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歸之墟(二)

龍墟深處, 被無數龍族骨殖圍繞的中心,竟赫然放著一張巨大的紋枰。

只見這個由玉石所制的紋枰之上, 深刻刻痕縱橫交錯,玄白二子錯落分散, 時而為什麼牽引,改換著方位,卻是一局手談,正到酣處。

落子之人,分別端坐在兩旁由龍骨累積而成的巨柱之上。

一人紫白衣袍,風姿似水,君子如玉;一人銀衣銀甲, 劍眉星目, 氣勢強橫。俱是令人一見之下,錯不開眼去。

但見白子一動,恰巧落入黑子圍中,銀衣人長笑道:“哈哈哈, 素離, 你可會後悔行此一著?”

隨著笑聲,黑子又動,帶起己方大龍,已然形成了合圍之勢。

紫白衣袍之人,正是素離。

只見他唇邊溫文淺笑不改,面對困局,竟也只是唇角微勾, “星淵君又如何覺得呢。”

說著,以靈力牽動白子又落一處,卻是正好打下一個海眼。

“哦?”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著,令銀衣人星淵君眉頭輕挑,沉吟片刻後才落下一子,續道:“困獸之鬥,毫無必要。”

“所言甚是。”素離輕輕頷首,紫白衣袍下襬被拂過微風揚起,撫在坐下灰白骨骼之上,平添了幾分妖異飄逸之美,“素離雖非獸身,亦感同身受。”

他話中意思,倒是二人之間,究竟誰是困“獸”猶鬥,再明白不過。

星淵君臉上青白二色一閃而逝,片刻後才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人族。”

“素離多謝君上讚揚。”只見素離臉上絲毫不動,那笑意更是分毫未改,看在星淵君眼中,格外刺目。

“哼,嘴上呈得一時之快,又能如何。你亦不過只有在此,長長久久地與本君耗下去!”

“君上。”素離微微抬手,其下白子如臂使指般向前一移,“這一局,你輸了。”

“什麼?”星淵君低頭看去,果然自家黑子已被暗渡陳倉的兩隊白子包圍其中,素離方才一子將最後的缺口補上,的確此局已了,黑子大勝。

“本君不信,就不能贏你一回!”星淵君揮手凌空一拂,紋枰上的黑白子盡皆在剎那中消失不見,他才又續道,“再來!”

素離臉上笑意依舊,神識繫住一粒白子,隨他落子而落。

只是他的心中,卻並非如同表面看起來的如此平靜。

自從他陷入其間,被對面這星淵君糾纏而上,少說也過去月餘。不是不曾想過脫身之法,但星淵君雖壽元將近,但修為遠在他之上,在他面前,自身無所遁形。

於是,唯有如同他所說一般,與他僵持虛耗。

龍族壽元漫長,即使如星淵君一般感知到壽元將近而來到龍墟,距離真正殞落,卻仍還有一段時間。

好在他亦是進階結丹中期不久,就算與他相耗,亦是耗得起。

但是即便耗到星淵君壽盡殞落得以脫身,他此生只怕也只能止步於結丹,無法更進一步。

也不知星淵君心中對他想法猜到幾分,這些日子只是與他手談,次次慘敗倒都不以為意,話裡卻始終似有所指。

那面星淵君又是一子落下,素離隨即正要落子,卻因為隨之傳來的一道波動而生生頓住了動作。

“這是……有人進入?”就連星淵君也是疑惑地揚眉,心道難道還有壽元將近同族前來?可等他分出一縷靈識細細探去,卻又神色一凝,“是人族!”

素離修為不如他,片刻後才分辨清楚進入龍墟之人傳出的波動,其中一道實在太過熟悉,令他心中不由一沉!

但他知道此時星淵君正虎視眈眈,自己萬萬不可露出半點,於是臉上仍是一派淡然溫文,笑言道:“莫非星淵君擔心,來的是素離的幫手?”

“哼,不過幾個低階人族修士,本君還不放在眼中。”果然聽他如此說,星淵君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傲然道。

“呵。”素離一聲輕笑,神識所縱白子落下,只道,“看來這一局,君上又要輸了。”

“又?”變了臉色急急低頭看去,果然自己的黑子處境大大不妙,星淵君不由苦苦思索起來,竟真忘了有人族進入龍墟結界之事。

“長寧……你怎會來到此處……”對面素離身前白子虛懸,笑意猶在唇邊,心中卻是不由擔憂地想道。

“這裡……好恐怖……”一面往裡走,觸目之間所見的白骨越來越多,貝思彤心裡發毛,小聲說道,又往唐玉軒身後更靠近了些。

“龍族埋骨之處,竟是如此。”唐玉軒倒是另有一番大開眼界之感,心中頗有些感悟。怪不得門派讓弟子們出外歷練,原來在外面的世界中,可知、可遇之事實在是超越他的想象之外。

至於馬天和,他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貝思彤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繼續向前罷。”蘇長寧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只道。

這片由龍族遺骨所組成的森林實在太過寬廣,一行人在其中間而使用靈力遁法飛行,間而徒步跋涉,行進了數月有餘,周圍景物仍是一成不變。

長年累月在這種環境中行走,莫說是早已瀕臨崩潰的貝思彤,其餘之人也漸漸覺得不是辦法。

畢竟這處龍墟他們就算有所耳聞,所知的也只是一鱗半爪,並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麼寬廣,要是一直這樣走下去,十年二十年也走不到盡頭,倒不如尋一處僻靜處潛心修煉,以期一日進階能有劃開界域之能後離開了。

但是,此時要如何選擇,則是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難題。

終於,眾人開始商議了起來。

“大師兄,不如我們幾個分成幾隊,先由一隊人去前方打探,其餘人在原地守候,輪流而行,如何?”一直懨懨的貝思彤聽完唐玉軒的話,倒是來了精神,插嘴道。一面說一面還向馬天和遞過去一個有些誇張的眼色。

“此法倒也可行。”唐玉軒沉吟片刻,說道。

的確,如此一來只有輪到探索的數人需要前行,其餘之人都可靜心修煉,比起全部人都毫無目的地亂撞,要來得好得多。

“常道友、宓道友、二師弟,你們怎麼看?”

蘇長寧約略知曉貝思彤那點小心思,不過付之一笑,畢竟這法子也不壞,便點了頭。

宓新未發一言,倒也沒有反駁。

馬天和自然對唐玉軒的決定,沒有二話。

於是事情便這麼定了下來。

他們如今一共只有五人,每次前往探查之人,便只能定為二人了。

“既然如此。”唐玉軒道,“二師弟,不如你我先行?”

馬天和聞言,頓時臉上寫滿難色,接到貝思彤一記視線後,才道:“大師兄……我……我……”

見他“我”了半日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貝思彤急急打斷道:“大師兄,這法子是我想出來的,自然我也要先行。”

馬天和此時已憋紅了臉,聽她如此說,方才松了一口氣,附和道:“大師兄,小師妹說得沒錯……”

唐玉軒心中無奈地搖搖頭,思及貝思彤如此性子除了自己與馬天和,之後與誰同行的確都不大妥當,終究還是帶著她一同出發了。

他們這一去,就是月餘,直到迴轉之時,帶來的訊息則是若再向那個方向去,所行之路仍是與現在一般。

待他們回來安頓,第二組人馬天和與宓新便向另一個方向出發了。

本來蘇長寧想要先走一步,但馬天和似與宓新有約在先,便就罷了。不過多了貝思彤在,再要修煉只能遠遠避開,不然難免被她時不時的嬌聲打斷。

好在蘇長寧有青萍空間可用,避入其中,便能隔絕外界,倒也不曾受到太多影響。

直到一日,難得地唐玉軒正觀想到緊要關頭,貝思彤被他千叮嚀萬囑咐不可打擾也自行行功,周遭正十分靜謐時,一陣凌亂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大、大師兄,不、不好了……”只見來人竟然是數月前與宓新離開探查的馬天和!

此時他身上衣衫凌亂,□□在外的皮膚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整個人都如同血人一般,看起來十分可怖。

出了這般大事,唐玉軒生生自觀想中退出,睜眼見到自家師弟如此情狀,頓時張口便是一口心血嘔出。

“大師兄!”貝思彤在側忙趕上前去,但是一時手忙腳亂得也不知該做什麼好,被唐玉軒揮手推開在一旁。

“二師弟,發生何事,怎會如此!”唐玉軒強自壓抑下泛至胸口的一陣陣煩惡,問道。

“師兄,我……宓新他……”似乎因為傷重,馬天和說話斷斷續續地,但是其中意思已是再明顯不過。

“二師兄,那個姓宓的對你下了毒手?”貝思彤第一個便大呼了起來,“果然魔修中人,都不可靠!”

唐玉軒皺眉問道,“二師弟,可真是如此?”

“師兄,他……”見到了他們,馬天和彷彿始終強撐的一口氣落了下去,向前幾步便腳下一軟,半跪在了唐玉軒面前,“他……其實……”

蘇長寧此時在旁看著,心中總覺有哪裡不對,見馬天和正要動作,就要一聲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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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太遲!

只見馬天和顫抖伸出的手突地變得迅速有力,在他與貝思彤作出任何反應前,便印向了唐玉軒胸口!

那邊貝思彤一聲驚呼還在喉頭將吐未吐,這邊蘇長寧反應極速,真武鏡化光將全身籠在其中,正要向那方向而去,阻止馬天和的動作!

但是她快,竟有一物比她還快!

兜頭一道龐大黑影籠下,其中帶著吞噬、滅絕一切的氣息,就連真武鏡的寒光打在其上,也是盡皆被歸化其中,泯然不見。

蘇長寧未曾想到,此時她遇上的,竟是重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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