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毅這日剛剛練完劍回到自己住著的院子裡, 與他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師弟張陽後腳跟著他跑了進來, 神情歡快,動作十分敏捷, 而且懷中還抱著三本書。

“張師弟, 你這是才從山下回來?”陶毅看了眼天色, 這個點張陽才從外面回來, 未免有些晚了。

張陽興沖沖往裡面跑,一開始也沒注意到陶毅。他聽到陶毅的聲音後,臉上的喜色一收, 整個人束手站好, “陶師兄安。”

生怕陶毅計較他晚歸的事情,張陽連忙轉移了話題。

“陶師兄,我今日下了山,在酒樓裡聽說書先生說起這本書, 覺得挺有意思的,就買了幾本回來給各位師兄師姐, 這是給你的。”他十分有眼色地把手裡的《俠骨》遞給陶毅。

張陽也是掌門的弟子, 他年級不算大,只有十五歲,性子還保留著天真, 滄浪閣內很多陰私的事情他都不知曉。

今日他有事下山, 聽完說書先生說的故事後頓時來了興致,想著其他師兄師姐還有師父都沒有下山,怕是沒機會接觸這本書, 張陽懷裡還剩了些錢,便多買了幾本回來。

見陶毅接過去了,而且沒有再提剛剛他晚歸的話茬,張陽開心地咧嘴笑了笑,丟下一句“陶師兄我去給其他師兄師姐送書”,然後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陶毅望著張陽跑得飛快的身影,搖了搖頭也沒在意。

他又不是宗門內執法長老,在這些事情上沒必要與其他同門太過斤斤計較。

畢竟他這個大師兄可還是要得到門內弟子的認可才行,不然也只是空有這麼一個名頭罷了。

陶毅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把書扔到桌子上。

他練了一上午劍,即使如今溫度有些低,但還是出了不少汗。陶毅擦乾淨身子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後就到了用午飯的時間。

他吃過午飯不算很困,餘光瞥見桌子上扔著的那一本《俠骨》,想起張陽話中的推崇,倒是起了幾分翻看的興致。

整本書並不厚,陶毅看了大半個時辰也就翻到最後一頁了。

他的指尖停留在書頁最後一行字上,面無表情地把那句話複述出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頓了頓,陶毅嗤笑起來,“在這個江湖,這樣的人是活不長久的。”

他把心底隱隱浮起的複雜壓下,隨手把書扔到地上,不再多看一眼,直接以兩隻手為枕,躺在了床榻上。

陶毅閉上眼睛,腦海裡卻突然浮現起了過往的一些事情。

他剛加入滄浪閣,握住手中長劍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期許過仗劍行俠呢。可他又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呢。

腦子紛亂之際,陶毅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外面已是入了夜。

陶毅從床上坐起來,抹了把臉稍微清醒過來,剛剛摸到桌子邊燃起燭火,門外就有敲門聲響起。

張陽熟悉的聲音傳進這夜色深重的屋裡聽著有些失真,“大師兄,你在嗎,師父讓你過去見他。”

“我知道了。”陶毅將火摺子吹滅,應了一聲。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陶毅收拾一番就出門了,去了掌門所在的院子。

“你可看了這本書?”掌門一見到陶毅,直接把手裡握著的書甩到陶毅面前。

陶毅瞥了一眼,這封面並不陌生,這本書正是他下午看完的那一本《俠骨》。如今師父手裡會有,估計也是張陽給他送過來的。

只是陶毅沒能摸清他師父的態度。為何師父好像對這本書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掌門沒能馬上得到陶毅的回答,抬頭看了他一眼。

接收到掌門的眼神,陶毅立馬拱手道:“是的師父,徒兒下午的時候已經翻看過了。”

“你沒發現這本書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掌門逼視他。

陶毅在心中過了一遍,還是不覺得這本書所講的內容有什麼不對。

他這個弟子還是嫩了些。不過也是,陶毅也還年輕,掌門倒也不強求。

“這本書不要讓它流傳開。”掌門微微蹙起眉,直接吩咐道,“這樣的江湖,既然已經不存在了,就不應該再宣傳。”

陶毅瞬間懂得了掌門心中所想,是書中描述的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讓他師父感覺到不滿了。陶毅垂下頭,臉上的神色全都收斂,拱手應是,“請師父放心,徒兒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可現在才出手,已經太晚了。

衡玉早在命人去推廣《俠骨》的時候,刻意繞開了想要對唐家莊出手的那幾大勢力的勢力範圍,以免他們太早反應過來。如今滄浪閣所在勢力範圍會流傳開這本書,還是本地書坊自己察覺到裡面的商機,從其他地方把這本書買回來推廣的,而不是衡玉本人的手筆。

《俠骨》這本書早就在各地流傳開來,滄浪閣因為資訊滯後的原因此時方才反應過來,實在太晚了些。

滄浪閣還沒來得及採取什麼具體行動,衡玉其他的計劃就開始實施了。

一本名為《骨中花》的書突然開始在各地流傳開。

這一回不僅僅是江湖勢力,就連朝廷勢力範圍內都開始流傳起這本書來。

《骨中花》的封面製作得唯美而又切題——

一副白骨之上,一朵嬌豔之花迎風招展。

“這本書的封面看著真滲人。”來書坊閒逛的人捧著這本製作精美的書和書坊掌櫃感嘆,“其他都好,就是這封面,雖然只是簡單幾筆畫不清晰,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有些壓抑。”

“誰說不是呢。”另一位顧客聽到了也附和起來。

但是眾人獵奇心理都很重,而且這本書又擺在書坊最顯眼的地方,明顯是書坊力推的話本,所以進進出出的人大多手裡都握有這麼一本《骨中花》。

書坊掌櫃垂下眼,只是道:“客官且先買回去吧,這本書裡面的內容一定物有所值,而且這本書現在正在做活動,比起其他話本,這本書的價格已經算是半賣半送了。”

的確,製作這麼精美的書竟然只需要一百文,這個價格和店裡最便宜的書差不多了,根本就是在虧本甩賣的。

“掌櫃的你不怕虧本嗎?”

掌櫃笑了笑,“這本書啊,我想讓更多人看到。”

書坊掌櫃是《俠骨》的忠實讀者,看完《俠骨》之後他對於江湖不由得也多了幾分嚮往。即使他現在年老了,但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個仗劍行俠的英雄夢啊。所以在得知《骨中花》這本書和《俠骨》是同一個人寫的時候,書坊掌櫃也不急著把送過來的書上架,而是先行拿過一本書翻看起來。

但是當他翻開書頁,一字一行看過去時,心底的悲憤與怒火突然在一點點積累起來。

他老淚縱橫,卻依舊堅持著把整本書看完。看完之後他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默默把這本書上了架,然後定了個肯定會虧本的價格。

這一本書看著輕薄,但它字裡行間埋有多少普通人以及江湖人的血淚與白骨,那些作惡多端內心已經黑透了的門派卻在白骨之上開著花,汲取著那些白骨的養分供養自己。

原來這就是現在的江湖。

林青城大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江湖啊……

不知怎麼的,掌櫃突然想起《俠骨》這本書中林青城大俠臨終前對他的弟子所說的那一番話——如果我死之後的江湖變得烏煙瘴氣,不能再保持本心去習武握劍,那麼這樣的江湖留它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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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城大俠沒有說錯,這樣的江湖,留著它有什麼用!

只不過掌櫃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剷除江湖這樣的大事,但是他可以努力把《骨中花》這本書推廣出去。只要有多一個人看了這本書,就能多一份力量。

也許在看的人裡,有能夠做到剷除江湖這件事的呢。

容縣最近的天氣越發冷了,天空中還飄起了小雪,林雅翻找厚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櫃子裡的衣服都有些舊了,她便跑去磨著她娘要下山置辦冬衣。

墨袖閣掌門夫人孫芸被她磨得不行,最後鬆口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林雅便下了山去給自己置辦一身冬衣,她出門的時候路過書坊,發現竟然有新書出來了,而且那本書的名字起得有趣——《骨中花》,封面也帶著詭異的美感。

林雅不由起了興趣,隨手買了三本,與衣服一道拎著回了墨袖閣。

她下午沒事,乾脆就在靠窗的桌子邊坐下,接著亮堂堂的光線把這本書從頭開始翻閱。

然後,林雅的右手一點點握緊了自己腰間的長劍。

被嬌養著長大的林雅第一次在心底產生了如此強烈而又濃重的殺意。她的眼裡一點點滲出淚來,心中的震撼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滄浪閣,廣成宮,拂雲居,這幾大門派當真該死!”

林雅猛地起身,握緊自己手中的書,直接跑去了墨袖閣掌門和掌門夫人的房間裡。

“雅兒,你怎麼過來了?”孫芸看到林雅的時候不由出聲問道,但是當她看清林雅臉上的淚水時心底不由又泛起心疼來,“這是怎麼啦,是誰欺負我們家雅兒了,怎麼突然哭了?”

她家雅兒自幼天真無慮,自林雅懂事開始,孫芸哪裡見過林雅這麼委屈哭過。

就連一直坐在旁邊飲茶的墨袖閣掌門也都把手中的茶杯擱下,向林雅投去了關注的目光。他溫聲道:“雅兒怎麼了,難道是你宋恆師兄欺負你了嗎,告訴爹孃,我們幫你去教訓他,竟然敢惹我們的寶貝女兒哭,實在是要好好教訓他才是了。”

原本心頭難受的林雅一時之間不知是哭是笑,“爹爹,不是師兄。”

“那是誰?”墨袖閣掌門揚眉,好奇問道。

林雅把手裡的書遞了過去。

“《骨中花》?這名字怎麼取得如此……”孫芸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林雅接了孫芸的話茬,“娘,我覺得沒有比這個名字更貼切這本書的。”

“我突然在疑惑,我身處的江湖,值得我為之自豪嗎?”

值得嗎?

林雅望著墨袖閣掌門,她能感受到在她這句話說完之後墨袖閣掌門身上升騰起來的怒意,可林雅一點也不怕。

她不明白。

她喜歡林青城前輩所在時代的江湖,那時候的江湖快意恩仇,令人嚮往,如今的江湖卻讓她有種作嘔的衝動。

甚至產生了一種想要毀掉它的衝動。

林雅絕不是個例。

在這一天內,《骨中花》開始以一種席捲的速度在各地流傳開來。

百姓為之憎恨,朝廷為之震怒,就連江湖中不少人,也為之動容,並且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應該會踩點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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