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了幽曇花的線索, 又在自己眼下,蘇長寧自無不去查探清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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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涉及樊桐峰, 事情卻有些複雜。

原本葉回還是樊桐真傳時,此事就簡單得多。但是如今漱月退下的峰主之位仍還空懸, 由一位在蘇長寧閉關之時新近結丹的張真人暫攝。那位張真人甫才結丹不說,又是在壽元將近時靠著凝丹丸之力方才進階成功,日後難期,是以也不敢如何管束樊桐上下,其中大小事務,倒是留在峰中的君宛煙在做主。

君宛煙……想到這個名字蘇長寧便只有搖頭。

不知為何,她對自己敵意極深, 前次自己小小回敬, 又使她禁足樊桐二十年,現下禁足期還沒過。要是自己就這麼找上門去,只怕她轉頭就立刻將幽曇花毀去也是有的。

雖然就在自己眼下,這朵幽曇花, 也不是那麼好得的。

正自思想間, 洞府外傳訊禁制觸動,數息後自家守門的道童便遞了玉簡入內。

“召集諸峰主事、派中其餘真人商議樊桐峰主一事……”看完玉簡中的傳訊,蘇長寧不由勾唇一笑,當真是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沉於地底的巨大冰棺之外,靈氣流轉終於回到了平日的平順。

那些被擾亂的禁制、符亦盡數恢復了原狀,一層層地將冰棺包裹其中,金光隱現。

棺蓋沒有預兆地懸啟, 那一身華貴衣袍又從中迤邐而出,偶爾拖曳在禁制之上,飄搖拂過瞬間,卻是金光大作。

“你之靈力……已復?”與此同時,一道玄黑身影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地室之中,卻甚是模糊,半透明地懸在半空。

“嗯。”僅是一個模糊語氣,聽起來卻若流水漱石,清貴非常。

“‘她’亦已恢復。”玄黑人影看起來有些飄搖不定,自其中傳出的聲線與先前那道絕異,沙啞如同砂石砥礪。

“未想到,我們竟同時……這十一年……”清貴語聲中似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漸低,最後恍若自語。

“你對‘她’的感應,是否也已斷開。”玄黑人影沉默了片時,方才說道。

“呵。”未想到對方卻是低笑,而後驀地加重了語氣,“魂飛魄散、不入輪迴……怎還可能再行找回……”

“不對!”玄黑人影驟然開口打斷,“你我皆知,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氣機並非虛假!”

“是又如何,你我如今修為還餘多少,你亦心知肚明。若是當年一幕重演,我們又能如何?!”一向平靜的清貴語聲也隨之提高,彷彿苦苦壓抑已久的什麼正要爆發而出。

“無需多言,我不像你,我不會放棄!”玄黑人影在丟下此句後,便自從地室之內消失,如同來時一般無形無跡。

餘下那人卻立於原地,久久未有動作。

“……放棄?”垂在廣袖下的修長手指收攏復而鬆開,“我亦不會。”

因是為議定樊桐峰峰主一事,是以今次的集會便在樊桐主殿中召開。

蘇長寧本想早些前往打探幽曇花所在,可傾宮峰事務著實也不少,一時間竟未脫開身,等到了樊桐主殿時,卻見其餘之人差不多都來齊了。

見她入內,玉容真人便向她招呼道:“長寧,來,坐。”

蘇長寧恭敬不如從命,在向其餘真人、修者見禮過後,便在玉容真人下首坐下。

“到底還是素離師弟福氣好,座下弟子,哪個都可獨擋一面。”見傾宮峰來的是蘇長寧,鴻逢真人撫須而笑,說道。

先前素離閉關時,宇文成周代為打理傾宮峰事務時候也是不短,而前次礦脈一事,蘇長寧留給他的印象又是大好,故而鴻逢真人才有此一言。

“師伯說笑了。”蘇長寧微微一笑,“處理峰務,長寧著實還是外行。正是手忙腳亂之下,才會險些來遲。”

諸人又說笑了一會,才見簡真君與古掌門一同到了。

簡真君地位超然,便自往上首坐了,古掌門則在與各位真人長老施禮之後,才在落座在蘇長寧之後。

卻是因為蘇長寧今日代表傾宮峰而來,坐的是素離真人的位置的緣故。

等他坐定,簡真君才開口道:“今日令諸位前來,本只是小古在樊桐峰處置上有些竅要需向諸位請教,不過現下,事情卻是又多了一樁,所以我老頭子才一起來了。”

簡真君極少以如此肅然的語氣說話,在座眾人心中不由都是暗想,看來他接下去要說的,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然,還沒等簡真君開口,只聽一聲鐘響,雖無司元鐘聲那般震人心魄,卻餘音繞樑,久久不歇。

弟子鍾一響……

門中有人殞落?

幾位真人和入門已久的修者心中,已暗暗有了猜測。

待鐘聲遠去,簡真君方才凝著臉色續道:“普照師侄,已然殞落。”

果真如他們所料,涼風峰的那一位峰主,壽元早年便屆至了,看來這些年也未尋到進階或是延壽之法,竟自在此時殞落。

鴻逢真人與普照真人同輩入門,此時心中感觸甚深,不由嘆道:“求道之途便是如此……唉。”

但是對其他與普照真人交往不深,又本是為了樊桐峰峰主之位而來的真人們來說,除卻臉上不得不擺出凝重之色外,心中卻各自活動開了。

樊桐峰只有一座,峰主之位也只有一個,紫霄派內門內出身、未有領峰的真人雖說不多,也有六七之數,現在多了一座涼風峰,事情便要兩說了。

原本人人都是競爭的對手,此時卻可以選擇結盟。

看著那些真人眼中神色變幻,蘇長寧心中只是暗暗搖頭。

一峰之主,在大道面前,又能如何。普照真人的殞落,看來並未令他們得到絲毫啟悟。

此時,已有心急的真人問了起來:“簡師伯,那涼風峰峰主一位……”

簡真君不鹹不淡地看了問話之人一眼,才說道:“今日與樊桐一併決定。”

此言一出,頓時那六七個真人臉上神色都是微動。

有兩座無主之峰,輪到自己身上的機率,便大了一倍。

可簡真君下一句說出,卻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今次兩峰歸屬……將由無念道試煉決定。”

無念道在紫霄派中,是一處特殊的存在,輕易並不會開啟。

無念之名,取無念之念即自性之意,乃是一條令修者內省自身,明心見性之途。

但若僅是如此,無念道也不會如此神秘了。

據說無念道中試煉遇強則強,修為越高,其中對道心的拷問之力便越強。在紫霄立派之史上,動用過無念道的記錄,只有兩回。

一回是有一名真人在歷練之中受佛修之力感化,欲棄道從佛轉投它派,當時的太上長老真君才令他行此道以明證自心;一回則是有一名真君在修行中自覺無法堪破塵緣,想以真靈入輪迴轉世再渡,自願行無念道以明心見性。

而在這二位之中,前者出了無念道,竟自走火入魔,陷入瘋狂之中,不久便殞落了。而後者則在從中脫出後再未說過一字,便自絕而亡,也不知是得了轉世輪迴的決意,還是因在其中所見而絕望。

無念道,對紫霄派中無論如何階層的修者而言,都是一條神秘、恐怖之路。

簡真君還未說完,在等眾人訝異稍歇後,又續道:“今次無念道試煉,除卻諸位金丹真人本人可參加外,門下若有弟子願意代師參加,亦是可行。”

聽完此言,那些真人心中權衡,又是一變。

若說他們之中有人會自負到以為自己行無念道仍有完全把握,那是沒有的。畢竟修行至金丹境界,就算藉助凝丹丸之力結丹,經歷也不會少。往往如此,行事便更為謹慎。

進入過無念道的兩位派中先輩,那位而後殞落的,豈不就是金丹真人。

一時間那些真人之中心緒皆是難平不提,簡真君在說完之後,又加了句:“試煉一月後進行。”就要離開,卻在一道語聲響起後頓住了腳步。

“簡師祖。”說話的竟是在大殿一角,始終沉著臉色未發一言的君宛煙,“不知弟子是否能參加此次試煉。”

“嗯?”簡真君抬眼掃了她一眼,才道,“你師承何人?”

這句正說中君宛煙此時心事,只見她狠狠抿了抿唇,才答道:“弟子如今並無師承。”

“既非是代師前往,你又是為何想要參加。”簡真君並不是一心修煉百事不管的那種元嬰真君,對樊桐之事也早有耳聞,一聽之下,就知道君宛煙是那個決定留在峰內的弟子了。

“弟子可代諸位前輩中一人參加。”君宛煙看來意思甚堅,聞言想也不想就答道。

看來她倒是鐵了心想要留在樊桐,並先在未來的峰主師尊之前賣個好了。

但是她先前奪寶一事在紫霄派中傳揚已久,這次選擇背離漱月留在樊桐也實在不大地道,那些真人各有弟子,看起來並無一個有讓她相代的意思。

蘇長寧看在眼中,心裡卻是微動。

她與君宛煙數次交手,對她性子也有些許瞭解。也不知她有何機緣,似乎每次對種種寶地都能有先見之明。這次她無論如何都要留在樊桐,內中或許另有隱情。

思及那朵本不該出現在南華界中的幽曇花……蘇長寧微微垂眸,纖長睫羽落下,遮去眼中神色。

“既如此,那好罷。”簡真君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她,便拂袖而去了。

古掌門還要處理普照真人身後之事,故而也跟著離去,剩下的真人之間氣氛頓時微妙了起來。

與原先人人都是自家成為峰主的對手不同,現下有兩座無主之峰,若是與他人結盟,或許在無念道中能夠多一份助力……

“長寧,你瞧瞧。”蘇長寧端坐未動,神色間看不出什麼,耳畔卻有傳音入耳,“不過是個峰主的位置,他們便如此爭搶,紫霄如今……也不比從前啊。”

聽出是玉容真人的聲音,蘇長寧藉著飲茶,廣袖掩去頷首的動作。

玉容真人性子向來直率,她雖用的是傳音,其餘真人修為不下於她的,也能聽見,可她仍是如此道出,並無遮掩之意。

看著那些互視之間神色變幻不定的真人們,蘇長寧擱了茶盞,也告辭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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