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三年十一月, 冬, 帝都。

國喪的鐘聲在深夜敲響,整個洛陽城為之俱驚, 傅致被鐘聲驚醒,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帝王崩, 皇儲未定, 時機已至。

帝都千里之外的明月教,也在五日後得知了這一訊息。

齊凌聽完了這個訊息,眼中似悲似嘆, 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又有些不知該做什麼的迷惘。

“亂世要開啟了。”衡玉放下手中的信件,抬眸望向諸位壇主、長老,不再隱瞞,而是把自己的企圖直接說出口, “在這個時候,我希望諸位能支援我繼承教主一位。”

十二位長老還沒什麼反應, 南壇主就先冷笑道:“祁姑娘倒是想得挺好, 以資歷以武功論,這教主之位怎麼都輪不到你身上。”

“但以時局論,這教主之位只有落到我身上, 明月教方才能得一個善終。”衡玉起身, 語氣冷而堅定。

“我明月教雖被正道稱為魔教,但你我都知道其中原因,只不過是道不同罷了。從薛帆之事諸位應該都知曉, 早就有朝廷中人把明月教視為他囊中之物了。南壇主、北壇主武功蓋世英雄氣概,但論起智謀,這怕不是你們擅長的吧。”

衡玉所言,意在打動十二位長老。

南壇主冷笑,“祁姑娘計謀是出眾,但你想要教主之位,不過是想要幫你身後那個黃口小兒罷了。效忠你已讓我不服,更何況是效忠你護著的那個小鬼。他年紀不大,能力不好,想法倒是挺美。”

殿中諸人皆把目光聚集在齊凌身上。

齊凌神色不變,從位置上緩緩站起來,“南壇主是在顧慮我嗎?是,我年歲不大,又失去了太子的尊位,如今東梁天下不穩定,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若是看重我宗室的身份,尋那些成年的宗室弟子更合適。諸位不信服於我,我很理解。”

“可我想問,南壇主有野心嗎,若是有野心又有多大。天下要亂了,明月教手裡握有軍隊,只能繼續往前走,要麼被人吞併,要麼在某人的帶領下走向一條風險極大卻也富貴至極的路。”

南壇主沉默下來。

這幾日左五其實一直有找南北兩壇主、十二長老溝通過,也把明月教如今面臨的局勢完完全全攤開來告知他們了。

南壇主很清楚自己就是個莽夫,眼睛始終在江湖那一畝三分地裡,根本沒有放眼天下的豪情。那教主之位一開始他當然想要,但他若是真的要了,那個位置對他來說就是個燙手山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但直接把位置拱手讓給一個剛入教不到一個月的女子?

那個女子還想用教中的勢力輔佐一個黃口小兒?

即使他沒有能力坐上那個位置,讓南壇主眼睜睜看著教主之位落到祁衡玉懷中,他能心服才怪。

而他的想法,也是在座很多人的想法。

最後,南壇主冷聲哼道:“那你便用自己的口才說服我們在座之人。”

齊凌徵求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待衡玉點頭,齊凌才繼續道:“我並非如諸位所想毫無根基,如今容城縣令已經倒戈效忠於我。”

在明月教這一個月裡,齊凌也並非毫無所獲,至少容城縣令在衡玉與齊凌的一番運作下,如今已經效忠於齊凌。青雲寨更是吞併了不少賊寇勢力,官兵和民兵加在一起,他手中至少有兩萬軍隊了。

他的身份,用得好的確會成為很大的助力。

此話一出,明月教眾人倒是對齊凌有些側目。無論他是用什麼手段拿下諾大容城,結果就是拿下了,這已經高過眾人對他的預期。

“我年紀尚小,現在諸位讓我拿出東西證明自己,我拿不出來,只能向諸位描述未來——”

“現在來看,勢頭比較好的人有禹城太守、舟城太守、武威侯世子等人,但他們勢力已成,得到明月教的勢力只是錦上添花。若是明月教當真效忠於他們,那麼明月教諸位壇主和長老在教中的勢力一定會被限制削減。”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若是我得到諸位的效忠,手上無人的我定會好好用諸位。絕不會埋沒了諸位,更不會為了將明月教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裡,讓諸位死得不明不白。”

這就是手段不是嗎?效忠於他,為他所用,明月教這些高層才能安穩,才能繼續位居高位。若是效忠於其他人,在座諸人中一定會有人成為棄子。

若是他們想不明白,那就讓他親口一一把利弊告訴他們。

他思考了那麼久,看了那麼久,期待了這麼久,等的不就是這個時候嗎。

沉吟片刻,一直端坐著的北壇主突然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在衡玉和齊凌身上遊走,“我問二位一事,我明月教若是由祁姑娘擔任教主,我們該效忠的是祁姑娘,還是太子殿下。”

這話倒像是誅心之論了,即使是齊凌,一時之間也有些愣住了。

對於他現在的根基來說,明月教是效忠於他還是老師都沒有差別,但若是他勢大起來,若是他對老師心生顧慮了呢……

那時候,他還能心無芥蒂去用明月教嗎?

北壇主看他愣住了,忍不住嗤笑一聲,正要繼續說話,就聽到齊凌用他那還沒有開始變聲的聲音道:“效忠於老師,同樣也是效忠於我。明月教即使是只效忠於老師,我也敢用。”

說得輕而堅定,聲音落在這大殿裡,擲地有聲。

北壇主冷笑,“殿下太天真了,須知人心易變,還是莫要如此堅定為好。”

當初薛帆立誓的時候還說自己有朝一日背棄宗門便天誅地滅呢,可該背叛的人還不是背叛了。

一個黃口小兒,現在性子未定,手裡沒人只能依靠祁衡玉,等他自己成勢可能他就要嫌棄祁衡玉礙眼了。

多少英雄豪情,因帝王猜忌,悲慘落幕。

“祁姑娘現在是在賭嗎?賭一個人的良心,這賭局可不好。若是你自己想要這天下,我翁奇風別無二話,直接支援姑娘登上教主之位。”北壇主話音一轉,竟然直接慫恿衡玉踹了齊凌自己奪天下。

衡玉忍不住拊掌笑起來,問齊凌,“怕嗎?”

衡玉神態輕鬆閒適,齊凌可不敢像她一樣,正色說道:“老師雖為女子,卻有先賢遺風,君子方正。”

“這話我不認同,我可不喜歡當個君子。為人君子,易被人欺之以方。”衡玉也不解釋,反而順著北壇主的話火上澆油。

齊凌無奈笑笑,也不再糾結君子不君子了,“北壇主的問題,在我見識到老師的手段後其實也有好好思考過。老師為何要選擇輔佐我,在我看來,若是讓她自己來扯一夥人馬,以她的智謀,同樣有機會奪得這亂世天下,她並非一定要藉助我的身份。”

他輕輕吸了口氣,神色裡帶了些輕鬆與慶幸,與衡玉對視,“其實老師是因緣際會吧。恰好那個時候我遇到了你,恰好那個時候你沒有對這天下升起野心,恰好我是這麼個身份,恰好……我當時俯下身子向你執了弟子禮。”

當時他請求她輔佐他,請求她教他,而她當時對這亂世天下並無野心,又覺得他的身份不錯,便順口應下他的請求,沒有阻止他的拜師之禮。

齊凌對此,十分慶幸。

甚至往後多年,很多年,一直到他彌留之際,望著那浩浩江山,齊凌也始終在慶幸自己的運氣。

他一生氣運,大半都在當年那一記弟子禮上。

“所以北壇主可以放心了嗎?若老師想要這天下,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去取,以她的手段與性情,現在她對這天下沒野心,以後也不會對這天下有野心。”

“而我齊凌,以列祖列宗、皇天后土為誓,齊凌待老師之信任,堅如磐石,願與我師,共享權勢。”

北壇主沉默片刻,突然微微俯下身子,對著衡玉與齊凌兩人行了一禮。

南壇主目光既驚且疑,神情幾番變化,最後還是一咬牙,俯下身子,捏著鼻子對衡玉道:“拜見教主。”

東壇主、左壇主俯身,“拜見教主。”

十二位長老彼此對視,紛紛俯下身子,“拜見教主。”

齊凌臉上的嚴肅全都不翼而飛,他帶著笑意向衡玉拱手道:“恭喜老師。”

衡玉抬步,裙襬在空中劃出抹凌厲的弧度。她大步邁到主位上,緩緩落座。

不過是個門派罷了,天下她都不知拿了幾次,有什麼好恭喜的。

她還是更滿意齊凌那番話。

她不在意自己輔佐齊凌奪取天下的過程中付出了多少,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付出有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

天下之於她,不過一局棋。

帝王之位,天下權勢,人間富貴,早已看淡。

有時候她的確更看重人心。

衡玉對系統道:“你看,這就是我教導出來的未來天下共主,坦坦蕩蕩,不失磊落。雖然比我還是差了許多,但已有了明君之象。”

系統:【……你不說最後一句話效果會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衡玉:弟子是我教導出來的,該誇肯定得誇

(就是誇齊凌的時候得順口提一提自己)

晚安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