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南的眼在黑夜裡格外明亮，似能穿破黑暗和人心，直直的朝她射來，將她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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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杏眼裡的光漸漸由驚訝轉為平和，捏著的拳頭緩慢鬆開，蒲扇也停了下來，垂手立在身側。
她似是做錯事被家長抓到的孩子，只能慫的低頭沉默，等待家長發落。
蘇冉視線別開，卻知道他熾熱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身上，幾乎要把她灼燒，讓她心中備受煎熬。
葉承南久久看著她的動作，蚊子在耳邊嗡嗡嗡，讓他震驚的心裡生了一絲煩躁，他抬手揮開身子動了動，從床上坐起。
兩人都坐在床上，幾乎面對面，蘇冉來不及開口，手中的蒲扇被抽走，男人溫熱的指尖劃過肌膚，似輕微的電流走過全身，她指尖輕輕地捲曲著。
“扇了多久？”
黑暗裡，他聲音帶著剛醒來時的柔軟和沙啞，少了一絲硬朗和緊繃，蘇冉聲音平靜：“就一會。”
葉承南不會相信她的話，若不是今晚半夜醒來，或許他壓根不會知道她在半夜做的這些，以她的性子，更加不會開口。
“我要聽實話。”
他語氣加重，蘇冉在黑暗裡緩慢抬頭，斟酌著字句：“沒你想的那麼久，屋子裡蚊子多，我也睡不安穩，既然兩個人都睡不安穩，不如一個人犧牲。”
她是在兩個人裡面把自己捨去？這讓葉承南心中異樣更甚，長腿驀地從床上下去，踩著冰涼的地板。
“既然如此，你睡過來。”
她滿臉疑惑的看著他下床，把自己的床鋪讓給她。
“過來躺下，別讓我在說第二遍。”
他黑黑的身影落在床邊上，卻在催促著她躺過去，蘇冉下意識拒絕。
“我睡在這側就可以，不必讓給我。”
“蘇冉，我說過別讓我說第二遍。”
“……”
黑暗裡，她雖看不見他臉上表情，卻是能聽出他的語氣，怕是再忤逆就要發火，她想心裡嘆氣，只好躺了過去。
床墊上依舊殘留著他淡淡的體溫，她規規矩矩躺好，看著黑暗裡他頎長的影子，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葉承南心頭異樣的情緒終於散去，開口命令：“睡覺。”
他依舊倔強的站在那兒，像棵筆直的白楊樹，卻讓她睡覺，蘇冉是越發摸不準他複雜的心思，遲疑著問。
“你不睡嗎？”
“你先睡。”
他站在那兒，自己哪能睡的著，滿心都是牽掛與壓力。
葉承南拉過椅子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上，屁股依舊咯的難受，他手中拿著蒲扇，像她那樣扇了幾下，也不過短短幾分鐘，手腕又酸又沉，他換了隻手，依舊重複剛才的動作。
蘇冉睜眼躺在床上，蒲扇的風劃過身體，一片微涼，他微微彎著腰扇著，似是要把她對他的好全部還回來，又似是要和她劃清界限，毫無瓜葛。
她沉默的躺著，全無睡意，心裡反而多了絲沉重，因為他的態度，連對他好都不行。
這一夜，兩人皆沒睡好，早上葉承南頂著一雙黑眼圈怒氣滿滿的走了，走之前更是徒手打死幾隻蚊子，似是洩恨。
蘇冉也有些倦，吃完小和尚送來的齋飯，本想補眠一會，卻被叫去聽課，她沒忘記葉太太把她送來這裡的原因。
經文誦讀聽的昏昏欲睡，她耷拉著眼皮子，毫無心思，等同於左耳進右耳出，等到結束更是迫不及待離開，頭也不回的進了客房。
她特意問小和尚要了蚊帳，在床上支撐好，今晚應該就可以睡個好覺了。
蘇冉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滿心的歡喜在這一刻又變得些許落寞，因為她不知葉承南晚上會不會再來，許是昨夜一番折騰，讓他再也不想踏入這裡半步，畢竟他從小生活在優越的環境裡，這裡對他而言，等於是體驗生活。
她心裡摻雜一絲失望，不敢再想，找了些事情做打發時間。
畫畫時間總是過的飛快，一幅畫才完成小半個，天色已漸晚，夕陽被黑夜逼退，最後一縷消失在西邊。
蘇冉開了燈，繼續未完成的畫，恰好小和尚送來膳食，她將食盒放在一邊，本打算畫完剩下的幾筆，半掩著的門再次被推開，葉承南拎著公文包大步進來，更是帶進來一陣風。
她心裡暗喜，淺笑已從嘴角溢位，立馬放下畫筆起身，準備接過他手裡的公文包，卻見他沉默的從裡面掏出一個蚊香拍，粗暴的扔在桌上，甚至把餐盒蓋子震開些，露出裡面的蔬菜。
葉承南臉色微微發青，包更是隨意扔在一邊，看出對這裡的不滿，他胸口微微起伏，立在一邊扯著領帶，彷彿他一進來，屋子裡的氣溫就在下降。
蘇冉沒在管他，坐下把最後幾筆畫完結束。
她嬌小的身子坐在畫架前，修長的手捏著畫筆，從葉承南的方向看去，恰好看見她筆直的後背，瘦削的肩膀裹在鵝黃色棉布裙子裡，她捏著畫筆的手腕十分纖細，仿若輕輕一折就能斷去，白色皮膚下青色筋脈清晰可見，瘦弱的似是大風都能吹跑。
她的肚子已微微凸起，在寬鬆的裙子下看出幾分。
葉承南的視線從她身上轉開，落在桌上的食盒上，裡面依舊是和昨晚一樣的菜式，清湯寡水的沒有半點營養，蔬菜顏色暗沉，豆腐清淡無味，毫無半點食慾。
他視線再次落在她身上，細長的脖子低垂著，滿是羸弱之感，又像是營養不良，他眸色深了深，虛拳抵著唇咳咳兩聲。
蘇冉沒回頭，最後一筆結束之後，趕緊收拾殘局。
葉承南嗓音低沉，仔細聽有絲彆扭。
“畫好了？”
“嗯，馬上收拾好。”
“好，現在跟我下山。”
“啊？”
她滿眼疑惑不解的看去，卻見他並不做解釋，已從包裡拿出車鑰匙拎在手裡，長腿邁過高高的門檻，立在迴廊之上。
“快點。”
“嗯，來了。”
她沒收拾，洗了手趕緊拿包追出去，月色下，他長長的影子倒映在臺階上，她一腳踩著地上的腦袋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