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元年,5月8日,嶽州。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雲。

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

洞庭湖位於長江中游,先秦之時極盛,曾經一度佔據了半個湖廣平原,號曰“雲夢”。漢晉之後人類活動頻繁,洞庭湖開始萎縮,而唐宋時因地理變化,又逐漸擴大。到了現在,洞庭已達極盛,東抵嶽州西達常德,北連長江南逼潭州,號曰“八百裡洞庭”,浩瀚無比,形同內海,將湖廣平原分為了湖北湖南兩地。

當年元軍破襄陽、南下湖廣,雖然後來在蘄州受阻無力東進,但在其他方向仍取得了突破,向西攻佔了江陵、峽州(宜昌),向南攜勢攻佔了洞庭湖東的嶽州和南側的湘陰縣。不過再之後元國抽調兵力北歸抵禦東海軍的猛攻,在湖廣的攻勢就停歇了。

這數年來元軍在北節節敗退,連帶著湖廣的形勢也由攻轉守。更糟的是,惡劣的戰局使得人心思變。不少元將的家人在河北等地,現在成了夏國人,可靠性存疑。而投降過來的宋將更是追悔不迭,消極怠工不說,私底下說不得要偷偷對外聯絡。

為了穩固局勢,元國朝廷施行了極為慷慨的封賞策略,準湖廣各地將領就地截留稅賦養兵,幾乎等同於把打下來的地盤分封出去了。這使得這片新佔土地很快穩定下來,將領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人人賣命。但也使得元國很難再度調動他們,畢竟離開自己的封地去外面打生打死,誰願意啊?

隨著華夏立國,向元國展開了強大的大包圍攻勢,湖廣的局勢也再度被攪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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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東,一艘掛著“孟”字旗號的車船正在君山附近的湖面上遊弋著。

該船是嶽州萬戶兼湖南安撫使孟之紹手下。孟之紹本是宋將,當初在江陵投降了阿術,後又領兵南征,因奪取嶽州有功而被封為萬戶。他現在兼治嶽州、湘陰二城,控制了東邊半個洞庭湖。

洞庭盛產魚米,孟安撫在嶽州編練水軍,一來對抗西邊的宋軍,二來對湖中漁民徵稅? 日子過得安逸得很。

這艘車船此時就朝一群正在收網的漁船駛過去? 還吹響了號。

漁船上的綱首倪關本來見到漁網中收穫頗豐? 臉上充滿了笑意,可聽到號聲回頭一看見到了這些瘟神,臉色立刻黑了下來。但沒辦法,等車船靠上來? 他還是換上了笑臉。

車船上一名小軍官帶人跳到了漁船上? 嫌棄地踢開幾條魚? 找了處相對乾淨的甲板站了上去。

“軍爺? 今天天氣不錯啊。”倪關打著招呼? 往軍官手裡塞了一小袋銅錢。

軍官收了錢,臉色好了許多,翻著手上的稅簿說道:“黃字丙三七……你姓倪是吧?這個月的份子錢該交了!”

倪關陪著笑說道:“是是是? 應當的。軍爺稍等,且待我去取錢來。”

他們這些洞庭漁民? 生於水上活於水上,船就是他們的家? 家人家產自然也就在船上。不過這幾艘船也各有分工,現在這艘是裝魚的,腥臭無比,自然不會有好東西在,倪關拿出一根竹笛一吹,才有真正的居住船聞聲划過來。

這艘居住船中央有個小船樓,看上去比漁船乾淨多了。兩船靠近後,居住船船頭站出了三個短打扮的矮壯漢子,為首一人看看左邊的元軍車船,眉頭一皺,又對著倪關問道:“綱首,可又要繳份子了?”

元軍軍官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倪關趕緊說道:“對,快取錢箱出來,別讓軍爺久等。”

壯漢卻沒動作,而是一副冒火的表情:“怎麼回事,不是剛繳過麼,怎麼又繳?”

倪關黑臉微紅,支支吾吾地道:“上次那是……呃,別廢話了,軍爺等著呢,趕緊拿出來!”

壯漢卻怒了:“姓倪的!俺們兄弟跟著你賺點水上飯錢,可一來二去都繳份子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不說清楚,就別想拿錢!”

倪關臉更紅了,想往居住船上跳,但看對面三人都一副攢拳的樣子又停住了腳步,只能幹喝道:“矮張,你們兄弟能吃上飯,不都是老子把著手教出來的?現在翅膀硬了,就想單飛了是不是?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則咱就恩斷義絕!”

矮張哼了一聲:“真以為離了你這倪漁夫咱就得吃帶鱗魚不成?弟兄們,走!”

說著,他吆喝旁人,將船劃離了開去。

倪關急了,轉頭對軍官說道:“軍爺,你看,這刁民反亂,你得給小底做主啊!”

軍官對他們之間的糾葛一無所知,但剛才聽了一陣也聽出了些端倪,應該是這幫人合夥捕魚,綱首想讓對方出錢,對方不願意就鬧起來了。他自然不願意管這閒事,但聽倪關所述,似乎錢都在那艘居住船上,那麼只要拿下來,豈不……

他嘿嘿一笑,舉槍道:“正好,我等保境安民,怎能不管?來人,去把那逆賊的船給我攔下來!”

車船上的元兵本來就已經湊到了舷邊看熱鬧,這下更是熱情起來,蹬輪搖櫓,向那艘居住船駛去。

倪關也招呼自己漁船上的船工搖起了櫓,載著自己和軍官跟了上去。

“小賊,速速投降,還能留一條性命!”車船上的元兵大喊著,然後丟擲繩鉤,將兩艘船拉到一起。雖然這麼喊著,但他們持著刀槍站在舷邊,顯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

矮張出了艙,對他們著急地喊道:“各位,冤有頭債有主,欠稅的是倪關,你找他們要去啊,關我們何事?”

元兵當然不會管他們,徑直拉著繩鉤逐漸接近,眼看著就要靠上了。

“各位行行好吧……”矮張依然在不斷哀求著——然後在車船即將接舷的前一刻,他突然眼放精光,大喝道:“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元兵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矮張三人撲通撲通從船的另一側跳進了水裡,矮張跳的時候還拉著一根繩子拽了一下——然後居住船內突然火光一現,瞬息之後整艘船都爆炸了開來!

車船側面被這劇烈爆炸波及,立刻嚴重毀損,燃起了大火,而側舷待命的元兵更是傷亡慘重。

後面的漁船上,那名軍官見到這一突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立刻轉身對倪關責問道:“你們!這是……”

然後就見倪關和船上的漁夫不知道什麼時候掏了幾桿短火槍出來,這時候正上了刺刀對準了他們!

軍官嘴大張著,腦袋急轉,然後很快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夥不是普通的漁民,而是早有埋伏的義軍啊!

他膝蓋一軟,立刻舉起手來,換上笑容道:“好漢,剛才真是得罪了,有話好說,好說……”

旁邊一名小漁夫立刻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哼,漢奸,這時候知道怕了?”

另一名漁夫上前,繳了這幾個元兵的械,然後綁住雙手。

倪關上去,一腳一個將他們踹倒在腥臭的船艙裡,然後依然笑著說道:“好嘞,各位,等去了沅江,老實把嶽州情形交待出來,說不定還能賺條活路呢?”

軍官面色頹然。沅江是常德府的一個縣,而常德府在宋將高世傑的掌控之下,這夥人果然是宋軍啊!

說著,旁邊的其餘幾艘漁船靠了過來,之前跳水的矮張他們也游水爬了上來。

這次倪關見了矮張他們,全然沒有剛才的緊張氣氛,反而抱拳熱情地說道:“矮張兄弟,真是委屈你們了!”

矮張也笑著回道:“無妨,能懲奸除惡,溼身水不算什麼。”

“矮張”本名張貴,與兄弟張順原本都是湖廣一帶的遊俠,當年曾隨東海商社東征日本,在當地賺了份產業安家。本來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他們就在東瀛終老,為同化事業添磚加瓦了。結果中原局勢突變,元軍南下,在他們的故鄉肆虐,他們在異鄉坐不住了,自帶乾糧徵集了一幫同志,迴歸湖廣加入了抗元事業。

而這綱首倪關原本也做過遊俠,與張貴有些交情,但後來洗手不幹,帶族人在洞庭湖東打魚為生。再後來元軍佔了嶽州,他並沒有什麼大動作,只在私下裡給宋軍供些訊息,直到張家兄弟找來,再加上北方劇變,他才與他們結夥正式加入了反抗行動。

今天,就是他們第一個正式的戰果了。

倪關伸過手去,與張貴的手握在了一起,說道:“八百裡洞庭,上萬漁戶,只要鬧將起來,定讓韃軍不得安生!”

張貴握緊了他的手,堅定地說道:“這樣下去,離將韃子驅逐出去的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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