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警官坐在包間裡,腰桿筆直,神情嚴峻,稜角都落下一刀刀鋒利的線條,像是一把鋼刀。

見到顧野,杜警官第一時間站起身,朝顧野敬了個禮。

顧野見狀,怔了一秒,旋即將門合上。

他輕笑,有幾分吊兒郎當的意思,“過了啊。”

“你應得的。”鄭重地說著,杜警官朝對面的位置一指,“坐吧。”

顧野略微頷首,走了過去,於他對面落座。

“真沒想到你還會來長寧市。”杜警官給顧野倒了小杯酒,滿臉的感慨,然後問,“聽說你在寧川大學當教授?”

“查我了?”顧野揚眉。

“打聽打聽。”杜警官擺手,笑。

可不“打聽”一下麼。

他能弄到顧野的電話,就是“打聽”出來的,基本資訊還是有所瞭解的。

“是來找你爸……”杜警官話音一止,頓了頓,觀察了下顧野的臉色,確定他沒異樣後,才問,“來找陸橋的嗎?”

顧野很淡然,眉目一派輕鬆,隨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漫不經心道:“沒想找。”

杜警官狐疑,“那你來長寧市是?”

他找顧野,可不僅是“敘舊”的。

顧野是個定時炸彈。

早在十年前,國家就想將顧野收編進國安局的。但是,顧野自己不願意,加上顧家執意要帶回他,所以“陸野已死,顧野重生”。

上次在派出所遇到顧野時,杜警官在驚訝完顧野來這裡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

顧野的目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陸橋。

當年,年僅15歲的顧野,為了救陸橋,搞得世界大亂。

十年過去了,顧野現在擁有怎樣的技術,還不好說。

但是,像顧野這樣的人,倘若再跟陸橋掛上邊,指不定鬧出什麼事來。

“不能是專注事業?”顧野扯了下嘴角,笑得慵懶隨意,可漸漸銳利的眉眼,卻暗藏著些微冷漠。

“對於別人來說,有可能。”

杜警官一字一頓,嗓音略微沉下來。

“15歲考國內Top1的大學,本碩連讀,19歲畢業。”

“玩了三年電競,一年換一款遊戲,拿三個世界冠軍。只要你想,年入九位數都不成問題。”

“寧川大學的教授,你應該不放在眼裡吧?”

話到最後,杜警官硬著頭皮,在顧野如刀鋒般的注視下,將話說完:“你為什麼會來長寧市?”

顧野微微眯起眼。

他手裡拿著一個白瓷茶杯,手指修長,骨骼清晰,手腕清瘦,在室內光線的襯托之下,竟是比茶杯更透幾分。

在抬眸的那一瞬,他的氣質冷漠又危險,像一隻在暗夜裡隱藏伏擊的野獸,嘴角舔血。

可在杜警官心神一凜的剎那,顧野倏然笑了,往後一倒,斂去了一切攻擊性,眉眼柔和得像個真的養尊處優的少爺。

“陸橋還在長寧市?”顧野似是隨意問。

從他嘴裡聽到“陸橋”兩個字,杜警官條件反射性地挺直腰桿、繃緊神經,進入如臨大敵的狀態。

他緊盯著顧野的神情,語氣略有僵硬地回:“不在。”

顧野哂笑,問:“那我衝著他來長寧市有什麼意義?”

“……”

杜警官一窒。

確實。

光是這一點,他的猜測就站不住腳。

倒是怪他太心急……不,也怪顧野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十年前,他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第一次插手那麼大一案件,到現在,他所接手的案件,跟那一次比起來,什麼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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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總不能真是來工作的吧?”杜警官放下了些微警惕,卻沒有完全相信顧野。

顧野笑笑,未語。

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聽到他來長寧市的訊息,第一反應就是——

陸橋。

彷彿對他而言,長寧市的意義,就只有“陸橋”二字。

楚馥、爺爺、杜警官……皆是如此。

然而,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次臨時起意。

五個月前,他在廢墟裡被白朮所救。

那個作風果斷、雷厲風行的小姑娘,他一時竟然沒有認出來。直至後來,在醫院的病床上發現那一枚轉運珠。

十年。

他沒想過會再遇見她。

但收著那一枚轉運珠,就忍不住想起她,想看看她過得怎麼樣。

索性在某一個深夜醒來,乾脆決定來了長寧市。

找一份工作對他而言並不難。

他沒有刻意去找白朮。甚至說,在來到長寧市後,他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真的找到白朮。

結果那麼巧,開學一週後,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他在教室門口見到了那個小姑娘。

而她,早認不出他了。

不知為何,想到這裡,顧野唇角彎了彎。他微微側首,視線掠過窗外,在這一瞬,赫然見到一抹騰空的身影。

僵了一秒,顧野猛然起身。

那抹身影從隔壁視窗跳出來,手裡拎著一個滑板,從二樓一躍而下,踩著擋板跳落在地,隨後如一陣風似的,腳踩滑板穿梭在人群裡,追蹤著一個急忙逃竄的人影。

她愈發逼近那抹身影時,那人急忙跑離人行道,往機動車道上跑去。

只見她未停,中間一個急速轉彎,隨後和滑板一起飛越擋道的花壇,在越過花壇的頂峰時,腳倏地將滑板一踢,滑板登時偏離方向,擊中那人的肩膀,竟是生生被砸得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白朮輕巧落地,隻手插兜,腳朝翻過來的滑板一踩,把滑板翻轉回來。

特別酷。

特別帥。

特別吸睛。

“……”

街道上,路人驚呼陣陣。包間裡,顧野面色鐵青。

這時,對面的杜警官也見到了這一場面,他剛掏出手機,就見到有電話打了過來。

“杜隊!人已經被抓到了!我術神抓的!臥槽,她這一手滑板,我真是看多少遍都覺得驚豔——”

電話裡的大嗓門還在咆哮。

杜警官忽然感覺到一陣冷意襲來,頓時擴散到全身,激起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哪怕他身經百戰,在抬頭見到顧野眼神的那一瞬,都不自覺一抖,然後下意識將電話掐了。

“是你讓白朮做的?”顧野眯起了眼。

“……”

杜警官一時啞言。

這……

本來是很正常的事,白朮幫他們也不是一兩次了。但現在,見到顧野的眼神,他不知怎的覺得心兒有點發虛。

“偶爾會找她幫忙。”杜警官舔了舔唇角,“事先經過她同意的。”

“……”

廢話,這種事不經過白朮同意,白朮怎麼可能衝出去?!

*

下午落了一場雨,夜晚的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意。

白朮踩在滑板上,微微將鴨舌帽往下一壓,爾後看著幾個便衣警察跑過來,將倒地不起那人銬住。

“偶像!偶像!”

一個小刑警跑過來,隔著花壇,迫不及待地朝白朮招手。

白朮抬眼看過去。

小刑警先是跟白朮比了個‘愛心’的手勢,隨後又送上一個飛吻,一點都不矜持地表白:“我愛你!”

話音剛落。

從他身後走來的杜警官,猛地一拳頭落下來,砸在他後腦勺上。

瞬間把他砸焉了。

而,慢悠悠從杜警官後面踱步而來的顧野,也讓白朮心一緊,頓時焉了一截。

“過來。”

停在路邊,顧野的視線越過所有人,筆直地打在白朮身上。

彷彿眼裡只有她。

他的目光像是有溫度一樣,在這嚴寒的初冬夜晚裡,白朮古怪地被燙了一下,莫名有點想避開跟他對視。

“哦。”

剛剛還在當飛天壁虎的城市小英雄,頓時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氣質,安靜乖巧不少,踩著滑板一路溜到顧野身前。

顧野眉目覆上一層涼意,神情頗為不爽,他眯眼打量著全須全尾的白朮,卻道:“長本事了,二樓都敢跳。”

白朮:“……”

她這裡還想裝老實呢,旁邊的小刑警可不爽了,偏要冒出頭搶著說:“我術神還能跳三樓呢——”

話沒說完,他就被杜警官用胳膊摟著脖子,一把給薅走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杜警官背過身,沉聲警告。

小刑警炸了眨眼,賊好奇了,“這人誰啊,您怵他就算了,怎麼我術神還怵他?”

杜警官恨鐵不成鋼,咬牙道:“你祖師爺。”

技術小張:“……”

啊??

見他懵懵懂懂的樣子,杜警官乾脆把他一腳踹開,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這邊。

顧野和白朮面對面站著。

燈光如水,交織著車流和人群,在他們身側靜靜流淌。

白朮本想站著挨批的,可是,顧野卻沒再說話,只是看著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於是,她開口辯解:“我一直挺厲害的。”

“……”

本想聽白朮老實認錯、保證沒下次的顧野,聽到這話登時一噎,難以置信地揚了揚眉。

“呵。”

唇畔溢位低低一聲淺笑。

被氣的。

“知道每年死在極限運動上的大佬有多少嗎?”顧野氣得磨牙。

“……”

白朮瞧著他,沒說話。

“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越擅長的領域,越容易出問題。”

“你可以把滑板玩出一朵花兒來,但不要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你確實自信。可盲目自信就是自負。你拿什麼來確保一輩子的安然無恙?”

顧野不可控地說出老生常談的話。

方才在包間裡看到的那一幕,令他印象深刻。整個過程,白朮動作一氣呵成,甚至輕鬆自如,可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說她兩句。

說完後,見到白朮漸漸冰冷的眉目,顧野輕輕蹙眉,想著是他把話說得有點重。

想了想,他放緩了語氣,“白朮——”

“你是在教育我嗎?”

白朮忽然開口打斷他的話。

顧野話音一頓。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我回家了。”

白朮垂下眼簾,將帽簷往下一拉,踩著滑板轉身。

微怔,顧野下意識伸出手,欲要去拉她的手腕,可指尖剛觸碰到她,她就側身躲開了。

滑開一米後,白朮倏地停下,側過身,抬頭看過來,琥珀色瞳仁裡透著光,卻不如以往般明亮,像是被蒙上一層灰。

她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有百分百的把握,就可以確保萬無一失。囂張和自負自然會被認可,就連這個世界的法則,都會自動給你讓路。”

“……”

顧野定在原地。

白朮轉身離去。

前方,準備撤退的小刑警,見到白朮後粲然一笑,抬手跟她打招呼:“偶像——”

白朮沒有理會,從他身前滑過。

忽然又有雨落下來。

噼裡啪啦的,落在樹梢、砸在地面,水花四濺。

凜冽的寒風吹過白朮的外套,掠起衣襬。風裹著雨水吹到臉上,落到眼裡,涼絲絲的,視野似乎亮了幾分。

車流聲、喧譁聲、風雨聲,嘈雜密集交錯,灌入耳裡。

多年前,少年清冽乾淨的嗓音,似乎隨之入了耳。

“滑板玩得這麼溜,沒少摔跤吧?”

“小朋友,哥哥教你啊。”

“人們總喜歡給極限運動賦予各種各樣的意義,其實什麼都不是。你玩滑板、攀巖、速降,一切的驅動因素,都不過是你喜歡。就像你喜歡糖一個道理。”

……

她早已忘了那個少年的模樣。

但是,有些話,卻時而浮現。

她看到那個少年坐在高牆之上,曲著一條腿,手邊放著一個滑板,在落日的暖陽裡笑容柔軟,“小朋友,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要你有萬無一失的把握,這個世界會自動給你讓道。”

白朮眸光微閃。

少年的身影,時而會跟顧野重疊。

可是在這一刻,他們的身影卻拉得越來越遠,似是兩條不曾交集的平行線,沿著各自的人生軌跡行走著。

“叮咚——”

進地鐵口前,手機忽然振動了下。

白朮停了下來。

她拿出手機。

【段子航】:白隊,來京城的票給你訂好了,兩天後的上午。我到時候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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