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打昨天起,細細密密的雨霰就漫天飄個不停,鹿猩山石多土少,泥巴幾乎沒有,石頭路上卻長滿溼漉漉的青苔,稍不留神就要滑個趔趄。

齊家眾武師在城主齊梟的帶領下,出鹿猩山南沙川陘,潛在山巒最南端的一個小山包上。

山上樹木茂密,躲在此處不易被發覺,山包下五里外就是靖寧軍大營,待到後半夜,齊家就要劫營逼寨,向高犁文討要少城主齊駿。

自從在鍾玄皇城被周剛逼走,齊梟這一口氣始終沒有順過來。

透過和周剛交手,探知他與自己的功力半斤八兩,若真是單純比試武功,勝負十分難定。

然而當時自己孤身犯險,五幫十二派劉得川與桓橋風又協助周剛攻擊,整個宮內都是穎王的軍馬,自己若不逃走,恐怕今後就再也沒機會翻盤了。

從大內一口氣奔回落腳的客棧,焦急的康在山卻帶來一條更為窩火的訊息:

田象笛與尤三查殞命嬛脂樓,齊駿再次失蹤。

那個給齊家指路的王二麻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穎王府舊丁,而是潑教一名惡徒所扮。

他領的是惠彌軒的詭計,進的嬛脂樓更是煉貞坊的產業。

可憐身為“聽雷七絕”的尤三查和田象笛,稀裡糊塗地被藥茶放翻丟了性命,齊駿則被惠彌軒再次擄走。

可齊家哪裡知道其中的內幕,康在山陶晨等“七絕”左等不見齊梟,右等不見齊駿,正自焦急,突然門外兩聲悶響。

嶽及跳出去看時,哪裡還有人在,只在地上攤著兩口麻袋。開啟麻袋一看,赫然是尤田兩個的殘屍,裡邊更有一封書信。

陶晨將信交給齊梟,齊梟氣得不住顫抖,信上雖只短短幾行字,卻令他身陷冰窟一般寒冷。

命爾等一年內不得踏足中原,否則來領齊駿人頭,約滿後到府領人。

落款壓著的是“天賜神武大將軍”的官印,不是高犁文還能有誰!

齊梟怒吼一聲,內力一吐,一張太師椅被震得碎成了木屑。

康在山請命道:“現今如何處置,全聽城主吩咐,火裡火裡去,水裡水裡去,聽雷城斷不能受如此欺侮!”

陶晨道:“少城主身在敵手,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眾人各執一詞,無非是拼與走的分別。齊梟終究還是心疼兒子,他艱難地舉起手來,下令立刻出城,西歸聽雷城。

齊梟領著齊家武師回返聽雷城,卻並未罷手,警告上說的是“命爾等一年不得踏足中原”,“爾等”自然是指當時身在鍾玄的齊梟和七絕,卻不包括所有齊家人。

齊梟特令自家商隊改旗換幟到中原打探,又著齊驪化名進入中原負責連絡。

中原的訊息不斷傳來。

鍾玄政變、黃石山天災、穎王敗走江北、咽羅河半渡而擊、出谷地、進木鱉、突圍反制……

所有跟高犁文有關的訊息無論鉅細,全部源源不斷地向聽雷城湧來,然而卻連一條齊駿的訊息也沒有。

靖寧軍防衛十分嚴密,齊家又是打著商隊的名義,左右靠近不了核心,是以內部的訊息無從得知。

雖然沒有齊駿的訊息,卻有很多不利於靖王的訊息傳來。

鍾玄拉攏紅原城,意圖從側後方切斷靖寧軍的後路。

齊梟為此著實煩惱了一陣,投鼠忌器,一年期限內,一旦靖寧軍有危險,等於自己的兒子也會面臨危險,如何化解鍾玄與紅原城的聯盟讓他大費腦筋。

最終還是商人出了主意。紅原城多騎兵,高鋤治與忒渠不睦,北邊的馬源基本是斷了,他要買馬,只有聽雷城這一個方向。

如果齊梟在供應馬匹方面與高鋤治多周旋周旋,將他出兵的時機拖延一年,等迎回齊駿之後,再供應馬匹,支援紅原城攻擊木鱉,便可收到救人、報仇的一石二鳥之功。

計劃穩步推進,果然紅原城方面按兵不動,靖寧軍也與寧軍在寂磬-乾京一線保持對峙,形勢似乎正朝著聽雷城策劃的方向發展,誰知一件意外打破了齊梟的一切籌劃。

二月廿二,商隊快馬帶回一則壞消息:齊驪失蹤了!

信中說齊驪一直在寂磬城內隱藏,毫無危險的徵兆,二月十七清晨,來取訊息的聯絡人左右找不到她的蹤跡,房內也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聯絡人苦等半天,始終等不到齊驪出現。

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情況,聯系人果斷將情況上報。商隊又等了一夜,仍沒見到人,這才發出十萬火急的訊息,請齊梟拿主意。

好不容易熬過半年,眼見局勢平穩,只消再等個半年時間,便可安安穩穩接回齊駿,誰成想人算不如天算,任自己如何周密行事,還是漏了風聲。

不用猜,齊驪肯定是給靖寧軍的細作發覺了行蹤,一發將她也擄了過去,為今只有希望齊驪明白大局,一口氣偽裝到底,千萬不能和齊駿相認,否則兄妹兩個凶多吉少。

再在聽雷城呆下去有如坐以待斃,既然已經捅破了窗戶紙,寂磬一行勢必難免。

齊梟當下點起“聽雷七絕”,做為第一批隊先行趕赴寂磬,隨後傾盡全城武師作為後援接應,另請商會連絡紅原城交涉供馬之事,一旦齊梟救援得手,立刻便將紅原城的騎兵全數武裝起來。

臨行前,齊梟諄諄囑咐留城駐守的次子齊驌,凡事多和商會商量,務必維持聽雷城的正常運轉,等自己順利歸返。

聽雷城武師傾巢而動,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走路。

齊梟帶先鋒曉行夜宿,沿著長林與戈壁間狹長的走廊東下,由節朱山北麓渡過咽羅河,轉而向北進入鹿猩山谷地,由涸鹽城東拐,尋到出口離著寂磬最近的南沙川陘接近了靖寧軍大營。

早已候在山包上的商隊聯絡人接著齊梟,將最近的情況向他彙報。

靖寧軍與河北軍對峙形勢並無大的變化,兩軍陣前也沒有大規模的接觸,但紅原城方向卻有了壞消息。

原紅原城城主,大寧方山公爵石立胥叛逃,投靠了河北,此人現今正在寂磬城中,作了樾陽侯朱鎮幽的座上賓。

然而另一則密報顯示,石立胥投靠到了靖王的麾下。

石立胥到底心向哪方,商隊也看不清楚。

齊梟哪裡去管石立胥的閒事,他一心一念只記掛著失陷在靖王手下的一子一女身上。

當下詢問有沒有齊駿齊驪的訊息,聯系人搖搖頭,這是一等一的大事,要有訊息,第一時間就會和齊梟講的。

齊梟悶悶地出了口氣,看來非得到靖寧軍陣中走一遭不可了。

“高犁文確定在營中麼?”

“確定在,他的寢帳位置也大致摸清了,在聯營的東北角,守衛最森嚴處就應該是他的行營。”

五里平路在綠林好漢的腳下根本不算事,片刻功夫已接近靖寧軍左軍寨柵外的壕溝。

方才在高處已將營寨打探清楚,連營呈倒“品”字形分佈,正南大營沒有營牆,只以拒鹿簡單圍擋,前後左右數條通道大敞。

靖寧軍前鋒精銳枕戈待旦,一旦有警報,瞬間便可上馬禦敵,營區內外巡邏隊頻繁走動,四崗八哨鎖定東西南北,便河北軍也不敢接近,何況區區幾個齊家人。

西北大營與東北大營互為犄角,為正南大營牢牢撐著腰。

兩座大營木牆高聳,牆外挖有荊棘壕溝,溝與牆之間又立著三道拒鹿,營牆上下巡邏隊半盞茶時間巡視一趟,開門口只有正南正北,想走門恐怕沒戲。

不過齊家人都是高來低去之輩,營牆刺溝並不能阻擋,唯一要避開的就是巡邏隊。

僅半盞茶時間,齊家六人悄無聲息地翻進了東北大營,瞧準了中央最大的一頂營帳,躡足潛蹤靠了過去。

避過三道內營巡防隊,齊梟已接近了中央大帳,此刻雖是醜末時分,帳中仍亮著燈火,隱隱有人影晃動,近衛隊分三層牢牢護住大帳,看來高犁文正在帳中與人商討戰策。

按照預先設計好的幾條計策,如果能確定高犁文之所在,防禦又不十分嚴密的話,便以“七絕”發動佯攻吸引近衛,齊梟出其不意地控制住靖王,再以他為要挾換出齊駿齊驪。

看帳外近衛隊這陣勢,高犁文十有八九便在帳中,齊梟果斷發令,潛伏在大帳四周的五名“七絕”同時發難。

第一波暗器打將出去,削沒了近衛隊第一層,當報警哨音響起時,“七絕”已近身同近衛接觸上了。

報警哨音喚醒了密集的梆子聲,整個東北大營似乎瞬間醒了過來,火把由星星點點變作密密麻麻,一層層兵丁向“七絕”所在的位置裹了過來。

靖寧軍軍紀也端的嚴整,縱使遇到偷襲,除了發號施令的將官喝令外,全員兵卒無一個嘈雜的。

“七絕”的任務是吸引靖寧軍的注意力,是以他們抱團合力,縱然兵卒越聚越多,但能與之接觸的始終就是內圈的十幾個人,以他們的功夫足以自保。

靖寧軍果然中計,帳前只留下一小隊人防禦,其餘人等盡數圍剿“七絕”去了。

齊梟看時機已成,從躲藏之處挺身彈起,瞬息之間已欺近帳口,他手下毫不留情,掌隨身至,落身出五掌,將擋在帳口的五名近衛一一拍飛。

再起再落處,已闖進了大帳之中,他也顧不上細看帳內情形,見燭光旁大帳正中坐著一位,一爪抓去,已然扣住那人的大椎,接著翻身將他擋在身前。

“都別過來,小心要他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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