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罅隙(一)

虛空罅隙重新封印一事固然極為成功, 但對於紫霄派來說,蘇長寧的下落不明更令眾人感到憂心。

漱月與君宛煙回到派中後將情狀說明, 以他的性子為人,自然不會有人對他的話有所懷疑。

當即君宛煙便被暫時“請”在執法堂, 等待正巧在派內的簡真君決斷。

就算是她如今的本師任同真人也是緘口不言,權當此事未曾發生、樊桐亦從無君宛煙此人一般。

平日里君宛煙得意時倒也罷了,錦上添花之人從來不少,可此時她身負殘害同門嫌疑,那些人便都忙著撇清,自己曾得的好處一概不提。

又有人將百年前她自死去同門身上翻檢法寶一事重新提起,一時間在派中傳得沸沸揚揚, 惹出許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論斷。在從前曾以她為道途上目標的弟子中, 也紛紛有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之嘆。

他們迴歸門派後不久,紫霄便另派了真人前往虛空谷檢視,連簡真君也親自去了,但是竟仍一無所獲。若非蘇長寧的魂牌依舊未滅, 他們也不會輕易又返回派中。

君宛煙被留在執法堂的日子被無盡地延長, 沒有人提起要讓她重新回到樊桐。

“老祖,怎……怎會如此……”獨處之時君宛煙只覺得失措,不停在識海問道。終於在半月後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丫頭,出什麼事了……”蒼老語聲聽起來猶有些虛弱,“嗯,你已自虛空谷回來?”

當初君宛煙之所以不請自來,就是聽老祖說往那處去有利無害還另有機緣才如此行事的, 沒想到自入虛空谷起,老祖便陷入沉眠,事態一路走向失控。

當時她馭使阿含幽冥盤,也並非真心存意要讓蘇長寧殞落在那極惡天魔手下……但無論如何,此時都已成事實。

將前事與老祖一一說了,蒼老語聲久久未語。

君宛煙心中越發慌亂,卻又湧上一絲狠意來,紫霄派若容不下她,她便是離派而去,又能如何!

畢竟這幾日來,任同對她的態度她也是看在眼中,這個師尊尚不能指望,何況紫霄中其餘之人。

君宛煙細細想來,自己在紫霄這許多年,竟未曾有過一個真心相待的友人,紫霄也的確沒有其他令她留戀!

“小丫頭莫要衝動。”蒼老語聲這才響起,“那蘇長寧也未必會死,說不定,還……”

他當初便是算出虛空谷中將有一場大機緣,才要君宛煙無論如何都走上一趟的,可是未料推衍天機所耗費比他料中要多得多,以至於又一次陷入沉眠,無法顧及之下,竟讓君宛煙生生錯了過去,將機緣拱手讓人。

“老祖,難道她……”君宛煙猶自渾然不知,追問道。

“此事多說無益。”打斷了她的話,蒼老語聲又道,“你且沉住氣,靜觀其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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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君宛煙對老祖已是言聽計從,當即應了下來,耐心在執法堂後面專門為她開闢的小洞府內修行如常。

……

蘇長寧自被超出自家控制的混洞攝入其中後,五識盡皆失卻效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聲香色觸盡皆一派空虛。唯有籠罩開去的神識探出,她如今所處的乃是一片上無天,下無地的虛空之處。

稍一動念,便覺有強大壓力臨身,壓迫得她連念頭的轉動也是停止。

難道,這便是混洞之力?

就算這是由自己生髮而出,蘇長寧也不敢託大,頓時收斂神識,任由自身隨著一片空洞間微小的氣流緩慢漂浮移動。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身周的氣息,終於一變。

仍是昏暗不分天地,但是氤氳在空間之中的,已非是從前那種萬物不生的寂滅虛空,而有生機微萌。

試探著分出一縷神識探去,與周遭接觸的剎那傳入蘇長寧識海之中的,是一股平靜已極的氣息。沒有波動,沒有起伏,沒有絲毫波瀾。

就彷彿亙古以來便就存在,一直沿襲至今,未有點滴改變。

而這片空氣中,清與濁的分野亦並非十分格格不入,而是互有交融,似乎可比擬於那些玉簡中所載的上古之時。

上古之時!

思及至此,蘇長寧心中驀地一凜,難道,這處是……

睜開雙眸,發現自己正無所憑依地飄蕩在虛空之內,未曾運轉靈力,卻也不曾墜落。彷彿有股無形之力正託舉著自己的身形。

近乎上古,少有生機,難道自己如今所置身其中的,竟就是空間罅隙?

所謂空間罅隙,種類大致有三。既有如同虛空谷中那般,接連兩處界域的,只是那處不巧另一頭是不測虛空,故而有極惡天魔之患,為通道之界。另又有一種空間罅隙,則是能入而不能出,由於界域崩毀法則坍塌而形成,一旦生成,慢慢便會另有虛空異獸異草在其中生長而出,形成新的種族,有的甚至可衍化出一處新的界域,為有生之界。至於最後一種,來源大致與第二種相同,但是不能出也不能進,外物絕難入內,可永恆地維持成為空間罅隙時的形貌,為靜止之界。

照蘇長寧的推斷,自己身在其中的,竟可能便是第三種空間罅隙。

因為混洞系聯,所以才會將本不可能出現其中的自己傳送至此,打破了此間自生成以來的平靜。

只是,那頭先自己落入混洞之中的極惡天魔,又去了哪裡?

若是它也掉入此中,情況便棘手至極。

蘇長寧凝下心神,再次細細體悟虛空之中的靈氣波動,好在結論仍與先前相同,並未感到有極惡天魔存在的跡象。

沒了這份擔憂,下一個要解決的麻煩,便是該如何離開。

可以蘇長寧見聞之廣,聽說過曾有空間罅隙中脫身而出的修士竟也只有一人罷了,而那人更是有化神修為,饒是如此也在罅隙中被困千年之久,最後尋得那處一絲天道碎片,推衍出罅隙所在未曾崩毀前的天道構成,方才斬破空間法則而出。

對於如今還是金丹期的蘇長寧而言,這些都尚還十分遙遠,要如其行事,顯然並不可能。

難道唯一的法子,便是耗在此處,直到重新修成化神?

蘇長寧不由無奈而笑,自家重生以來,與被困秘境未免太過有緣,天璣宮十年猶在眼前,說不得眼前這片死寂空間,又要耗上她多少歲月。

但是法子雖笨,卻比沒有法子好上一些。在無其他良策之前,也唯有如此行事了。

蘇長寧凌空盤膝而坐,雙手十指拈若持花,照著碧霞玄元抄上的法門,開始一點點搬運起體內的靈氣來。

沉寂的空間之中,除了正在行功的蘇長寧,唯一的活動之物,便是那偶爾劃過天幕的兩三點孤星。

此地日落月偃,只有這些孤星,猶自還遵循著千萬年前的軌跡,不知疲倦地升落運轉。

與此同時,蘇長寧體內也其了微妙的異變。

金丹光明外放普照四方如日,百脈中靈氣奔湧如月之清輝,內視之中日月交映,一派堂皇。就在她將外間靈氣透過肌膚相接處引入體內時,突地有兩點熒光自靈氣執行間騰躍而起,悄然圍繞著靈力之流盤旋片刻,又沒入靈氣縈繞的光華圓珠之中。

蘇長寧微微覺得訝異,若說金丹如日,靈氣如月,那這倏忽出現的光點,難道便是此中之星?

彷彿回應著她的想法,靈氣執行一個小周天後,又有數點光點躍出,散佈體內,比之先前的一閃而沒,則停留了更多時候。其上光輝閃爍,真便如外間天幕上星羅棋佈的繁星一般。

在這片古老的空間罅隙中,隨著法則的崩塌,當空之日早已殞沒,輝夜之月也已無有升落,所餘下的,竟只有這些看似並不起眼的小小星辰。

正暗合剛極易折,過猶不及之理。

但若就如此解釋,卻又好像似是而非。

體內的熒光小點交替亮起,沿著靈氣執行的軌跡,飄飄蕩蕩地環繞盤旋,時而停駐其上,竟令原本順暢的流勢生生為之微微扭曲。

星辰之力難道真可以凌駕於日月之上?

蘇長寧心頭驀地閃過一絲明悟,難道之所以此界中唯有星辰留存至今,是因為它原本分離而出的世界,便不是完整的大千世界,而是一處星辰之力最為特出的小千世界?是以才會使得原本該最早殞滅的星辰,卻成了支援到最後的存在。

也就是因為如此,在將外界靈氣引入體中時,她的靈氣才會凝結出星辰光點?

如此想著,蘇長寧沉下絲縷神識,如同一隻無形之手般輕輕將在經絡靈氣中跳躍的光點托住,神識與光點相觸剎那,頓時一股強大意念在她的識海中爆發了開來。

曾經,這裡是一個法則不全,以星辰之力為主的小千世界。

在界域開闢,混沌分判之後,首先由虛空清氣中生成的,便是一顆明亮的主星。

隨著時間的流逝,許久之後方有日、月、山、川形成。再後來,又漸漸出現了有識之靈。

與其餘界域不同,這處世界的天幕之中,最為明亮的,卻是一顆顆散落四方的星。

蘇長寧只覺自家的神識如同一名旁觀者,隨著視角的變幻,看著這片天地從無至有,慢慢變得生機勃勃。

驀地視線又是一個轉折,她彷彿一個立足於此界大地之上,抬頭仰觀蒼天的行者,映入目中的,正是頭頂深藍天幕之上分佈四下的閃爍明星。

星光如此耀目,她不由想要微微眨眼,但那一顆顆星辰排布的特殊方位,卻令她下一刻雙目不由自主地睜大!

眼前景色,似乎陌生,但又熟悉!

玄元星辰圖之上所繪,豈不正是這篇星空?

蘇長寧心頭震動,頓時自那種玄妙的境界中醒過神來,發現自己仍還是處在已成為虛空罅隙的死界之中,星辰也好,開天闢地之景也好,不過是一場幻影。

但是那片璀璨的星空猶自映在腦海之中,彷彿伸手可觸,卻是實實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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