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看著眼前這可憐的女人苦苦哀求，心中如打碎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現在咱需要做的是把檢查先做了。等胃鏡結果出來，最後的辦法只有手術，手術的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老教授那真誠話語似乎又重燃了母親那早已冰冷而絕望的心。
母親激動得淚如雨下，聲音顫抖地說：“那就拜託您了！有一線希望我也要讓丈夫好起來！”
老教授被車釐的誠心打動。更被女人為家庭那不羈命運抗爭的精神所折服。
他已經很多年沒給患者動過手術了。雖年事已高，但經驗卻十分豐富。
也許這女人那悲傷與絕望的表情，以及她對丈夫深深的感情，讓他覺得這命運多寡的家庭是多麼值得幫助。
家庭的一切希望都寄託在她身上，儘管結果又是那樣的不可預知。
作為一位醫務工作者自己又怎可輕言放棄，有一線希望也要盡百分百努力。
想到這老教授又確認一次，“孩子！這種病被治癒的可能性非常低，即使手術成功，後期化療也要跟上，並定期複查。
誰也不敢保證手術就一定能成功。手術一旦不成功，對病人的病情可是火上澆油。
患者會元氣大傷，抵抗力嚴重下降。希望你能想好。”
“大夫，就再沒更好的辦法了？”車釐用祈求的眼神望著老教授，那眼神憂鬱而感傷，甚是可憐。
“這是唯一積極的態度，還有一種是相對保守和消極態度！也不實為一種辦法。只是我感覺說出來你會很反感，會很難接受！”老教授沉默片刻。
這使母親車釐那焦急的心提到嗓子眼，“大夫，您但說無妨，現在這節骨眼兒也顧及不了那麼多了！
您不用考慮我的情緒了，依舊依舊，看得出您是個好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您說吧！我不怨您！”
“我是怕說出來，你會受不了！”
“大夫，您不必考慮太多，我沒事兒！”
“好吧！這種方法會讓病人免受那一刀之苦。我觀察了一下，患者的身體底子不錯！基礎也很好！
如果這病一直不讓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別讓他再上班了，不能過力。
天天儘可能讓他開心，吃是吃不下了，可以帶你丈夫去旅旅遊，出去散散心。
也別再刻意來醫院看了，把看病的錢省下來，該玩玩，穿戴方面也別省了，多買點平時喜歡穿又捨不得買的好衣服，好鞋子。
怎麼開心怎麼高興怎麼過。如果保護得好，可以維持半年左右應該問題不大。
你要利用丈夫生命中最後歲月好好陪陪他。讓他儘量享受所有他從未享受過的那種美好生活。
好好利用這寶貴的六個月好好疼他。讓他帶著一段美好回憶離開這世界。
這病到最後，人會被活活餓死。根本就不能進食。趁現在還能吃點，他平時最愛吃的東西讓他吃。
腫瘤擴散之後，還會疼痛，我可以給你們少量來一些止疼藥物。
讓病人緩解疼痛，後期病人會食水不進，可以透過輸液的方式，給病人補充一些營養。”老教授非常耐心的將未來病人可能出現的情況都講出來。
車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癱軟地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悲天蹌地，哭得慘絕人寰，“蒼天呀！我這苦命的丈夫呀！你睜開眼！看看吧！我丈夫這麼好的人，為什麼這世間就容不下他呢？
他與世無爭，從不和任何人計較。我那苦命的孩子呀！她還很小，需要人照顧，我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讓我孤苦伶仃一個人活在這世上！蒼天呀！你開開眼吧！”哭聲絕望而悲切，老教授和小助手也不住抹眼淚。他們多希望可以幫幫她。
車釐用膝蓋跪著來到老教授近前，哀求道，“大夫，我意已決，我能替丈夫做主，堅持讓他手術治療，治好治不好我們認了，有一線希望我們也要爭取。
您是這個領域的權威，我們相信您！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感激您！您千萬不要有顧慮！”
老教授不住點頭，“好！既然這樣！我會盡我最大努力的！”
小助手趕忙來到老教授近前，“教授！您年歲大了，又有心臟病和高血壓！這手術一上臺兒就是十幾個小時，您身體受得了麼？還是和院方說說讓別的大夫做吧！”
另一位小助手也苦勸道：“是呀！師哥說得沒錯，您都這把年紀了，很難再集中精力那麼久了，如果倒退十年我們絕不攔您！您已經很多年沒上臺了！”
“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我說了我要盡最大努力。
你倆跟隨我多年，應該知道咱們自考入醫科大學那一天起，心就已經交給患者。
醫生這個職業非常神聖，我幸運我能接過這救死扶傷的神聖使命，幫助患者們擺脫病魔的困擾，這也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希望把餘生都給我的患者。我生命屬於醫學，我無怨無悔，為這個神聖的職業，我寧願犧牲一切。
包括我的生命。你倆平時工作我非常肯定，也很努力，這麼多年了，你們一直跟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從未說過你們，但今天我要對你倆提出嚴厲批評。
醫生的職責要求我們對患者要永不放棄，為患者我們甚至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們的生命。
這也是我們進入醫科大學第一天，就學習過的，你們難道都忘了麼？
那些為了偉大醫學事業現身的醫務工作者們，他們如果有你們這種思想，還不知要有多少患者命歸酒泉呢！
你倆這種思想是一定不能有的，這跟戰場上的逃兵又有什麼區別呢？
希望你們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想想以後究竟該如何去做。
寫一份深刻的檢查給我！一定要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除非你們辭職，否則以後不許說這種違反醫生職業道德的話。
如果感覺我水平有限，可以跟院方申請，調換到別的教授診室。這也是你們的自由。
我最看不
慣的就是這種思想，如果跟我實習，就得照顧到我的禁忌，你倆明白麼？”
兩位助手慚愧地低下頭，知道教授有些生氣了，並不辯解。
教授的脾氣他倆是知道的，原則性極強，老人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
這一輩子都獻給了醫學事業。其實他倆從心裡害怕老教授有什麼閃失。
老教授是院裡的權威，也是不可多得的醫學專家，有很深的學術理論基礎和實踐經驗。
可以說是院裡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院方當初讓他倆實習時，院辦主任就千叮嚀萬囑咐，千千萬萬要照顧好老人的身體。
不得過於勞累，怎奈患者每天排起長隊，老人每次都要加號，儘管院長多次叮囑，不讓老爺子累著，可他根本就不聽，有時甚至能廢寢忘食地看到下午。
助手們深怕給老人累壞了，今天可好老教授愣是答應給人家患者動手術，他倆能不苦勸麼？
老人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跟院領導交代呀！
故此兩人只得苦勸，怎奈老教授不但沒接受，還對他倆嚴厲指責，為防老人家動怒，兩人便知趣的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車釐感恩戴德趴在地上給老教授磕頭，“大夫！謝謝您了！謝謝您！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呀！”這頭在地上磕得“嘣嘣”作響。
老教授趕忙將她扶起，“孩子呀！別這樣，別這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這樣讓我心裡可是過意不去，本身這遭遇就夠讓人難受的了。
我們是醫生，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趕緊在這邊洗把臉，恐怕你丈夫在那邊都等急了。
你見到他就說交費這邊排隊的人多，萬不可讓他生疑，記住從現在開始微笑著面對一切來自命運的不公，只有這樣你丈夫的病才有希望，知道麼？切記不可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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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授如親人般安慰和勸解，如暖陽似給車釐無比的信心和動力，她從絕望中漸漸重燃希望之火。
她洗過臉，對著鏡中自己，露出那久違的微笑。便匆匆來到交費處，把檢測費用交齊。
方霖在長長的隊伍中排著，看著從胃鏡檢驗室剛剛做過檢測的人們那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心中著實難受。
他曾聽人說過，胃鏡檢查是最難受的，用一根管子從口中直入咽喉、食管等消化系統，直至胃部。
特別是那管子捅入咽喉的一剎那，那種強烈的嘔吐之感是常人難以承受的。
看著一些患者出來都有些支撐不住的在垃圾桶前不停嘔吐。
心裡可彆扭了，尤其看到那痛苦而受罪的表情，更是有些望而生畏。
方霖雖生得人高馬大，膀大腰圓，怎奈天生膽小，心中不覺萌生些許恐懼。
他悄悄走出那長長的隊伍，畏懼之感不由從脊樑骨躥出，後背有些發涼。
此時車釐已拿著交費回執單來到那長長的隊伍旁，她強打微笑，對丈夫說：“等久了吧！到咱個兒了吧？”
哪知方霖衝妻子無奈地苦笑著說：“老婆，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