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運氣內視,蘇長寧才發現自己所受的傷比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

那閔修者修習的是火性功法,正與自己的純冰靈根相剋,他的修為階層又穩穩壓自己一頭,於是除了六脈皆損的傷,如今自己體內原本純粹的冰性靈力中被生生植入一絲火性靈力,若再要運轉靈力療傷,只怕事倍功半不說,還有可能使得經脈再次受傷。

不過蘇長寧何等心性,自然知道這絲外侵的火性靈力遇強則弱,遇弱則強,自己現在最不能做的,便是因為擔憂而放棄運轉靈力。

收束思緒,觀想內視,由丹田分出一縷縷銀白色的靈力,順著身體經絡緩緩而行。

而在銀色靈力運轉之時,偶爾有火色一閃,復又被更為眾多的銀白靈力淹沒過去。

蘇長寧絲毫不敢懈怠,始終觀察著自己靈力的每一點變化,火色一旦閃出,便分出幾絲靈力將它牢牢纏裹起來。

這就完全是水磨功夫了。

等蘇長寧引著自家靈力在全身脈絡中游走過一圈,已過了三日之久。

好在她現在也算是接近煉氣中階的修者了,三日不食算不上什麼,不然身體早已先就承受不住。

不過到底還是餓得不輕。

辟穀丹對現在的蘇長寧來說還算是奢侈品,現□□內傷情算是穩定,於是她便勉強邁動綿軟的雙腿,準備出門覓食。

誰知才一推開門,便險些撞在了一堵肉牆身上。

蘇長寧身體正虛,被撞得一個趔趄,正巧看清來人衣角上的雲紋。

穩住身形,禮數自不可失,“外門弟子蘇長寧,見過前輩。”

煉氣期的弟子之間可以修為論定輩份,可對內門、真傳弟子,不論修為如何,外門弟子都得與稱呼築基以上修者一般稱為前輩,與內門弟子並不相同。

來人向來有些自持身份的毛病,本被派來請蘇長寧這小小的煉氣期外門弟子入執法堂一事便有些不滿,正想找由頭讓她吃些刮落,不過見面前的女娃小臉一片慘白,似乎連路都行不得的樣子,到底消了幾分心思,便直接道:“執法堂柴長老有令,命你與我走一遭。”

執法堂……傳召她這個無名無分的煉氣弟子,看來無非是為了二事之一,要麼是天魔之事,要麼是閔家之事,自然也有可能二事齊至。

不過這兩件事蘇長寧都早有腹稿,更無懼走一趟執法堂,只是要多委屈肚子一些時候了。

蘇長寧垂首應是,來人便轉身施展開一柄飛劍,對她說了聲“跟上”便自顧自地踏了上去。

蘇長寧不是不曾御器而行的煉氣女孩,真的就如言跟著踏上飛劍,雙腿虛軟有些站立不住,便索性在劍上打起坐來,順便還將屁股底下的飛劍品評了一番,結論甚是一般,放從前,也就是器坊的大路貨。

那人御劍而飛,一開始還沒覺得如何,後來發覺身後寂靜無聲,還以為那小女娃不曾跟來,直到在縣圃峰落下時,才被後面傳來一聲脆脆的“多謝前輩”生生嚇了一跳。

比起萬事堂的喧鬧,執法堂外便是一片肅穆了。

那人帶著蘇長寧一路入內,幾個職守弟子見了他都施禮問好,看來地位頗高。

“柴長老,外門弟子蘇長寧帶到。”

等到了執法堂大廳,卻只有一人在上座端坐,那人與座上之人行禮後稟道。

“很好。明涵,你且退下。”座上看起來中年模樣、花白頭髮,五官深刻如刀斧劈出的,便是縣圃峰執法堂柴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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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人退去,柴長老才向蘇長寧問道:“蘇長寧,今日本座召你前來,是有幾件事想問,你要據實而答,若有隱瞞欺誑,便要按門內律例處置,你可明白?”

蘇長寧垂首答道:“弟子明白。”

“很好。”只見柴長老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定在她身上,開始問道,“三日前,你為何會獨自出現在本門西林?”

蘇長寧將那日對漱月真人所說之言又重複了一次。

可柴長老顯然與漱月性子並不相似,追問道:“那日之前,你可進過西林?”

“曾與劉山、姜萍、閔秀心、易凡四位師兄妹進過一回。”

柴長老目中銳光一閃,“那一回,你可曾遇上什麼異狀?”

蘇長寧神色仍是平靜無波:“那回弟子等人以為閔師妹遇險,便兵分兩路去探,路遇利爪化蛇襲擊,奈何學藝不精,雖將其斬殺卻仍中了其臨死一擊,與易凡師弟一同昏迷,醒來便與劉師兄、姜師妹會合出林。”

“你既說當時昏迷,又先於易凡而醒,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沉默了片刻,蘇長寧才答道:“弟子醒來時,隱約見到一名女修背影,極似君宛煙師妹。”

兩個昏迷的人,一個與他們並不熟悉的弟子,其中還牽扯著一條二階利爪化蛇。柴長老修行至今所見頗多,並不難猜測若是當時君宛煙真的如蘇長寧所說那般在場,打的是什麼主意。

又仔細打量了座下這個女童,神色鎮定,眼神坦誠,不似作偽,而臉色異樣的蒼白和微微顫抖的腿似乎顯露出那日她雖從閔修者手下脫逃,也吃了不小的虧,不由心生憐惜。

儘管如此,她也未曾誇大什麼,或者求他如何處置閔家。

柴長老本非世家出身,對於世家那點事平日看在眼裡也並不十分瞧得上,不過在其位謀其事,要是蘇長寧現在和他哭訴起來,他仍不能拿閔家怎樣。

柴長老自是不知,蘇長寧如今的虛弱,倒有一多半是被餓的。

“漱月師叔、閔師叔、掌門,蘇長寧的說法你們皆已聽聞,請問她所說之中,可有不實?”

蘇長寧這才發現,大廳裡並非只有自己和柴長老兩人,上首古掌門、一位眉目間依稀與閔秀心依稀有幾分相似的赤袍修者,以及那位漱月真人赫然都在座,方才想必是布著什麼隔絕禁制,令他們能看到自己,自己並看不到他們。

說到底,還是自己現在修為太低,若非事前早有準備,話中稍有不妥,想必已不能安然而立當下了。

“今次一事,是秀心胡鬧了。”只聽那赤袍修者笑道,“待我回去好好教訓一番。”

他話裡說的是回去教訓,可卻明明的是迴護的意思。

“不過,”那赤袍修者語氣一變,“我看這小姑娘說話也有些不盡不實。否則如何有這等巧事,堂弟追蹤她入林卻正撞上了天魔以致隕落,柴掌堂,還需細查那。”

其實他這話說的沒錯,蘇長寧何止是有意,簡直就是故意。不過,話在他對閔秀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之後說出來,就不是那個味道了。

沉默了片刻,才聽柴長老道:“也好,那便著弟子將蘇長寧話中提及的易凡與君宛煙傳來一問,以證蘇長寧之言真偽。”

赤袍修者道:“易凡不必再傳,他護主不利,已領家法去了礦山。”

柴長老只好道:“那便讓君宛煙過來對質。”

古掌門點點頭,拈鬚笑道:“如此甚好。”

漱月真人則神色淡漠,一言不發,全然事不關己的模樣。

沒一會便有職守弟子帶著君宛煙來了,君宛煙從不曾與這些平時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前輩高人們如此接近過,一時間連行禮都忘卻了。

柴長老將蘇長寧昏迷那段的陳述重複了一遍,問她是否屬實。

君宛煙是從不曾進過執法堂的,又被柴長老之前如有不實則黜沒為礦奴的話一嚇,雖知自己當時的心思不地道,還是只能應了是。

蘇長寧的話既被證實,按理說便沒有再追究下去的必要了,不過有人顯然不想就此罷手。

赤袍修者正想開口,卻被漱月冷冷一句在前堵了回去:“事已查明,不必追究。”

說完便自顧自起身拂袖而去。

他說話的分量自是大不相同,赤袍修者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深深看了蘇長寧一眼,便跟著離開了。

這兩位一離開,事情算是不了了之,柴長老與古掌門還有事要談,便讓弟子帶蘇長寧與君宛煙回去。

君宛煙此時也似乎擺脫了初次面對這般場面的不適,跟著蘇長寧行禮退下,只是眼神在掠過漱月曾坐過的位置時,流露出幾分來不及收斂的異色。

蘇長寧自知自己經過此事已被閔家金丹修者盯上,日後行事必須多加小心才行。

她與君宛煙之間幾次碰面都算不上愉快,兩人此時又各有心思,一路無話可說,回到外門弟子的住處便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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