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傅府燈火通明。

傅致跪坐在桌案前, 聽到外面傳來的行禮聲微微抬起頭, 就見戴青青親自提著個食盒緩步走進來。

“你一日未進食,我去廚下給你做了點清淡的吃食送過來。”戴青青親自將食盒裡的東西取出來, 在傅致面前擺開。

傅致握住她冰涼的手, 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不想吃東西。”

戴青青心底輕嘆, 面上卻不顯,只是溫柔道:“怎麼了?”

“外面太吵了,吵得我心煩意亂。”傅致突然抬手捂著自己的眼睛, 身子略微往後傾, 有些疲憊道。

戴青青一怔,側耳細聽,不由失笑,“怎麼會吵?城裡可是有宵禁的。”

更何況這時候兵臨城下, 城裡人人自危,怎麼會有喧鬧聲。

但後面那話戴青青沒有說, 她看著傅致那素來神采飛揚的眉眼染上了幾分疲憊之色, 心底不由泛起微微心疼。

“人心喧囂,大勢不在我,他們現在應該都在盤算著兵敗之後該如何向新主效忠了吧。”傅致自嘲道, 唇角泛起幾分苦笑。

到了這個時候, 容不得他強撐著說自己還沒敗。他輸了,得縹緲峰傳人輔佐,竟是輸給了當年的妙齡女子與少年。

那麼多年籌謀與準備, 怎麼就輸得那麼慘呢。

戴青青聽出他話中自憐自艾之意,不由驚道:“將軍何至於此?你一統北方,制定策略,推廣土豆等物,令北地子民富足安康,民心還在你那。”

戴青青不說還好,一說之後傅致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他所制定的策略,很多地方都參考了祈衡玉推廣的策略。土豆一物也是祈衡玉派船遠赴海外尋回來的……

“青青,我輸得不服。我傅致,哪裡是輸給了齊凌那個小兒。”傅致咬牙說道,“若我得祈衡玉輔佐,這天命當在我身上。”

他輸得委實不服!

戴青青把手按在傅致手上,心中苦澀,微微壓下心裡的念頭要出聲安慰,就被外面的跑馬聲驚嚇到了。她回過神時,傅致已經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門前,一把將門推開。

昏暗靜謐的城池各街道一瞬間亮起不少火把,跑馬聲和士兵奔走時的步子聲在這靜謐到極致的黑夜裡分外刺耳。

傅致扶著門邊的手突然輕輕顫抖起來,他竟像是一時間站不穩一般,身形踉蹌往後倒去,被戴青青勉強扶住。

戴青青正要細聲安慰,傅致突然狠狠扣住戴青青的肩膀,臉色猙獰道:“我不信魏道子是對的,你看,他果然辜負了我的信任!以前齊凌與袁軍對決時,有宗固裡應外合。如今卻是輪到了我,難道天命……當真不在我傅致身上?”

“天命原是在將軍身上的,當年我所見到的天機就應在將軍身上。但讓人遺憾的是,有人以一己之力,生生扭轉了天命。”魏道子穿著一身乾淨的道袍,緩緩走入院門,神色平和。

傅致剛看到魏道子那平和的臉時,臉色扭曲了一瞬。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氣緩過神來,“我敗了,先生也敗了。但我的敗,只有身死一個結果,先生還能落得一個善終。”

魏道子只是搖頭,“將軍又錯了。近些日子天機重新變得清楚起來,我算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不徒增傷亡,所以才選擇助齊軍一臂之力。這般行為不為富貴權勢,只為成全我心中的道義。”

縹緲峰之人以結束亂世,謀求天下安定為己任,他當年選擇輔佐傅致,就是為了成全自己的使命。如今願意與齊軍裡應外合,也是在成全自己的使命。

忠信之於他,要比使命略差一些。所以他背叛了傅致。

而且傅致……也從未給予他足夠的信任。

眼見傅致神色陰沉沒有回話,魏道子平靜行了一禮,“今日我是過來與將軍辭行的,也打算親自來送將軍最後一程,以全君臣一場的情誼。”

等齊凌領兵入城趕往傅府時,傅致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身姿挺拔站在傅府門口。

“久聞名聲難見其人,殿下比我所想象的要風流倜儻不少。”傅致沒有失去風度,望著緩緩走入室內的齊凌,從容笑道。

齊凌停下腳步,他身後的士兵也紛紛停下來,手按在腰側武器上,虎視眈眈望著傅致和他身後的侍衛。

“是嗎,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弱上不少。”

“我弱嗎,若不是得祈衡玉,你如何能得這天下?”

齊凌一怔,隨即抿唇,笑意在眼角眉梢暈開,“你這是……在嫉妒我?”

傅致冷笑,“談何嫉妒?不過是不心服罷了,我傅致雖然輸了,卻不是敗在你齊凌之手,你不要太過猖狂。”

“猖狂?這有何好猖狂的,早在起事當年,我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也知道自己會是最終的勝者。”齊凌輕笑搖頭,“況且,你是不是敗在我手裡又有什麼區別呢?這天下是我的,日後史書記載,勝者也是我。”

漢高祖劉邦謀事不如張良,用兵不如韓信,內政不如蕭何,那又如何?

史書之中,開創漢朝基業之人,是漢高祖。

傅致沉默,突然又笑道:“我還有一個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滿足於我?”

齊凌下巴微抬,示意對方說話。

“我想見一見祁將軍。當年長亭一面太過匆匆,後來一度引以為憾。”

“若是此事就算了。”齊凌可沒好心到一定要滿足敵人臨死的心願,老師說得對,只有死去的敵人才算是好敵人。

況且,“老師說過,比起見到你的人,對直接聽到你的死訊更感興趣。”

傅致再度苦笑,復又平靜下來,認認真真理好身上的衣袍和頭上的玉冠,在齊凌等人的注視下,自刎而死。

而戴青青在院中飲下毒酒,隨傅致赴死。

自此,北方大定,天下一統。

因東梁時帝都為洛陽,而齊凌登基為帝後改帝都為長安。且洛陽與長安在地理上一東一西,齊凌所建立的政權也已為一個全新的政權,與東梁關系不大,因此齊凌將國號定為“西梁”。

自此後,西梁取代東梁結束亂世,載入史冊之中。

而齊凌登基為帝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撫百姓,該減免的賦稅要減免,該撥款撥糧的地方要撥款撥糧,該重新任命官員的地方要重新任命。同時大肆獎賞,該封的官該分的地該給的錢一樣不少。

等天下稍稍恢復一些元氣後,齊凌就開始做第二件事——改革官制。

原來的三公九卿制度改為三省六部制,同時原本只在南方施行的小範圍考試選拔人才制度正式在全國範圍推廣,並稱之為“科舉制度”。

這一步邁得有些大,但也足夠合理。在這一次亂世之中,齊凌雖然也要依仗世族,但在這個過程中衡玉也一直在為他打擊清理世族勢力。

如今新朝建立,權力完全集中在齊凌的手裡,不趁著這個時候去推廣科舉制度,難道要留給後人嗎?

且不說後來的帝王能不能有齊凌這般高度集中的權力,就說衡玉本人也不想把這些事留給後人來做。

她可沒這種把希望寄託給後人的習慣。

隨後,齊凌頒下的第三道旨意,是拜衡玉為太傅,兼領科舉事務。

其實齊凌原本是想讓衡玉入主內閣,但衡玉本人推辭了。

三省六部本就是為了帝王集權而存在的,她的權力已經極盛,領個太傅虛銜就夠了,反正這並不妨礙她做事。

這個任命一出來,原本還在暗地裡集結想要反抗的世族頓時老實得如同鴕鳥,原本來往密切的幾大世家都閉門不出,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把這件事交給衡玉,這就足夠說明齊凌對此的決心了,對於那些想要反對的人,他們這位剛登基的陛下是不會介意借他們的人頭來立一立威的。

念及此,真正聰明的人哪裡還敢動,而事情也就這麼看似艱難實則順利的推廣開來。

此舉一出,寒門士子紛紛感念齊凌的仁德,天下歌功頌德年輕帝王的詩文一下子多了起來。

而齊凌頒下的第四道旨意,是任命女子為官,同時允許女子參加科舉。

這道旨意一出,民間譁然,反倒是朝堂不少人眼觀鼻鼻觀嘴,沒人站出來說話。

畢竟站在文官隊伍一列,那位穿著朝堂一品文官官服的太傅大人,可正似笑非笑望著他們呢。

得罪陛下興許還能在青史裡留下鐵骨錚錚的名頭,得罪太傅……

想想這些年他們是如何兼併諸侯如何一統南方一統天下,想想這位太傅對人心的洞察,對陰謀詭計的熟練於心,一般人實在不夠頭鐵去與太傅對抗啊!

就這樣,第四道旨意在民間還會讓一些酸儒嘀咕,但朝堂上反倒被眾大臣捏著鼻子預設下來,只在暗地裡做手腳。

對這些官員的陽奉陰違,衡玉和齊凌早有準備。是的,任命女子為官這件事齊凌也是極為贊同的。

正如傅致所言,他能奪得這個天下,八成功勞在他老師身上,而且那麼多年,他一直承蒙老師教導。若是沒有他的老師,哪裡會有今日的西梁皇帝?

天下人都能懷疑女子的能力,唯獨他不能,而且他願意為了老師而多做一些事情。

這四道旨意之後,朝堂安穩下來,天下也安生下來,正式開始休養生息恢復民生。

一年之後,民生逐漸恢復了些,齊凌正式下旨冊封佛教為國教,雖然沒有在天下範圍鼓勵修建寺廟,但對於佛教的傳播還是保持了一個鼓勵的態度。

當然,他這做法有當年答應衡玉的原因,也是在獎勵佛教的功勞。

在不安寧的世道裡,宗教對於安撫人心有著極大的積極作用。東梁末年佛教的勢力還不算很大,但在亂世開啟後,佛教在各地興起,信佛之人有普通百姓,也有一些達官貴人。而因為齊凌對佛教的態度,本著投資的想法,佛教之人為齊凌一統天下做了不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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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獎勵佛教的功勞,也顯得十分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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