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初五日,晚上又有鬼市。我們這兒是小地方,人口不旺,鬼也不算多,所以每十天方有一次鬼市,固定在每個月農曆的初五、十五和廿五日。

下午放了學,我照例又要去幫師父準備晚上的食材。師父自己一人住村西頭租來的一戶農家院裡,據說都住了快二十年了。村裡沒人知道他是從哪來的,他自己也從來不講。村裡人都說我師父是神人,懂道法,會仙術。他在村裡明面上確是個鄉間道士,專門幫人辦紅白喜事,偶爾也愛裝神弄鬼啥的。但是我也從來沒見他練過什麼武功、道法,他甚至連打坐都不會!

一進到院裡,就看見師父正在擺弄幾隻菜蛇、土蛇。因為我最近都要上學,這幾條蛇都是他自己上山去抓的,大多無毒。看來師父這次準備很充分啊,這一趟進山,同時還抓了不少蠍子、蜈蚣,全都蓋在了甕裡。

我自覺地又換上了那套專門的“工作服”,往豬舍走去。豬舍裡不養豬,養的是蟾蜍和壁虎,分成兩個隔間。我抓出蟾蜍和壁虎,先用棍子敲死,去髒洗淨,再拿籤子穿好,這些都是晚上燒烤攤上的必備食材。

若是你們看到這兒就覺得噁心了,那更受不了的還在後頭呢!

我把褲腿紮緊,戴上手套、面罩,從豬舍後面搬出一個網籠,裡面嗡嗡直響。當然我不會輕易開啟它,裡面可是幾百只大蚊子。我把網籠下面設計用來誘蚊、捕蚊的底座去掉,換上竹匾,再放到蒸鍋上。

這道菜叫血蒸蚊子。蚊子要抓大只的,太小了不夠嚼頭。而且呢,不能炒不能炸,那麼小的一點點蚊子肉,一下鍋就沒了。當然也不能煮,一煮就爛了,只能蒸,用豬血蒸。蒸好了端出來,蚊子因為吸飽了豬血的蒸汽,變得圓鼓鼓的、紅彤彤的,撐大了好幾倍。一盤幾十只差不多就能賣一千億冥幣。

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五毒粥之前已經提到過的,就是用蜘蛛、蠍子、蜈蚣、小蛇和蟾蜍這五種毒物來熬粥,一鍋燉。無頭鬼老邢最喜歡吃這個了。

椒鹽蟑螂也是一道招牌菜。蟑螂皮薄翅脆,炸之前要裹一層澱粉,加辣椒蒜鹽,炸至金黃即可出鍋。營養美味,蛋白質豐富,香脆有嚼勁!

冷盤當然也是少不了的,醬鼠仔就很受歡迎。鼠仔首先要保證是活的,還未睜眼,渾身無毛,皮膚透明。不需蒸炸煮炒,直接澆上醬油、香油調味,灑上蔥花、香菜點綴,便可上桌。

忙活了一下午加半個晚上,師徒二人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只是胡亂衝了碗泡麵對付對付,總算是把東西都準備齊活了。晚上十點,我拉著小車,師父在後面推,一步一步往亂葬崗走去。

到了亂葬崗,有幾個攤主都已經在等著了,包括李叔。大家都懂規矩,見面就抬手打了個招呼,沒有閒聊。做這種買賣,低調是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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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一點的時候,看墳老頭才慢慢悠悠地出現。他不慌不忙地先到四周擺好陣旗,陣外頓時騰起一陣濃霧,將鬼市籠罩。看墳老頭再掛上小黑板,拿出粉筆寫上匯率。

這時,一些鬼顧客已經從墳堆裡爬出來,也湊到了入口處看匯率。今晚的匯率又比十日前降了一些,鬼顧客們手裡的紙錢又升值了。這讓他們紛紛點頭,表示滿意。我雖然不懂什麼經濟學原理,但貨幣升值會帶來高消費,這個粗淺的道理我還是略懂的。看來今晚的鬼市會比較活躍,營業額有望見漲啊!

我把小車拉到我們固定的位置,開始卸貨擺攤。我負責準備食材、生爐子,師父負責擺桌子、凳子。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我便開始招呼生意。

劉公劉婆像往常一樣準時出現,而且一點就是滿滿一桌子的菜,搞得我手忙腳亂的。師父看我忙不過來,難得也來幫手。緊接著範秀才、王大娘、趙奶奶這些老顧客也紛紛上門光顧,桌位都快坐滿了。

鬼吃東西只是為了滿足與生俱來、雖死猶存的口舌之慾。其實就算他們一點東西都不吃,肯定也不會餓死。前面這幾位點的都是大眾口味,不難伺候。後來的幾位“怪客”,口味就比較獨特了。

前方高惡預警,飯飽者請避開!!!如強行觀看,引起不適,責任自負!!!

“小勝,上次我預定的菜色你幫我準備了沒?”一個尖細的女聲傳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林姨。

“林姨,我上次就給你準備好了,你咋沒來呢?”

“哎呀!我上次看完戲,只顧著跟胡嬸討論戲文呢!走著走著就回家去了,結果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真對不住咯!”林姨連忙解釋道。

“沒事,沒事!你先坐,菜馬上就好!”我笑著招呼林姨坐好,然後從攤子下面取出上回那袋子頭髮,放在盤子裡擺好,回頭問了一句:“林姨,你今晚想吃個啥口味的?”

“嗯......就酸辣的吧!酸要夠酸!辣要夠辣!還要麻!”林姨答道。

“好咧!”我往盤子裡倒入雞湯,再澆上生抽、香醋、紅油豆瓣醬,灑上辣椒粉、花椒粉,一份超級酸辣的涼拌秀髮就做好了!

菜一上桌,林姨頓時感覺胃口大開,吃的那是酣暢淋漓!她便吃還便誇我手藝不錯,十分地滿意,吃完臨走時還特意多給了一些小費。

林姨呢,其實是個食發鬼。她生前一直在理髮店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輩子都跟頭髮打交道,做了鬼還好這一口,經常來找我點名要吃這道特色菜。不是我吹,這道涼拌秀髮,口味多變,可酸辣,可醬泡,可**,想吃熱的還可以油潑。居家旅行,必備冷盤!

剛送走林姨,兩位“重口味”的鬼客接踵而至。

食鞋鬼老謝和臭口鬼老朱,這哥倆好遠遠就帶著一陣惡臭過來了。他們的口味比較相近,每次都是一起出現。我連忙屏住呼吸,趕緊先戴上一副口罩。還好這兩位哥頗為大度,也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兒,從來不跟我計較這個。

我從攤子下一個密封好的桶裡拎出來幾雙破鞋,又髒又臭,不用再加工了,就這樣放在盤子裡給他們端了過去!

大家不要瞧不起這臭鞋子,我還給這道菜取了個“爛”漫的菜名,叫“白頭鞋老”!這道菜用的是師父穿過的臭鞋子,原汁原味,不加任何香精、防腐劑。當然師父也不可能直接穿破那麼多雙鞋,一般都是去撿或者收購來老人、死人穿過的鞋子,套在師父腳上再穿一段時間。當然咯,洗是從來不洗的了,甚至還故意用水泡一泡,帶著汗腳去穿,那味道特別“酸爽”!

這些個“勝記”特色菜,都是要用各種噁心、髒臭的食材,配以稀奇古怪的做法,由我全程捏著鼻子才能製作完成。可那些鬼呢,卻在那兒狼吞虎嚥,彷彿吃到了世間最美味的佳餚一般!唉!

老謝和老朱嚼完了鞋,扔下幾捆冥幣,又勾肩搭背地一起往戲班那邊去了。我這邊還得用扇子拼命扇了好久,才總算把空氣裡那股子垢穢味給驅散掉。

好不容易伺候完兩位哥,又來了一位爺。食唾鬼胡爺叼著他那根千年不朽的金牙籤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每次他的大駕光臨對於我來說都是在挑戰極限。

“小勝子啊,好久沒來你這裡啦!呸!真的有點想念你那碗麵啦!呸!唉,口乾得難受哇!”胡爺一副大款派頭,但卻是極其邋遢不講衛生。他光著膀子,上衣就搭在肩上,穿著短褲,踩著人字拖,走兩步就要吐一口唾沫,但是卻吐不出真東西來。他就是因為活著的時候,隨地吐痰太多,結果死後遭了報應,口中無液,變成了食唾鬼。

“那個,胡......胡爺,您先坐,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準備準備......”我忍住喉間那一陣陣不適感,先招呼他坐下。唉,咱們開門做買賣的,有錢的主顧再怎麼也不能往外推呀!

我下了一碗面,加上豆腐乾,然後端起碗跑到陰暗角落處折騰了半天,才把面端去給了胡爺。這碗麵,有個名堂,叫“唾面自乾”!顧名思義,就是麵湯裡加上豆腐乾,再加上那個啥啥,你懂的!

什麼,你說你不懂?哎,你噁心不噁心,還非要問這麼仔細?我自己說著都噁心!哎呀不說了,口乾死我了!

胡爺吃完了面,表示非常滿意,出手也大方,丟下一大包銀元,走了。此後我這攤子的生意依然很火爆,收銀筐裡的紙錢都已經滿了裝不下了,我又臨時拿出一個竹籃子來裝錢。

最後兩位主顧才是我最希望出現的。無食鬼肥包帶著餓鬼老陸來了。這二位的關係與老謝和老朱的臭味相投不太一樣,應該說是各取所需。

肥包呢,靦著個大肚子,肥頭大耳,偏偏喉嚨卻細得很,說起話來比女人還尖細。他就是因為生前太能吃,最後暴飲暴食而死。做了鬼後,食道卻像是被縫住了,什麼都吃不了。他又不甘心,自己吃不進去,就想看別人吃。於是,他便找上了餓鬼老陸,寧願自己出錢讓老陸吃給他看。

餓鬼老陸吃東西從來不挑,給什麼吃什麼,還一點兒都不會剩,就連盤子、碗、碟都給你舔得乾乾淨淨。而且他吃得很快,嘴巴故意吧嗒吧嗒地發出誇張的聲音,時不時再打個飽嗝。當然他不會是真的飽了,限制他食量的從來不是他的胃口,而是他的錢包。

肥包就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死死地盯著老陸,但也只能幹看。他嘴裡不停地幹咽著,卻是一粒米都吃不進去。估計他活著的時候也是像老陸一般的吃相吧!

窮鬼老曾呢,一直都在討好肥包,也想來吃白食。可肥包呢,嫌他吃相不夠狠,覺得還是看餓鬼老陸吃比較過癮。!

老陸直接把我攤子裡所剩的食材全部吃光了,想再吃都沒有了。送走了他們,我的心情大好。這會兒才寅時,也就是凌晨三點,東西就賣完了,今晚絕對賺大發了!

我推醒了師父,兩個人提前收攤,又到看墳老頭那兒把紙錢換了。師父賺錢了虧錢了都沒啥表情,不過這次他直接塞給我兩百塊錢。我說了聲謝謝師父,心想這下又有錢了,再逞英雄也不怕氣短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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