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天法會(一)

“蘇真君, 法會開始尚還有些時候,您不妨在這瑤池中隨意逛逛。”將蘇長寧引至一處迴廊前, 那弟子躬身稟道。

蘇長寧點點頭,便自在廊中曲水邊站定, 恍若觀景,卻小心地分出一抹神識去,探查周遭。

這一縷神識甫一放出,便如驀地撞上了一塊巨石一般,被死死地抵住,再無法前進絲毫。

無極門算得上是諸天界中數得上的中等宗門,今次法會做東, 看來一應禁制都做得十分周密, 如她現下的元嬰修為,神識被絕對壓制,絲毫施展不出,想來也是應有之義。

蘇長寧容貌絕倫, 年歲又輕, 很快便有真君與她攀談起來。

她也無意端什麼冰雪真君的架子,便與那些真君隨意交談,言語間往往言近旨遠,倒令他們真心欽佩起來。

正言談間,只聽玉版又響,道“上玄天無極門普照天君到——!”

無極門是本次法會東主,普照又是積年的化神天君了, 在諸界內聲名頗著,故而許多原本三兩交談的修者們頓時紛紛趨身上前拜見。

蘇長寧卻還是不遠不近地站著,眼神望了過去,並未挪動腳步。

金色光華散去,只見那普照天君果然還是如同昔年一般,一身錦繡輝煌,身周散發著毫不收斂的絕強威壓,左右兩排美姬或持扇或奉如意、玉印,婷婷嫋嫋地隨侍在旁魚貫而入,好不威風。

其中一個姬妾看起來有些面熟,蘇長寧定睛看去,竟是當年在紫霄派中與自己有些首尾的君宛煙。

她此時輕紗敝體,神態婉媚,隨著普照言動格格淺笑,看起來哪裡還有當年道骨,與其他伺候他的爐鼎侍女們,全無分別。

蘇長寧心念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可卻極快地一閃而逝,就連她自己也未捕住那剎那靈光。

諸天萬界中,普照天君一向十分做派,各小界域、宗門中奉承他的修士也十分不少,此時如同眾星拱月一般被眾人迎了進來,目光卻在遠處的蘇長寧身上頓了頓,才移開了去。

“蘇真君,那位普照天君,在上玄天中亦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出手闊綽,向來不啻提攜後輩,你若與他結交,想必於修道一途,頗有進益。”旁邊先前與她相談甚歡的一名小界域真君見了,便小聲對她說道。

蘇長寧笑笑,並不作答。

那真君見她無意,輕輕搖了搖頭,便自上前去了。

穿廊而來的君宛煙自然也看到了獨自孑立的蘇長寧,眸色似乎深了深,卻在下一剎那移開眼去,換上了慣常對普照的媚笑。

普照的到來瞬時間讓瑤池中熱鬧起來,雖然他並非本次主持法會的天君,也引得原本四散在瑤池中閒談的修士們紛紛隨他進入了論道場中。

蘇長寧不緊不慢地綴在後面,也走入了道場。

也不知這處是無極門哪位闢下的界域,除卻外間曲折蜿蜒的亭臺樓閣,居中的道場也十分闊大。當中一座仙池足有數里方圓,其中雲霧之氣間,金蓮亭亭、玉葉擠擠,流光溢彩,十分富麗。

徑自行至道場右首蓮座前,等美姬為他用蘭湯擦過後,普照方才振衣落座,看向眾修士,道:“諸位能來此,想必都是青年才俊。即是濟濟一堂,不如……”

說著他微微側頭,便見一位姬妾手捧金盤嫋娜上前,其中竟是數排金樽,“不如便與本君,共飲此杯。”

話音未落,也不見普照如何動作,那些金樽便如同活了一般,自行飛到了各位修士身前。只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這金樽僅得一十二只,有未得到金樽的,竟當下便埋入了二心不提。

待眾人接了金樽在手,普照一面轉動著拇指上光輝熠熠的靈霄真石巨戒,一面續道:“不過如此盛事,怎可無人祝酒。不知——紫霄蘇真君,可為本君代行此職?”

他此言一出,有些才與蘇長寧相識的真君,便驀地將目光投到了她身上,接著又露出瞭然的神色。

這位蘇真君容貌出眾,如冰似霜,普照又是出了名的好女色,此時無異於暗示了什麼。

蘇長寧不知普照口出此言有何目的,接樽在手,正要開口,就聽外間玉版又響。

“上玄天無極門酉陽天君到——”

一時間因普照而投在蘇長寧身上的目光盡數收回,轉而向外間看去。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今次法會的司會人酉陽天君。

他雖不是法會主角,卻該是法會上最為重要的人物。

酉陽天君是無極門中積年天君,化神甚至早在普照之前,向來持重中正,處事公允,不管門內門外都比行事霸道又有好色之名的普照聲望更勝一籌。

眾人畏懼普照,卻敬服酉陽,有不少修士,便是為了在法會上能受他點撥一二,結下些善緣而來的。

此時他一來,全場便靜了下來,先前普照和蘇長寧的小插曲,皆被心照不宣地遺忘了過去。

酉陽與普照不同,就那麼平平常常地進了內場,一身灰衣道袍,鬚髮灰白,周身並無絲毫威壓氣息,看起來與那些植丈田邊的凡間老叟無甚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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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手中託著的一枚金色八卦鏡,寶光熠熠,靈光隱隱,望之便知非常。蘇長寧眼界猶在,細看之下便即斷定這是一件被祭煉得十分圓滿如意的靈寶。

不見酉陽如何動作,就見他身形出現在了正中蓮座之上,開口道:“諸位。”

不過是一句尋常話語,聽來卻如鍾似磬,令聞者識海皆為之一清。

“見過天君。”眾人紛紛起身,稽首為禮。

酉陽點了點頭,翻手結印,八卦鏡頓時脫手飛出,凌於蓮池上空,投下萬千金霖光華。

“鈞天法會,始!”

一時間先前的波瀾盡去,道場中顯出幾分凝重來。

籠在光華之中的八卦鏡,在眾人頭頂盤旋了一圈後,突地快速轉動起來。

只聽酉陽說道:“貧道有幸躬為本次鈞天瑤池之會司會,不知諸位小友,打算如何論道?”

這一問,叫眾人都有些意外。

修行到他們的境界,法會多少也都參加過,其中靜坐論道談玄之時不少,說是“論道”實則手底見真章之時亦甚多,不過就此兩端罷了,酉陽作此一問,倒有些古怪。

“天君之意,不知是文論,還是武論?”其中一名散修出身的真君,當即便問了出來。

沒想到酉陽卻是有些失笑的樣子:“今日既由貧道僭主,不妨請諸位小友一試本門此寶,且來一回‘鏡論’。”

鏡論?

連蘇長寧亦是聞所未聞,目光轉到道場之中的八卦鏡之上,倒是有了些許頭緒。不過此地無法呼叫神識,也只能等酉陽繼續講解下去。

“此鏡名為鈞天八卦,乃是本門至寶,可數往知來,勘斷賢愚。”酉陽說的頗有幾分自誇之意,話到嘴邊又頓了頓,才道:“到底口說無憑,諸位想必對論道之法亦有所不知,不若請哪位小友上來一試。”

先前那名散修真君聞言,立刻由蒲團上站起身來,“靜宣天羅恆,願來一試!”

酉陽頷首,示意接待弟子引他進入道場中央蓮池之上。

羅恆在蓮池之中平臺方自站定,金鏡中便湧出一團金光,將他全身都籠了進去。

時光流逝,金光久久未散,蓮池中靜可聞針,眾人由屏息以待,漸漸變得有些疑惑起來。

蘇長寧凝目望去,鈞天八卦鏡寶氣輝煌,燦然莊嚴,在修真界中卻從未有過名目,彷彿無極門中哪位天君新煉製出的寶器,可此時發動起來,其間卻有一股異樣古樸沉重的氣息縈繞,或許另有玄機。

羅恆沒有絲毫聲息發出,裹在他身周的金光積聚流瀉,漸漸由池中蔓延而出,向道場周遭流去。

蓮座之上,酉陽面色不改,微撫長鬚,目光遼遠,似乎不在場中。

雖在座的多是修為有成的高階修士,但一入此境神識就被封住,恍若凡人被布矇住了雙眼,縱使面上不顯,此時不免有些難安。

又過去良久,炫目金光方才漸次弱了下來,羅恆身影從中慢慢顯出,才令其餘眾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金光甫一離體,羅恆就如脫力一般癱軟了下來。

元嬰真君之身,能在如許時間內就被耗竭至此,實在不可思議。

旁邊的無極門弟子似乎並不奇怪,有素地上前攙扶。

“不……不……是我……是我錯了……”癱倒在地的羅恆卻顯然失了神智,口中喃喃不停地重複著不成句的隻字片語。

須知他以散修之身成就元嬰,意志、道路之堅定遠過於有宗門依仗的天君們,可如今分明是被擊潰了神志,才會如此失態。

在鈞天八卦鏡的金光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羅恆被無極門弟子扶了起來,眼神竟是渙散,哪裡還是先前意氣風發、修為有成的真君。

酉陽對那弟子點點頭,示意他將羅恆扶到一張椅上安置好,才問道:“不知這位羅小友,在溯光之中所見為何?”

酉陽的語氣平緩,聽起來卻令人有種不由自主開口向他吐露一切的衝動。

羅恆似是在他的語聲中漸漸平靜了下來,又過了片刻才顫抖著聲音答道:“是……是梟桀……”

魔尊梟桀!

這二字一處,全場皆是為之一震。

魔尊梟桀,乃是千年前有名的凶神,無門無派,散修出身。傳說他因緣際會得到一本上古魔修法門,以陰血入魔,籍攫取他人精血補益自身,不過百年便成就魔尊之身,進境之快亙古未有。陰血秘法極為兇殘,梟桀修成魔尊,不知多少道門修士折在他手上,死狀悽慘。

只梟桀兇名太著,修成魔尊之體未久,就有當時道門幾位天君為修真界除害,設局將他擊殺當場。

那幾位天君既有道門正宗長老,又有而後修成合道的前輩高人,斷無錯斷梟桀生死之可能,梟桀必定在當年已然殞身伏誅。

可此時羅恆在金光中所見的魔尊梟桀,又所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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