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緩緩走到了內田的屍體旁邊。

內田仍舊靜靜地躺在那地面上,這個生前得不到足夠關注的霸凌受害者,終於在死後得到了警方和社會遲來的重視目光。

“手套。”

就像手術中忙碌的主治醫師,林新一直接伸出手,向在場警員索要工具。

“在這呢。”一個年輕警員提著法醫勘察箱匆忙走上前來。

定睛一看,正是早上認識的那個老熟人,兼職驗屍官的小松巡查。

林新一不在的時候他是驗屍官,現在看到林新一在場,小松巡查就自動地把自己降到了提箱助手的地位。

他開啟工具箱,恭恭敬敬地為林新一遞上一副手套。

“要兩雙...”

林新一很無奈地看著這個菜到不行的“同行”。

“額...”小松巡查臉色一紅,趕緊給林新一把手套補上。

而林新一手腳麻利地戴上手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小松巡查一言:

“這次還是讓我來幫你們做屍表檢查吧...”

“你把我說的東西按順序記上。”

“好!”小松巡查欣然同意,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查。

這時,林新一終於開始行動了。

他並沒有急著道出案件的真相,反而趁著這個機會,不緊不慢地給小松巡查做起了屍表檢查的步驟教學。

不然,要是警方的驗屍官一直這麼菜下去...

真是很讓人放心不下啊。

而這屍表檢查是有一套標準流程的,從頭到尾照著程式做一遍,就算自己看不清真相,至少也能幫著把線索記完整了。

“死者姓名、檢測地點、檢查時間等資訊你自己填上。”

“然後,先測屍檢環境溫度,還有屍檢環境相對溼度。”

林新一從工具箱裡拿起了氣溫計和溼度計,一番測量:

“環境溫度,35.5。”

“相對溼度,46%”

小松巡查點頭稱是,拿著紙筆在一旁唰唰記上。

“再從宏觀的幾項開始:”

林新一又從工具箱裡拿出捲尺,仔細測量:

“屍長:161cm。”

“膚色蒼白,無黃染,發育正常,營養良好,四肢無畸形。”

“屍斑,無。屍僵,無。腐敗徵象,無。指壓感受到肌肉鬆弛。”

“屍溫...額...這個先略過。”

測量屍溫的最佳部位是直腸和肝臟,現在周圍人這麼多看著,不方便查。

“記完這幾項,我們再從開始檢查屍體的各個部位。”

“這裡要從頭部開始,自上而下檢查。”

“首先是頭面部:”

“頭髮,黑色,長碎發,頂部髮長...8cm。”

“耳廓,無異常。外耳道,無異常。”

“外鼻,有擦傷。鼻腔,未見異常分泌物。”

林新一其實已經隱隱有些跑題。

他說要用證據送石川進去,但現在卻是趁著屍檢的機會,給小松巡查開起了現場教學。

但在場眾人並沒有質疑他的拖沓,反而看得十分投入。

因為林新一和之前所有出名的偵探風格都不一樣。

他辦案子主要盯的屍體,而且查案的手法就像現在這樣,跟工廠流水線一樣步驟分明、條理有序,極為規範化標準化。

其他偵探就像是所謂的“匠心”老師傅,靠那難以複製的手工技藝出彩。

而林新一則是工業化的生產線,標準嚴格,條理分明。

“注意...重點要來了。”

就在眾人看得認真,小松巡查聽得仔細的時候,林新一突然加重了語氣。

他一邊用工具箱裡取出的直尺測量傷口尺寸,一邊語氣平靜地說道:

“額部正中見一2.0 的挫裂創口。“

“左額部至左眉弓外側見 4.0 的凹陷性顱骨骨折,伴兩處大小分別為 1.0、2.0 的挫裂創。”

“以上創口均無出血、腫脹、組織收縮徵狀,且創口呈黃褐色樣變。”

說著,他刻意停下描述,將目光投向小松巡查。

果然,小松一臉茫然地回望著他。

飯都喂到嘴邊了,這傢伙還是什麼都沒聽出來...

“唉...”

林新一無奈地嘆了口氣:

“死者有顱骨骨折,且顏面部損傷分佈集中,能看出是一次形成。”

“加上位於四肢裸露部分的廣泛擦傷...基本可以判定,這些傷勢都是由高處墜落導致的。”

“也就是說,死者的確是從樓上掉下來過。”

終於聽懂意思,一旁的石川馬上語氣急促地低吼起來:

“那不就是說內田是跳樓自殺的嗎?”

“還、還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林新一暫時放棄了對小松巡查的教學,這傢伙明擺著是個一時半會根本帶不起來的純菜鳥。

他冷冷看向石川,開始將精力重點放在對真相的揭露上:

“死者是從樓上摔下來的沒錯。”

“但我可沒說,他是活著從樓上跳下來的。”

“因為,我剛剛也提到了...”

“雖然屍表傷痕符合高墜傷的特徵,但其頭面部創口和體表擦傷大多呈黃色或黃褐色改變,並沒有出血、腫脹及組織收縮等生活反應。”

生活反應,是人在存活狀態下受到暴力傷害,才會在損傷區域性及全身出現的防衛反應。

而人一旦死了,各項身體機能停止運轉,此時再受到外力傷害,呈現出的傷痕狀態就會和生前受傷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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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川,你以為自己的詭計很高明麼?”

“隨便找一個法醫,檢查傷口有無生活反應,就能判斷死者是生前受傷還是死後受傷。”

“而這一次的死者,他毫無疑問不是死於高處墜落。”

“他真正的死因...得看這裡。”

林新一拿出了鐵一樣的證據,證明死者根本就不是因為跳樓死的。

然後,他用手略微抬起死者的腦袋,讓眾人能夠看清他的頸部:

“頸部隱約可見皮下出血,分佈在喉頭兩側,顯然是暴力造成的頸部扼痕。”

“這說明死者生前曾經被人用力地扼住過脖子。”

“這、這又怎麼樣了...”

關於這一點,石川早就想好藉口應對了:

“我不久之前曾經和青木一起揍過內田一頓。”

“雖然掐過他的脖子,但又沒把他掐死...只是平平常常的打架而已。”

他直接承認了自己的霸凌行為。

但與此同時,石川又把自己和內田的死分得乾乾淨淨。

畢竟,有扼痕只能說明他掐過內田的脖子,還沒辦法證明內田就是被他掐死的。

但林新一卻只是冷冷地對他說道:

“別幻想了...”

“你真的以為,我只能看到扼痕這麼簡單麼?”

“連死者的真實死因都沒辦法確認的話,我的書也就白讀了。”

說著,他再度俯下身子,用手小心地撐開死者的眼皮:

“大家可以看見,死者的雙眼瞼、球結膜呈現充血狀態,且伴有密集出血點。”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種出血?”

“這種淤點性出血的發生與窒息缺氧所致的血管通透性增強、毛細血管破裂、血壓升高有關,常在窒息發生當時或15至30秒內出現。”

“而死者其顏面部有淤血症狀,面色發紺,呈青紫色。”

“這是因為死者在生前頸部遭遇壓迫,導致頭面部靜脈迴流受阻,血液瘀滯嚴重,加之血液中還原血紅蛋白增多,導致顏面部發紺腫脹。”

林新一目光如劍,直指石川已然不怎麼牢固的心理防線:

“我剛剛說的,都是窒息致死的基本徵狀。”

“有這樣的徵狀,加上已經確認是死後造成的高墜傷...”

“就足以證明死者是死於外力導致的機械性窒息,而不是跳樓自殺。”

“而這個害死他的兇手...”

“也不根本不難找。”

林新一抬起死者的手,讓大家看到他的指尖:

“死者的手腕上有明顯的抵抗傷和約束傷,這說明他在遭受兇手毆打時進行了抵抗。”

“他雖然死了,但他的抵抗並不是全無成效。”

“至少,他在自己的手指甲裡留下了證據。”

“他的指甲裡有著來自兇手皮膚的皮屑,通過鑑定皮屑的DNA,就能鎖定兇手的身份。”

“而那個兇手身上...現在恐怕還留有死者抵抗時造成的抓傷吧。”

“我...”

石川臉色一變,下意識捂住了自己露著道道血痕的胳膊。

“有、有抓傷又怎麼樣?”

“我說了,我之前揍過內田,他指甲裡有我的皮屑不是很正常?”

“蠢貨!”

林新一都被這個死硬的殺人兇手給氣笑了:

“我不是已經證明了內田的真正死因嗎?”

“既然他是死於他殺窒息,而不是死於自殺跳樓...”

“那這些皮屑就足以充作指認兇手的關鍵性證據了!”

“石川...”

他的聲音裡多了種別樣的壓迫感:

“鐵證在前,你還有什麼話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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