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之爭(四)

向雙屏谷一路行去, 蘇長寧並未馭使飛行法器,故而遁光速度不快。加上她又刻意收斂了金丹威壓, 是以間或與一些外門、內門弟子擦肩而過時,那些弟子都毫無所覺。

畢竟她近百年不在門派之中, 這些弟子中或許曾聽過她的名姓,但識得她當面的,則少之又少,至多見她容色殊俗,微有些注目罷了。

倒是在蘇長寧眼中,刻意著念時便可見他們身後七彩斑斕、大大小小的氣運光圈,十分有趣。

只見其中一個身材消瘦矮小, 長相普通, 穿著內門弟子服飾的女修,正在空中極慢地遁行著。等蘇長寧來到她近前,才發現她足下踏著的是一柄殘破的飛劍,不知是自哪裡尋來的, 且不論有無品階, 就連劍身兩面都是覆滿鏽跡缺口,所散發出的靈氣也極為稀微。

心隨念動,待與斬仙槍略一勾連再看向那女弟子時,蘇長寧不由微微吃驚。

這女弟子身後的光圈,竟只有黃豆大小,在蘇長寧所見之人中,絕無僅有。

還沒等蘇長寧有所感慨, 便聽見這女弟子“哎喲”了一聲,腳下一錯,身形直直向下空墜了下去。

竟是那柄鏽劍無巧不巧地在此時徹底地報廢,從中斷為兩截所致。

見狀蘇長寧廣袖一拂,頓時一朵白雲由她袖底飄搖而去,在那女修墜地之前,托住了她下落的身子。

“多謝……蘇真人!”那女弟子被摔得七葷八素的,等站穩腳跟看清蘇長寧容貌,才吃了一驚,忙不住地道謝。

“你識得我?你叫什麼名字?”蘇長寧挑眉,問道。

“弟子內門烏彤,日前曾有幸目睹蘇真人渡劫……”烏彤一面說,一面不由自主地苦笑了起來。那日本來玉容真人警示得十分及時,其餘弟子都在劫雷降臨之前回去洞府,偏偏就在她要抽身離開之時,不停地被旁人遁光所擾,直到真正可以遁出時,恰巧一道赤雷落在腳邊,也是她這些年意外慣了,才險險避過。不過就算如此,她也花了月餘才將受損的經脈修復過來,更不必說體內辛苦練就的靈力白白又損耗了泰半。

“原來如此。”蘇長寧目光在她身後停了停,這烏彤身上氣運之少,幾近於無,竟也能修煉至如今地步,看來有些意思,“你可是要往雙屏谷去?”

“正是。”烏彤還從未與一個金丹真人如此切近地交談,一時間有些無措,蘇長寧問一句,她才答一句。

“你的飛行法器已毀,我送你一程罷。”蘇長寧說著,拂袖間白雲又生,自己在其上站穩後,又讓烏彤跟在身後,“站穩了。”

“是,真人。”烏彤小心翼翼地跟在蘇長寧身後,十分謹慎。也是她習慣使然,只怕一足踏落又變生腋下。

蘇長寧倒未曾想太多,驅動足底青雲,便向雙屏谷方向飄搖而去。

直到眼前景物驟然變換,足底雲朵瞬時散去,身形不斷下墜時,她才知道彼時烏彤的那絲苦笑從何而來。

身邊烏彤的反應之速,竟比蘇長寧還來得快些,也不知是在多少次如此險境中練出的身手。

只見她快速地在空中調整好身形,以最能減小對身體傷害的姿勢穩穩落地,站定後忙不迭地向蘇長寧道歉:“蘇真人,都是因為弟子,才連累您……”

蘇長寧足下雲散後即又升起,此時踏雲落下,看了看四周,見此地極是幽暗陰冷,偶爾拂面的風中所夾雜著的氣味令人只覺不適,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聽烏彤如此說,她不過一笑道:“連累?此話何從說起。”

烏彤臉上微紅,小聲道:“自從弟子有知之後,就常常遇上各種意外,連累身邊的親友也不得安寧。在內門,他們都叫弟子‘掃把星’……”

蘇長寧莞爾:“他們這麼說,你便這麼信了麼?”

烏彤雙手握拳,神色間顯出一絲決意:“弟子不信!”

“嗯。”蘇長寧漫應道:“那便是了。何來‘連累’之說。”

這烏彤氣運真是差到不能再差,就算身為凡人也該是三災五劫不斷,現下仍有築基修為,看來與她自身始終未曾放棄,不懈努力脫不開關係。

這時烏彤才有空打量起了四周,片刻後臉上寫滿茫然:“蘇真人,我們此時……身在何處?”

蘇長寧目光投向黑沉前方一點如星的暗紫中,頓了頓方道:“猶在紫霄山內。”

“哎?”烏彤似是十分意外,在此間她只覺心緒若沸水波動難平,道體亦是苦苦抵禦著及身陰風無時不刻的侵襲,又怎麼會還是在平日猶如道修仙境的紫霄山脈中?

“烏彤,你在次少待片刻,我去去就來。”蘇長寧目光始終未離那一點幽紫,只道。

“是,弟子明白。”烏彤向來極有自知之明,她那時不時就出狀況的黴運不提,就是她如今的修為不過築基,跟著蘇長寧前去,不僅不能有所助益,可能還要她分神迴護,於是答應得十分乾脆。

蘇長寧此時,心神已全然為那一點暗紫所牽引。先前心底的微動與感覺到的熟悉之感彷彿告訴她,只要深入其中,便能知曉那個尋找已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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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及身的陰冷幽暗之力,稍一吸入便就在原本一明如洗的心臺中激起層層波瀾,豈不正是魔修的陰煞之力。

若是她所料不錯,這條幽暗甬道連線而去的,正是西林中的那道魔脈!

隨著腳步,偶有陰火自四下跳躍而起,在蘇長寧身周縈繞不去,彷彿十分眷戀,卻是只要尋得空檔,便會鑽入修士體內損害道基的十分危險之物。

蘇長寧隨手打出數道寒冰,在觸及陰火剎那便將它包裹在內,數息之後,失卻與陰煞之氣本源聯絡的陰火方才漸漸熄滅。

越向裡行去,蘇長寧心中的熟悉之感,卻越揮之不去。

就如同她在紫霄秘府中,伸手撫上玉環,將開未開那道門時之感。

這條魔脈十分冗長,其間陰煞之力亦是非常充足,若非親身所至,蘇長寧也是不會相信如此一條魔脈,竟會在紫霄山脈之中!

蘇長寧的步子,終究在一塊玄色巨石前停下。

似乎,此處已到了魔脈盡頭,再無前路。

但是,陰煞之力延綿而去,並未有絲毫阻斷之意。

袖下十指掐算不停,最後她的目光,在玄石左上一處落定。

抬手便是一道冰寒之氣發出,在觸及玄石上那處時,只見一張黑色巨網瞬間浮現,一閃而逝,剎那間便將冰寒之氣籠在其中,不到一息便吞噬得乾乾淨淨。

蘇長寧心中瞭然,翻掌飛鴻譜在手,靈氣翻滾間一根丈許長的冰尺由譜內演化而出,徑直向那處玄石鎮壓而去!

與此同時,斬仙槍亦是由丹田之內刺出,槍頭深深嵌入玄石左側與道壁相接之所在。

與冰尺交擊間,玄石之上黑網浮現,閃爍不定,道氣靈力與魔元陰煞之氣相接,滋滋之聲不絕於耳,此消彼長,一時間竟是勢均力敵,誰也壓不下誰。

不過蘇長寧並未為之所動,而是繼續向飛鴻譜中注入靈力。她已以斬仙槍斷開了這處禁制與魔脈主體之間系聯,如今維持禁制的陰煞之力有限,又無法得到補償,一旦消耗殆盡,便是禁制開啟之時!

寒冰靈氣與魔氣消長起伏不知幾輪,終於在某一剎那,隨著一聲碎響,冰尺與黑網雙雙消失不見。

零星的陰煞之氣由玄石之上激起,落近蘇長寧身周,旋即又被反彈了回去,在石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坑洞。

而後所有的聲響都停歇了下來,一切靜止。

片刻後,那阻住前路的巨大玄石表面無數細小裂痕枝蔓開來,再一剎那,整塊玄石轟然碎裂,一陣煙塵之後,原地竟只餘下一堆黑色粉末。

待塵灰落定,蘇長寧抬眼向前看去,卻是生生怔在了當地。

出現在玄石之後的,竟是一處巨大的空間。

其間几案壁架宛然,盡有玄石雕鑿而成,彷彿曾有人起居於此。

但真正令蘇長寧連思緒都驀地頓住的,卻是這間空間洞府四壁之上,縱橫交錯的劍痕!

這些劍痕彷彿雜亂無章,密密麻麻地佈滿整個洞府四面,深者甚至沒入其中丈許,其間鋒銳勢不可擋之意充溢,令人一觀之下,便忍不住心生無力渺小之感!

可她卻並非被這股強大的氣機鎮住了心神。

蘇長寧的目光,正隨著劍痕所指緩緩移動,一開始還有些滯澀,而後卻變得順暢迅速起來。那些看似毫無章法的深淺痕跡,慢慢地,在她眼中卻組成了一個個雲篆文字!

“餘步行道途三千餘載,功參造化,惟天命之猶不可逆,身系網羅之中,行此一事,畢生憾恨,悔之莫及……”凝神分辨劍痕交錯中的字字,蘇長寧越看,便越覺心驚!

待至“悔之莫及”四字後,留下此行劍痕之人似乎心緒愈加煩亂,其後筆劃更為散亂,僅可勉強辨出,竟都是大小、深淺不一的“悔”字!

一時之間,蘇長寧心神巨震,甚至無法再行思考。

並不是為劍痕間外形的絕強氣機所懾,而是這行字跡,她實在太過熟悉。

紫霄派的魔脈之中,怎會是他容身之所……

蘇長寧牽動唇角,似是想要微笑,可數次努力,卻終究還是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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