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出其不意從高空上生拽下來的楊七郎怒不可遏,雖然無法跟所有人同歸於盡了,但先掐死我一個他還是能做到的。而落地後我正是頭暈腦脹、氣喘不順之時,又被七郎掐住了脖子,根本無力反抗,眼睜睜地就只能等死了!

“放開他!”

正在我即將昏迷過去的時候,只聽得一聲怒斥傳來,從樓梯口衝過來一人將七郎撞倒。掐在脖子上的那雙手一鬆開,我終於吸上來一口氣,頓時感覺又活過來了,隨即便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

半晌之後,稍稍緩過勁來的我定睛一看,撞開七郎的不是別人,正是柳寒!

方才陸之道一看形勢不對就跑了,虎頭鬼也想跟著跑,卻被柳寒從身後丟擲月牙戟釘在地上戳穿了心輪,當場魂飛魄散。但接著柳寒便看見我從高空落下,不由得大驚失色,叫出聲來。而後她又見我拽著七郎落到了小樓裡,擔心之下連月牙戟也不去撿了,立即跑上了樓,便正好碰見七郎在掐我的脖子。於是,柳寒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衝過來將七郎撞翻,這才恰好將我救下。

七郎自從中計被困在這九曲城的大陣裡,連番受挫,屢遭打擊,早已失去了理智。此時他見就連柳寒也敢來跟他動手,簡直惱羞成怒,狂吼道:“連一個女人也敢來惹我,那我就先擰斷你的脖子,然後再送你們倆去做一對斷頭鴛鴦!”

柳寒哪裡是七郎的對手,更何況她現在手裡連月牙戟也沒了,赤手空拳只能勉強抵擋了幾招,便被七郎擊倒在地,接著又被他用兩隻大手掐住脖子,舉離地面。柳寒拼命掙扎,卻根本掙脫不了,兩隻腳徒勞地在半空中蹬踢,竟落得與我剛才同樣的境地。

我見狀大駭,急忙大喊:“住手!”

但七郎此時已然陷入瘋狂,根本就不可能聽我的。我無力上前去救柳寒,只得再次衝七郎大喊道:“楊七郎!楊延嗣!你現在已經墮落到連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也要殺了嗎?”

這句話終究還是起了一些效果,七郎雖也用詭計,常稱“兵不厭詐”,但身為名將他還是相當在意自己的名聲的。聞言他果然愣了一下,手上稍微松了些勁,但很快又面露惡容,轉頭對我怒吼道:“她這是自己要來找死,怪不得我!”

我急忙又喊:“她也是為了救我罷了!不管怎麼說,你堂堂一代名將,滿門忠烈,後世稱頌忠勇無雙,如今若是殺了她,難道不怕你的一世英名就毀在這裡嗎?壞你大事的人是我,放開她,要殺就來殺我吧!我絕不還手!”

柳寒的脖子被掐住,想轉頭看我也轉不了,想說話也說不出,而且氣憋得久了,眼睛漸漸開始翻白,手腳也軟軟地垂下。此時的她確實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弱女子,是死是活就在七郎的一念之間,只要他手上稍微再加點勁,柳寒必然當場香消玉殞!

七郎似乎真的被我的話所觸動,依然猶豫不決,既沒有立即下狠手,也沒有放下柳寒的意思。煩惱之下,他不禁仰天怒吼:“嗷!”

趁著我和柳寒拖住七郎的時機,另一邊的閻羅王和小鬍子也趕了過來。就在這棟小樓之上,我們三人一起呈三角之勢將七郎團團圍在中央。但此時柳寒在七郎手裡,我方同樣也是投鼠忌器,生怕一動起手來就會再次刺激到他,反而害了柳寒的性命。

七郎長嘯已畢,卻又轉作冷笑,正眼看也不看我們三個。他這一笑,彷彿是在不屑,又彷彿是在苦笑,嘲諷自己如何竟落到了當前的困境?

但不管怎麼說,七郎眼中的瘋狂之意確是淡了,或許能聽進去我的話了。於是,我便好聲勸道:“楊七郎,聽我一言,不要再做無謂的頑抗了。事到如今,只要你放下柳寒,我們保證還能給你留一條出路。況且,城內城外還有你的數萬鬼軍已經被陰軍和茅山道會包圍,你早些做決定,也免得多造殺孽!”

“出路?”七郎繼續冷笑,“怎麼,你們費盡心思在九曲城佈下這結界大陣,又埋伏了陰軍和道修,難道還肯讓我全身而退?”

我緩緩搖頭,道:“那斷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今天還讓你安然離開,那恐怕陰間將來又會是一番腥風血雨,依然不得安寧。我說的出路是指你還可以去輪迴司投胎,獲得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哈哈哈!”七郎聽了不禁狂笑起來。

笑罷,他面色再次轉怒,指著閻羅王罵道:“你讓我去投胎?那豈不是意味著要我去順從這個老匹夫定下的規矩!我反抗地府強權這麼多年了,這個建議簡直比殺了我還要恥辱!”

“你先莫要著急,且聽我慢慢說來。”我只得耐心安撫他的情緒,繼續勸道:“其實投胎這事,恐怕還真不是閻羅王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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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聞言一愣,顯然不明白我此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便解釋道:“生命輪迴,死而復生,本乃自然之道,自從天地伊始,混沌之初就已經存在。上古時期,這個世界原本有許多輪迴之地散落各處,天地間的各種生物在生命終結之後,其魂魄都會自行前去投胎轉世。那時也沒有諸如地府、黃泉、閻羅王和鬼差一說,投胎轉世完全任由自心,如同鮭魚迴游,生生不息。”

“然而億萬年過去,天地變遷,滄海桑田,許多輪迴之地早已在歷史長河中湮沒、消失。尤其是地表之上,陽間擴張,陰間下沉,尚存的輪迴之地也隨之潛入地底,由此,許多魂魄在死去之後再也找不到輪迴之所,茫然不知所歸,便只能流落在陽間各處。假使長此以往,生死之輪迴中斷,終有一天這世上便不再有生命存在!”

“數千年前,我華夏大地便只留存最後一處輪迴之地,導致大量鬼魂無法投胎轉世。人鬼被迫共存於陽間,死者與生者搶奪立足之地,勢必又造成各種紛爭。生者修習道法,死者修習鬼功,互相之間攻伐不斷,頓時陽間大亂,生靈塗炭!”

“幸而,個別知曉了生命真相的前輩大能痛定思痛,借鑑道修與鬼修的功法,合二為一,取長補短,遂成陰功功法,開創陰修之道,意在維護陰陽之平衡。同時,這些陰修前輩又在地表之下創立了地府,專司接引死去的魂魄前來陰間投胎轉世。而後,也才慢慢有了閻羅王、孟婆、四大判官、牛頭馬面和黑白無常等等官職。”

“有了陰間地府之後,滯留陽間的鬼魂大大減少,人與鬼各居其所,生者與死者之間的矛盾也就不再那麼尖銳。雖然留存下來的道修和鬼修依然視對方為死敵,但已不足以再次引發大戰。由此試想一下,若是沒了地府從中調和陰陽平衡,這個世界的生命輪迴之道就會重新陷入混亂之中。”

“到那時,恐怕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到那時,不論陽間還是陰間,必然又會引發一場浩劫!人和鬼,又會再度被仇恨和私慾所操控,戰亂不斷,永無寧日!”

這一番大道理其實都是當初閻羅王在閻羅殿上告訴我的,此時我又照搬過來勸說七郎。雖然我與七郎之間還有殺父之仇未報,但為了大局著想,也為了能救下柳寒,我只能選擇和平之道。而且,如果靠勸說就能將這一場殃及陰陽兩界的大亂彌消,個人的一些恩怨又算得了什麼?

七郎聽了我的話,也不禁陷入沉思。注意力被我分散之後,他掐住柳寒的手早已不再使勁,僅僅只是舉著。不過此時的柳寒已經失去知覺,仍舊軟軟地低著頭,全無掙脫之力。

我見自己的一番說理起了效果,信心大增,又繼續勸說道:“楊七郎,你死前乃忠魂一枚,死後因怨恨而性情有變,但也並非大惡大奸之鬼。我知道你之所以要建立鬼軍對抗地府,就是為了替鬼說話,讓鬼免於他人奴役。這一點你倒可放心,我已經與閻羅王、茅山道會都商議好了,三家業已達成協議:從今往後,人鬼平等,陰間陽間都不得再蓄鬼奴!我們三家會共同致力於改變目前陰間的現狀,讓鬼更有尊嚴!”

“唉!”

聽我說了這許久的道理,又得了我的承諾,七郎終於被說動了。他長嘆一聲,道:“若是真能如你所說,以我的魂消魄滅換得世間鬼的自由,倒也值得了!”

“不必,你自己也還有機會呀!”我安慰道,“上輩子你是人傑,當了鬼也是鬼雄,如此精彩的生命歷程難道你不想再來一次嗎?或許,下一輩子你會活得更加沒有遺憾!”

“罷罷罷!事已至此,我便認輸,信了你吧!”

七郎搖頭苦笑,終究還是放下了柳寒。他隨之散去全身怨氣,垂手站立,任由我上前在他身上貼上符籙,裝進師父留給我的錦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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