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墜落的速度快的出奇,好像身體綁了根繩子,有人用力往下拽,她毫無知覺,直挺挺往後倒。

李顏回本能撲向懸崖抓住容徽的手,與她擦手而過。

紙片似有生命般攀上李顏回手指。

碰觸紙片瞬間,李顏回腦袋一片空白,身體急速下墜。

從陰陽劍陣廢墟上吹來的風連綿不絕。

纏纏綿綿的風將這份帶有詛咒的紙張吹到方圓十里的修士手中。

御獸宗,意外進入秘境之人,懷著目的而來的修士。

無一例外,全像失了魂般走上懸崖,心甘情願跳下去。

——

“大劍師摔倒了怎麼沒一個人扶?你們這些信徒半分真誠都沒有,嘖。”

“呸!低等奴隸配得上我的崇拜敬仰?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奴才!”

“瞧瞧他做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沒打死他算好的!”

“低等下賤的奴隸玷汙了大劍師的榮譽名號,大劍師之恥,待他城主剝奪他的名號,我第一個請求城主燒死他!”

“對對對,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

“既然要燒死那就用黃泉火,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燒成灰燼,只留一顆骯髒的腦袋!”

“哈哈哈哈!把他腦袋扔進糞坑裡,劍道城每家都放一天,驅蟲驅蚊。”

“最好在燒死他之前把他這身皮剝了,我很好奇他皮下的血是不是黑的。”

“......”

無盡的辱罵和詛咒飄進容徽耳裡。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利劍,一劍一劍割在她最柔軟的心頭肉上,她狠狠的抖了抖,本能的蜷縮成嬰兒狀。

不知是誰狠狠的踹了容徽一腳,腰窩的火辣辣的疼痛迅速燒到頭頂,刺激她每一根神經。

可就是這樣,容徽還是無法睜開雙眼。

緊接著,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鑽進容徽鼻子裡,惡臭刺激得容徽胃部翻江倒海,她忍不住翻身乾嘔,“嘔!”

“哇,昆侖奴醒了。”

故作驚恐的聲音怪叫,圍觀之人鬨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安道林,大—劍—師那麼仁慈善良,怎麼會責怪你呢,大師你說是不是。”

容徽晃晃悠悠起身,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眾人幸災樂禍的笑容刺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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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眾人見容徽逆來順受的模樣,笑得更大聲。

“還當他是大劍師?昆侖奴而已,卑賤的賤畜!”

說話的劍修穿著象徵純淨無邪的潔白月袍,嘴裡卻說出最骯髒下流之言。

容徽晃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她伸手呼喚木劍。

木劍未出,肌膚的顏色卻嚇了她一跳。

容徽的手白皙細膩,手上雖然都是老繭,但是手指纖細蔥白。

眼前的這雙手粗糙,粗糲。

不是自己的身體。

這個斷定迅速佔據容徽的腦海。

好事者直接搬出銅鏡放在地上賤兮兮道:“喲,大劍師,看這兒看這兒,看到沒,你和我們不同。”

那人笑得純真,話卻無比惡毒。

“看清楚了嗎?”搬來銅鏡的人眼裡濃烈的鄙夷和歧視滿得爆出來,“你血液裡流淌找骯髒的血脈,賤奴!”

容徽心中窩火,她看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說我嗎?”

“喲喲喲好脾氣的安大劍師生氣咯。”男人不知見好就收,在死亡邊緣瘋狂試探容徽的忍耐底線,“生氣的樣子我好害怕哦,難不成你要打我,你敢打我?”

容徽別開頭。

男人如影隨形,銅鏡始終對準容徽,好讓她瞧見自己是什麼模樣。

容徽提起靈力,丹田處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靈力全無。

男人見容徽捏拳,嗤之以鼻:“大劍師握拳要打我嗎?大家說他幹嗎?奴隸打貴族是要被驅逐出劍道城的哦。”

“哈哈哈哈,就算安道林是大劍師他也不敢對您出手啊,他在劍道城幾百年對誰不是畢恭畢敬的,哪敢打您。”

話音未落。

容徽箭步衝到男人面前,拎起他衣襟,沙包大的拳頭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腹部。

“唔!”男人眼睛瞪大,瞳孔猛縮,放聲慘叫:“你這個賤奴竟敢打主子!”

容徽一拳將他門牙打飛,強健有力的手捏住他脫臼的下巴,冷聲道:“不是你上趕著求本座打你嗎?如你所願!”

“嘭嘭嘭!”

圍觀眾人見容徽當街暴打貴族嚇得不敢吱聲。

“安道林,你這個...”

容徽鐵拳落在他臉上,打得他一排牙齒和血噴出一丈遠,“讓你嘴賤!”

“賤!”

“嘭嘭嘭!”

貴族青年被揍得鼻青臉腫,上好的鋼牙一顆不剩,鼻子都被容徽打歪了。

容徽鐵拳蓄滿力量正欲把他打得腦袋開出腦花。

貴族目眥盡裂,他驚恐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大劍師大人大量饒了我把,我保證再也不折辱您了,放我一條生路,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要我養家,我不能死啊,我真的不能死。”

“放你?”容徽腳踩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上,似笑非笑:“憑什麼?有老婆孩子就有後了,還要什麼腳踏車,去死!”

容徽最恨出口成髒的廢物,好像長了一張嘴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滿嘴噴糞,嘴巴就是肛門。

抬腳,落下。

落地方向卻超出預期。

容徽的腳落在男人脖子另一頭,不論她怎麼收都收不回。

貴族見容徽網開一面嚇得屁滾尿流。

容徽看著‘自己’粗壯的大腿,默然。

身體的主人不想染血腥。

容徽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白衣劍修。

四目隔空相對。

劍修猛縮,駭得冷汗淋淋。

他慌忙躲進尖叫的人流中逃竄。

生怕走慢了被容徽活活打死。

“大劍師殺人啦,大劍師打死貴族啦,大劍師手染血腥了!”

眾人又驚又怕,用盡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逃離犯罪現場。

滿城百姓,一瞬間全部消失。

容徽撿起全是腳印的銅鏡仔仔細細看自己現在的相貌。

鏡子裡映出一個男人的相貌。

男人模樣普通皮膚黝黑,雙眸堅定執著,眼睛好似受過什麼傷害佈滿了紅血絲,臉上帶著容徽陌生的笑容,平和,善良。

好像被針扎了一下。

容徽頭疼欲裂,昏迷過去。

再清醒時,容徽已經置身床上。

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木房。

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一個茶壺,周圍還有幾隻不同材質的杯子。

四根沒上漆的長條木凳擺在八仙桌四周。

不遠的窗臺上放著一束鮮花,花朵上晨露未消,晶瑩剔透,澄澈可愛。

容徽躺著一動不動,她腦海中多了不屬於她的記憶。

那些記憶與身體原主人有關,他叫安道林。

記憶中,安道林是被人賣到十萬大山附近的劍道城來的黑皮膚昆侖奴。

彼時的劍道城還不是劍道城,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

直到劍道城的建立者,荒原城主看中此處充沛的靈氣,遷都至此,並不費吹飛之力滅掉一方勢力後安家。

安道林天賦異稟,在修行方面能力超出常人。

但他是奴隸,劍道城所有修士拒絕收他為徒。

最後是被安道林意外救下的劍修在將死之際,將基礎心法和劍法傳授給他。

就連這個,都是劍修的施捨!

安道林天資聰穎,青出於藍勝於藍。

不僅融會貫通劍術要訣,更在三十歲之時自創功法門派,成為劍道城有史以來唯一一個三十歲的大劍師。

劍道城的修行方式與修仙界不同。

此處以劍為尊。

修為等級也簡單粗暴。

劍徒,劍者,劍尊,劍師,大劍師。

三十歲的大劍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安道林開山立派後收留了很多被拐賣,無家可歸的孤兒,被人遺棄的殘疾孩子,他用最善良的心去包容所有瞧不起,歧視他的人。

漸漸的,劍道城中的人對安道林看法改觀。

也緊緊是改觀,不用侮辱性語言人身攻擊安道林,僅此而已。

奴隸和奴隸主。

奴役和被奴役之人。

兩個不同階.級的人,註定不平等。

人們心裡的成見是一座移不開的大山。

就像垃圾桶,它洗得再乾淨,你也不會用垃圾桶喝水。

對安道林真正的轉機是幾十年後劍道城大劫。

城主被入侵者重傷,生命垂危。

耽於享樂的貴族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危機關頭,天降猛男。

安道林挺身而出,帶領門下弟子浴血奮戰,趕走入侵者和十萬大山妖族,保住了劍道城。

他終於得到了城主的認可,百姓的認同,成了信仰!

好景不長。

安道林救下城中百萬百姓,天降功德,賜予安道林【仙界無情殺戮劍劍陣廢墟】讓他感悟劍道。

安道林不修此道,城中貴族修無情道者不計其數,對此垂涎已久。

大福成大禍。

城中各方勢力,達官顯貴無不眼饞。

在眾人猜測安道林把劍陣廢墟給誰之時,他慷慨的將廢墟送給了城中百姓。

讓有氣感的平民百姓,甚至是奴隸得到修行時機,為他們創造一個躋身修仙界的唯一機會。

安道林此舉讓貴族惶恐,他們害怕普通人有強大的一天。

強大的百姓不是他們想要的。

城主亦然。

他要的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不是強者如林的劍道城。

在城主的默許之下,貴族處處針對安道林。

他們視安道林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想毀滅一個對手,最快的方法是不折手段的醜化他。

貴族在安道林身上便找不到能醜化的缺點,便將拿下被他收養的孤兒,流浪漢,徒弟的過錯一股腦安在他身上。

【拉幫結夥】【騷擾婦女兒童】【搶劫】【不孝順父母】【賭博】……

一切莫須有的罪名都被按在安道林身上,城中百姓信念崩塌。

一夜之間,羞辱安道林成了最正確的事。

想晉升,羞辱安道林。

想升得快,砸安道林的道場。

若能抽安道林一嘴巴,第二天便是騎白馬遊街的將軍。

就在剛才,那個拿銅鏡羞辱安道林的貴族暗中給了他一悶棍。

再醒來。

安道林沒了。

接管安道林身體的是容徽。

記憶到此結束。

容徽很難想象安道林究竟對世界抱著多麼大的善意,才能忍受這些沒來由的羞辱,瘋狂的辱罵,如大海般洶湧的詛咒。

“所以將我困在此處你想幹什麼?”容徽看著粗糲的手,躺在床上不想動,“怎麼破局走出去。”

她不是聖母,不會像安道林那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不論容徽有沒有修為,她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容徽想到放在自己出了殺心要殺人,身體卻阻止了。

顯然,安道林不想讓她殺生。

容徽靈光一閃,“是不是不殺人,不弄出人命我就可以隨心所欲?”

為了驗證這一想法,容徽頂著一頭青包出門。

她前腳踏出府門。

後腳就被人圍住羞辱。

容徽將那人的嘴巴打爛時身體並無異樣。

讓她下殺手之時,明顯感到一股阻力。

“沒錯,是這樣。”

不知劍道城有什麼古怪陣法。

容徽喚不出木劍,更喚不出流雲。

從她醒來,神識就和流雲斷絕了。

“大劍師,大劍師不好了。”

神色匆匆的婦人慌張道:“你的小徒兒瘋了!”

小徒兒是誰容徽不清楚,不過她決定去看看。

婦人領著容徽穿過宏大的練武場,走到教弟子心法的青松堂,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手持木劍暴打官差。

“我不是他徒弟!”

稚嫩的聲音奶聲奶氣,好似收了很大的委屈。

“我師父是日月星辰,他和我師父哪點像?”粉妝玉琢的孩童爬上屋外的梧桐樹,黑珍珠黑亮般大眼滿是狡黠,“小爺有正事,今天就不陪你們玩了。”

容徽望著像猴子一樣跳脫輕快的孩童,很眼熟,特別是那口氣和小眼神,簡直就是...

容徽腦子一激靈,“李顏回。”

吊在樹上的娃娃手身形一頓便從樹上掉下來。

容徽眼疾手快抓住他白嫩嫩的後腿,看著他快貼地的腦袋,抱起來,扶正,放下。

李顏回小臉通紅,他試探道:“天王蓋地虎?”

容徽微笑,“你是二百五。”

“奇變偶不變。”

“符號看象限。”

容徽沒想到李顏回經常說的這些無聊的暗號,有一天也成為師徒相認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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