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嘯川心知鮮于曼孤注一擲的手段必定非同小可,只是一時之間還想不通個中關竅,正在訥訥無語之際,卻忽聽四周響起一陣奇異的嗡嗡聲。

這嗡嗡聲很快由小及大,聽得人滿心煩惡,胸中更好似填了一塊大石,沉重的壓力使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嶽嘯川皺起眉頭,一面潛運法訣鎮定心神,一面遲疑著道:“敢問鮮于少主,這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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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曼澀聲道:“嶽先生可知苗疆教派最擅長什麼?”

嶽嘯川驀地福至心靈,十分肯定的道:“苗疆毒蠱。”

鮮于曼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妾身以血飼餵的萬蠱噬天大陣。”

嶽嘯川暗暗點頭,鮮于曼方才以自身血液融入黑霧,必定是藉此引出了潛藏的毒蠱。

此時嗡嗡聲已經大到極點,聽起來直是震耳欲聾,這一陣仗說是萬蠱噬天,倒也名不虛傳。

嶽嘯川想到這萬蠱噬天大陣曾一舉覆滅青城派,不由得為通展大師等人擔心起來。

鮮于曼察顏觀色,卻是會錯了意,當下苦笑一聲道:“嶽先生放心,妾身飼餵的毒蠱自有靈性,敵方難逃全軍覆沒。”

嶽嘯川心道我擔心的正是這個,同時又禁不住為之一凜,倘若最後迫不得已,自己是否要對鮮于曼出手?

鮮于曼見嶽嘯川的神情變幻不定,倒有些莫名其妙,沉吟間試探著道:“嶽先生是否怪罪妾身行事過分毒辣,乃至有幹天和?”

嶽嘯川搖搖頭道:“刀頭舔血,你死我活,在下豈敢怪罪。”

鮮于曼聽出嶽嘯川言不由衷,心裡更生出幾分黯然之感。兩人一時之間歸於沉默,各自卻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

須臾黑霧逐漸變得稀薄,嶽嘯川透過霧氣凝目觀望,只見空中黑壓壓一片蠱蟲遮天蔽日而來,向著前方不遠處匯聚過去。

這些蠱蟲形貌異常醜陋,不遜於昨夜自“笙兒”身上驅走的那只紫冥蝕心蠱,尤其飛掠之際周身黑氣瀰漫,似乎正與血嬰骷髏中的黑霧同源。

嶽嘯川方才親身感受過那黑霧的威力,倘若沒有鮮于曼給予的解藥,他恐怕早已一命嗚呼。

此刻眼見無數毒蠱聚攏而來,饒是嶽嘯川早有心理準備,卻仍然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鮮于曼發覺嶽嘯川神情緊繃,不失時機的解釋道:“嶽先生不必緊張,你服了妾身用心血煉製的紫玉丹,毒蠱視你如妾身一般,絕不會發起攻擊,只將那班人當作仇敵而已。”

嶽嘯川聞言訥訥的道:“在下並非害怕,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鮮于少主能否網開一面,放那班人一條生路?”

鮮于曼微覺意外,隨即瞭然的道:“嶽先生慈悲為懷,妾身能夠理解。”

“若是條件允許,妾身也不想趕盡殺絕,但那班人相逼至此,更辣手殺害了蓮兒,妾身既然已經出手,便不容他們再脫出生天。”

嶽嘯川知道沒法勸服鮮于曼,只能嘆口氣道:“罷了,那在下也不強人所難,看鮮于少主的毒蠱都往前面匯聚過去,想必那班人已經被包圍了吧?”

鮮于曼嗯聲道:“那班人實力不弱,或許能多撐持一刻,但結果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嶽嘯川暗自擔憂,心念電轉間咳聲道:“我佛慈悲,不忍見蒼生受苦,事情既然沒法挽回,在下想為那班人超度罪業,祝願他們往生極樂,不知鮮于少主能否答允?”

鮮于曼面現欽佩之色,深深斂衽為禮道:“嶽先生言重了,這原本便是你的自由,妾身豈敢置喙?何況功德無量之事,妾身也樂見其成,咱們一同過去觀看情狀吧。”

嶽嘯川正中下懷,略欠身道:“多謝鮮于少主通融,如此有勞了。”

鮮于曼道聲無妨,兩人便往毒蠱彙集之處走去,須臾到了地頭,嶽嘯川打眼一望,登時心頭猛震。

原來那是峽谷中的一處凹地,通展大師、天蠶夫人、孫楚楚都陷在其中,另外還多出一名紫袍人。

那紫袍人年屆不惑,身材十分雄威,容貌也堪稱俊朗,頷下三捋長鬚,尤其顯得成熟穩重。

通展大師、天蠶夫人和紫袍人勢成犄角,將孫楚楚護在當中,三人各展絕學,拼命撥打瘋狂襲來的毒蠱。

通展大師用的仍然是涅槃劍,金色劍芒輝煌耀目,自成一面光網,使得周遭毒蠱難越雷池半步。

天蠶夫人掣出一對環刃,舞動之際威力雖然不及通展大師,但上面似乎淬鍊了特殊藥物,毒蠱只要稍微逼近,便立刻遭受火炙一般倒飛回去。

至於紫袍人則不使用任何兵刃,單憑精純內力鼓動一雙大袖,袖風綿密無儔,好似在面前築起了一道鋼鐵城牆,毒蠱撞在上面莫不粉身碎骨。

雖然毒蠱暫時沒法侵入三人的防禦陣線,但瀰漫的黑氣依舊無孔不入,四面八方籠罩過來。

所幸中間的孫楚楚也沒閒著,只見她高舉一支硃紅色的線香,嫋嫋香菸環繞周遭,似乎頗有解毒清神的功效。然而畢竟藥不對症,只能略微緩解毒性發作而已。

通展大師臉上已經滲出淺淡的黑氣,紫袍人的面色也異常凝重,只有天蠶夫人同出苗疆,身上自有毒蠱抗性,一時之間還不至於發作出來。

鮮于曼早知對方能為超卓,不會輕易被毒蠱滅殺,如今雙方勢成角力,只看誰更能持久施壓而已。

不過她對這萬蠱噬天大陣的威力最是心知肚明,自信此戰有勝無敗,神色之中也頗見冷峭。

嶽嘯川同樣看出通展大師等人難以久持,而紫袍人多半便是那位在背後運籌帷幄的“天尊”,饒是此人內力雄渾,可終究有用盡之時,再看空中的毒蠱卻是前仆後繼,最後的結局不言自明。

心中喟然一嘆,只見嶽嘯川皺眉道:“敢問鮮于少主,如此巨量的毒蠱,平日究竟藏在哪裡,怎會這麼快便蜂擁而來?”

鮮于曼輕咳一聲道:“嶽先生有所不知,這些毒蠱數刻之前還只是沉眠的蠱卵,妾身將它們散置在後山,再分派若干蠱母作為守衛。方才血嬰骷髏碎裂,混有妾身血液的毒霧隨之彌散,驚動蠱母之後才釋放出這些幼蠱。”

嶽嘯川心中一動,順口探問道:“所以這些幼蠱是聽從蠱母的指令行事,可是如此?”

鮮于曼讚許的道:“嶽先生果然聰明,而蠱母則聽從妾身的指令行事,這座萬蠱噬天大陣也全在妾身掌控之中。”

嶽嘯川聽明原委,卻是愈發慨嘆,如果無法勸服鮮于曼收手,他恐怕只能施展強硬手段了。

到時候若能救下通展大師等人還好,怕只怕鮮于曼遭到背叛之後喪失理智,非要玉石俱焚,那便萬事皆休了。

心中既有顧慮,嶽嘯川便不敢魯莽行事,然而直接規勸又太過著相,他思忖間靈機一動,旁敲側擊的道:“鮮于少主不想提及第二枚血嬰骷髏的用處,在下本來不應該再問,只是心中還有些……唉。”

鮮于曼神色一黯,低頭默不作聲,嶽嘯川不容她鎮定心神,緊接著又道:“能讓鮮于少主將這萬蠱噬天大陣視作禁術,想必這第二枚血嬰骷髏在使用時出了變故,讓你自覺無法面對最後的結果了吧?”

鮮于曼愈顯悽楚,身軀劇烈顫抖著,看來嶽嘯川的話勾起了她不願回想的記憶。

嶽嘯川暗忖打鐵須趁熱,於是誠懇的道:“人生許多遺憾,都源自偏激行事,結果追悔莫及。”

“但一味逃避並非解決之道,否則不僅泥足深陷,更會重蹈覆轍。”

鮮于曼聽到嶽嘯川循循善誘的話語,終於抬起頭來,語聲喑啞的道:“事情已經發生,妾身的確追悔莫及,嶽先生……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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