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以往都是直接進入鬼域, 這還是第一次走冥河之路。在她刻意催動神力之下, 黑色斗篷之外逐漸出現一襲銘刻著繁瑣符文的白色祭袍。

傳聞行走於冥河之路的人可見往生,但親自走一趟, 衡玉卻覺得這裡只有滲入骨子的孤寂, 就好像有萬載時光於眼前掠過。

逐漸深入, 道路兩邊開始出現連綿不絕的彼岸花, 有花無葉,怒放於這幽冥之域。

衡玉一腳踏上彼岸花海,一瞬間, 原本直直怒放的彼岸花全都折了腰匍匐向她示意臣服。

行到彼岸花海深處, 衡玉突然停下了腳步,唇畔含笑望著前方黑壓壓一大片人影。

最前方,萬丈雷霆化作寶座,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懶懶倚在寶座之上, 在他身後,無數鬼仙靜靜匍匐於地, 屏息而待。

男子容貌精緻不弱於墨陵, 只是比起墨陵的聖潔端凝,他的容貌俊美到顯出幾分邪肆來,唯有眼中流露出的滄桑跌宕, 似乎正在訴說著歲月的流替。

他身前平舉著一柄劍——象徵著鬼域之主身份的死神之刃。

瞥見衡玉的身影, 坐在寶座上的男子突兀起身,往前走幾步,從高空行到衡玉面前, 一改剛剛的漫不經心,垂首恭敬行了一禮,“寂,率十萬鬼仙,恭迎衡玉上神。”

“恭迎衡玉上神。”十萬鬼仙的聲音響徹整個幽冥河畔。

“寂,數萬載未見,你的實力又有精進了。”

寂直起身來,眼底流露出幾分激動,“衡玉上神可是感知到了魅主留給你的訊息。”

“的確如此,之前冥冥中就有些感應,直到我晉升為地仙那日,才清楚感知到魅留下給我的訊息。我今日來,便是為取魅留給我的東西。”

寂唇畔含笑,原本蠱惑的容顏因為這純粹發自內心的笑而顯露出幾分柔和。他解釋道:“衡玉上神的武器已經隨著帝落而消失,魅主擔心您初醒沒有實力護住自己,特意為衡玉上神留下了一柄兵器。”

衡玉眉梢微揚望向寂,從寂的話中,她隱隱約約猜到了魅留下給她的東西。

這樣東西,的確情重。

象徵著鬼域之主身份的死神之刃被寂恭敬遞了過來,原本平靜像極了一柄普通長劍的死神之刃在靠近衡玉時,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自寂的手心飛起,降落到衡玉手心。

衡玉溫柔撫摸著它的劍身,抬頭望向寂,沉吟道:“鬼域之主的位置……”

寂沉聲說道:“鬼域因魅主的囑託而自封一界之地,寂這兩萬多載亦只是代為管理鬼域,唯有衡玉上神接任鬼域之主的位置才是名正言順,還請上神莫要推辭。”

“請上神莫要推辭。”身後十萬鬼仙重複道。

衡玉目光直直落在寂臉上,突然手腕一轉,將劍身對準自己的手腕,用力一劃,“以上神之名,為諸位賜福。”

當衡玉話音剛落,眾鬼仙就覺得自己耳邊好像有一道自上古而來的誦經聲響起,只有短短幾個字,但聽完之後他們的境界卻多了幾分益進。

幾滴神血滴落,沒入彼岸花海,彼岸花一瞬間暴漲,在眨眼之間完成了一次花落花開。

以神之名,為爾賜福。

此乃上神法旨,言出,即法。

衡玉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神力有些紊亂,以她現在的實力動用上神法旨實在勉強了些,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必須展示自己的能力。

即使是魅拱手將鬼域之主的位置奉上給她,寂也沒有任何異議,但那十萬鬼仙難道個個都願意臣服於她這個只有地仙實力的上神嗎?她必須展露一些手段震懾他們。

在各方打量中,衡玉輕緩而堅定地抬步往寶座上方走去。

寂往旁邊退開兩步,隨著衡玉的走動,原本那由雷霆化作的寶座泯滅開,天地間突然又有萬丈雷霆凝聚降落,形成一個更巨大、蘊含著浩浩氣息的神座。

衡玉轉身,衣襬翻飛,於神座落座,目光俯瞰下方眾人,神色無喜無悲。

“拜見上神。”鬼仙半跪於地,神情狂熱。

不周山外,冥河瞬間暴動。

獨韶正靠著石柱閉目養神,突然睜開眼往冥河方向眺望,目光凌厲。

在鬼域待了足足半月有餘,這天衡玉在寂過來拜訪時,突然道:“寂,明日我就要離開鬼域了,這鬼域依舊交由你打理。”

落一怔,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可是下面人有了怠慢?上神……”

衡玉擺手,“我乃鬼域之主,何人敢怠慢於我。只是我暫時打算迴歸仙界,等到實力恢復後再臨鬼域,令十萬鬼仙真正臣服於我。”

只有絕對的實力,才能鎮住升起的異心。

“謹遵上神之意。”寂沒再勸,俯身行了一禮就退出殿內。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寂命人將鬼域的十二護法尋來。

他坐在上首,神色漠然望著跪於地的十二護法,“這鬼域又有不安分的存在了,你們手底下蹦躂得比較歡快的人,就自己解決了吧,莫要礙了我的眼,也別讓我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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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護法跪在地上,一時沒有人說話。

沉默片刻,十二護法中排行第五的幽護法咬著牙出聲道:“寂主……”

寂指尖一抬,幽護法抬手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只有對鬼域之主最忠誠之人才能位居十二護法,若是諸位不想要這個位置可以明說。”

眾人噤若寒蟬,這話中的威脅實在太過淺白了,沒人敢在這時候觸寂的黴頭。

寂俯瞰眾人,片刻,揮袖讓人退下。

空曠的殿內只剩下他一個人,寂高坐於殿上,不知怎麼就突然想起了那時在神之境桂花林內,他跪在那位上神身後,掩下神色間的愛慕,等待她的吩咐。

“昨日我為鬼域起過一卦,將來鬼域若為衡玉廝殺征戰,必有福報。”背對著寂的上神終於轉過身來,桂花雨下容顏傾世,“我知你無意鬼域之主之位,但我希望你能守著鬼域,等待衡玉歸來。”

“這是您的期待嗎?”

“不。”魅話音一頓,“這是我的請求。”

寂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悲楚。片刻,他重新垂下了頭,閉著眼說道:“若這是魅主的期待,寂必竭盡所有,為魅主實現期許。”

魅微笑搖頭,卻沒再說什麼。她偏頭望著那已經溶解半個神之境的黑洞,揮一揮袖袍,“你先退下吧。”

寂指尖微顫,但還是依言起身退下。

他的餘光,只能看到那位絕世又驕傲的神祗迤邐著長長的裙襬,緩緩往那黑洞走去,神色無喜無悲,為這四海八荒從容赴死。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魅主。

第二日,寂與十萬鬼仙親送衡玉離開,寂還為衡玉準備了好幾樣保命的法寶。

“待上神歸來鬼域之日,必是光芒萬丈,到那時寂會與十萬鬼仙在鬼域恭候上神尊駕。”

衡玉衝寂擺手轉身離去,大步流星走在冥河開闢出的道路上,隨著她心念一動,她身上那件祭袍消散開,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重新露出來。

走了許久,眼前突然明亮起來,衡玉往四周一打量,發現冥河已在與她一里開外的地方,不周山就在她前方。

閉上眼睛感受一番,不周山除了獨韶的仙力波動外,還有一股熟悉的仙力波動。衡玉睜開眼,目光向不周山望去。

墨陵上仙怎麼來了不周山?

墨陵原本正在側耳聽著獨韶說話,突然察覺到衡玉的氣息,目光往冥河方向眺望。

“怎麼了?”獨韶注意到墨陵的異樣,不由問道。

“殿內仙童告知我要外出遊歷,沒想到她竟是來了這西北之地。”墨陵收回目光,回道。

獨韶問道:“你說的是可是一位叫明初的女仙?她向我詢問了該如何進入鬼域。”

墨陵臉上出現一些異色,還沒來得及說話,衡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不周山上,幾個呼吸間就來到了墨陵與獨韶面前。

“上仙怎麼也來了西北之境?”衡玉先行開口問起來,眉眼笑彎。

墨陵一噎,這本是他打算問出口的話,現在倒是被搶先了,他上下打量衡玉一眼,“怎麼穿了黑色斗篷?殿中應該為你備了許多衣裙。”

衡玉把黑色斗篷脫去,露出裡面那件杏色長裙,仰頭衝墨陵笑。

墨陵無奈,抬手揉了揉眉心。

獨韶看得好笑,墨陵對明初未免太過上心了些,用情而不自知,方會陷得越來越深啊。

她也不做提醒,出聲插話道:“難怪覺得明初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原來是墨陵曾經與我談起過你。”

衡玉輕笑,“沒想到仙界前後兩位戰神竟然還是至交好友。”

獨韶被困不周山萬載,仙界新一任戰神出現,她的名字早就被很多小仙忘記了,如果不是兩人相識,墨陵也不會千里迢迢趕來不周山。

獨韶笑笑沒說話,倒是墨陵瞥了衡玉一眼,想起她曾經對仙魔相戀、對墮仙的評價,突然開口,“獨韶是我母親。”

衡玉微怔。

獨韶與魔界之人相戀,若墨陵乃獨韶之子,那他便是仙魔混血,難怪墨陵當日聽到她對仙魔相戀、對墮仙的評價後會有那般表現。

如果她沒猜錯,那日墨陵眉心隱約有紅色烈焰出現,是已有了墮仙的傾向。

“上仙若是困擾,就想想我當日所言。”

當日她說什麼來著。

除了那兩段評價之外,還有——

上仙該多笑笑。

上仙何必自擾。

於是墨陵眉眼舒展起來,唇畔隱隱約約勾起一些弧度,聲音柔和道:“如你所言,何必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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