走的,面上說是暫存到達真觀,實際上等於是捐贈給了山上。

秦無傷又與少女聊了些關於藏書的事情,二人越聊越投機,秦無傷提出請求,要他們在關裡多住些日子,反正達真觀近在咫尺,他想趁此機會謄錄一些書籍,問少女方不方便。

少女說並不急著上山,既然秦無傷也是愛書之人,便多留一陣子也沒問題。

秦無傷立刻安排人手抄錄自己挑選的書籍,閒暇時間基本都與少女及她運送的書待在一起。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過得飛快,書謄得差不多了,秦無傷再無理由挽留人家,只好將書與少女好好地送到山上。

送走了少女,秦無傷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只能讀書消遣。

在自己謄抄的一批書中,他發現了一本《海外精怪志》,裡邊寫著許多海外的稀奇怪物,還有許多奇異的故事,其中就有關於人魚與鮫人的故事。

據說上古有一個非常邪惡的黑巫師,他為了奪取權利,製造了許多怪獸為他行使暴力。

然而怪獸們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搞破壞自然沒得說,卻沒腦子,有時候不分良莠,搞得玉石俱焚,並且也不是那麼聽話。

黑巫師苦思冥想,居然想出了一種邪惡的法術。

他將活人生生斬斷,再將人的上半身與野獸的下半身接在一起,創造出一種半人半獸的怪物。

野獸的敏捷與力量同人類的智力與反應邪惡地結合在一起,黑巫師的實驗宣告成功,同時善良的百姓開始了噩夢。

黑巫師非常變態,他出於惡趣味,會將邪法使用剩下的活人的下半身同野獸上半身結合在一起,製造出另一種蠢笨的怪物。

他的第一次實驗製造出了人魚與鮫人,但是對人魚並未進行洗腦,整個人魚群體全部拋棄了他,消失在大海之中,黑巫師只留下了蠢笨的鮫人充當打手。

人魚是擁有自己的認知的,他們雖然痛恨黑巫師,但也可憐擁有自己一部分身體的鮫人。

後來透過一次策劃,人魚群體救走了鮫人群體,全部逃進了大海,脫離了黑巫師的掌控。不過鮫人智力低下,只懂得用本能和慾望辦事,在沿海製造了不少事故。

這時還是人魚出現了,他們會用一種獨特的歌聲來控制鮫人,後來人魚帶著鮫人消失了,幾百年再也沒有出現過。

另外一則故事講的是黑巫師後來製造的人面獅身怪物同獅面人身怪物的。

若說人魚是逃離主義者,那人面獅身怪則是反抗主義者。

雖然黑巫師已經對人獅做過必要的洗腦,但不知為何,人獅仍然保留了一部分人類的心性,經過一段時間的進化,黑巫師的洗腦效果已經基本被抵消掉。

人獅策劃了一起反擊,差點將黑巫師本人消滅,然而最終最悲慘的事情發生了。

黑巫師命令獅面人身怪對敵人獅,人獅雖然有鋒利的爪子和強壯的四肢,但是獅面人身怪狂暴血腥,一張大口幾乎從來不知道飽。

人獅的起義最終在“同宗”獅人的血盆大口下宣告失敗,而黑巫師經此一事也害了怕,此後再也不敢用貓科野獸進行合成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這一天,少女從山上一個人下來了,她直接找到秦無傷,說了一個請求。

她本是一名孤兒,書主人遠走他鄉後她便無家可歸了。她自小便看護書籍,也沒有別的本事,山上觀中不留女性,她無法再守著那些書,便問秦無傷可否在他的小關卡裡為他保管那批謄抄本,以此餬口。

秦無傷願意得不得了,當即允諾。

兩人相處越來越親暱,郎有情妾有意,未出半年,便託媒人定了終身,這便是秦簪的生母茹琬兒。

秦無傷從茹琬兒的嘴中得知,那些珍本書籍的主人叫做高妍,乃是南邊大寧朝皇帝高闞的同胞妹妹。

高妍之所以離開大寧,乃是跟隨戀人高無退去了海外,至於為什麼放著好端端的榮華富貴不享,茹琬兒一個排書丫頭就不清楚了。

--------

秦簪默默聽著父親講述自己的過往,也不知他是為了講述人魚與鮫人的來歷,還是為了重溫一下他與母親年輕時的美好時光。

理智告訴她此刻應該有眼淚,可情感上她卻沒有一絲悲傷,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對是不對。

秦無傷講述完畢,溫柔的眼神穿透厚厚的石壁,彷彿望見了節朱山下伉儷翻書策馬的最溫馨的時光。

秦佩璿從未看到過爹爹有這種神態,便學著大人說話:“爹爹,大娘是您最愛的人吧?”

“傻閨女,跟誰學的說這話?”秦無傷收回神思,微微一笑。

他輕輕撫了撫秦佩璿的秀髮,看著小女兒稚嫩的面孔像極了她母親,慘死的續絃夫人秦劉氏登時跳出腦海,溫馨的回憶瞬間被仇恨佔據,面目隨之變得扭曲猙獰。

“待爹爹借到兵馬,定要殺回蠲州,拿韓三友(秦三友本姓韓)狗賊的人頭為你娘和你姐姐祭奠!”

秦佩璿被秦無傷的表情嚇了一跳,縮排秦簪懷中瑟瑟發抖。

秦簪也覺得父親煞氣太重,一邊撫慰小妹,一邊轉移話題。“難道這本《海外精怪志》記述的是真事,而非杜撰演繹?”

秦無傷很快控制住情緒,答道:“我起先也當它是一本精靈志怪,直到剛才看到人魚鱗片對映出的圖案時,我才把這本書想起來。”

秦簪道:“也許這本書能解釋我們遇到的那條人魚將鮫人送到‘墓地’的舉動,或許,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完整的人!”

“極有可能,而且海蝕洞中還有許多鮫人的屍骸,應該都是人魚送上來的!”

“可是書中提到人魚和鮫人已經幾百年沒有出現了,也不知道他們是隱藏得極好還是又回來了?”

“他們恐怕一直都未遠離,只是隱藏在了暗處,不然莊無名又怎麼能夠找到句芒、檮杌這些怪物的!”

想起自己在風雪夜中遭遇的人面雕身怪物,秦簪自心底打了個冷戰。

“莊無名用一個奇怪盒子就可以控制句芒,難道說那盒子就是黑巫術?我雖與他見面不多,但直覺告訴我他一定不是什麼好人,他的眼神太複雜了,複雜到彷彿藏著很多顏色!”

秦無傷心中煩悶,沉沉出了口氣。

只要莊無名還在支援秦三友,以他精通火器和操控怪獸的本領,自己實在難以討得什麼好處,若要復仇,離間莊無名或者幹掉他是成功的第一步。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你們休息一會吧,我和王大哥再到另外一條通道去找找竹聲,這小姑娘也真是的……”

秦簪內疚了起來,從火堆中撿起一根柴火。“我跟爹爹一起去吧,這裡也沒什麼危險,懷璧和佩璿相互照應一下。”

秦無傷看看女兒,似乎懂了她的心思,點點頭,再對佩璿道:“好好照顧懷璧姐姐,若是姜叔叔回來了,請他歇下陪著你們。”

秦佩璿終究是小孩子,被人魚的故事和父親的猙獰嚇得還沒有緩過勁來,強自點了點頭,身子卻縮在了懷璧懷中。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