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耍無事,又去一日。
山上的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時間在這裡只有兩個刻度,白天黑夜,趕場不趕場。在鄉上,你若是問任何一名幹部今天是星期幾,那就等於是白問。因為在鄉上這似乎已是一個形同虛設的概念。不過星期幾的這個概念在兩個地方還是需要的。一是學校,二是下山去縣上辦事。
在這裡上班的這幾天,木一除了上果申鄉趕了次場,買了些生活用品,就是買了些碳,在大家的幫助下加工成了蜂窩煤。另外就是搞清楚了水井在哪裡,並很好地適應了在這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上爬坡上坎地挑水。其他的時間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好像就是無休無止地和同事們玩“雙扣”或者“升級”的撲克牌遊戲。
似乎這就是生活或者說上班的全部了。他很快又陷入了新的迷茫。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該怎麼樣去適應。或者他在不適應中勉強地生活著。但是,他身邊的同事些似乎和他有些不同,他們貌似很享受這樣的生活,並樂在其中。
這天他終於忍不住了。趁著拉木書記和其他同事在院壩上打麻將的機會,木一大膽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木一:“拉木書記,這個爾哈口村在哪裡啊?我想去看看。”
拉木書記手裡正摸起一張八萬,聽到木一這樣說,他突然怔了一下,也停住了手。然後望著其他人:“聽見沒有?木一同志說他要去爾哈口村。”
康洪泰:“木一你是不是瘋了啊?你曉得爾哈口在哪裡吧?”
木一老實地說:“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就不問你們了。”
拉木書記:“康洪泰,你給木一普及一哈爾哈口。”
康洪泰:“木一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咋個耍不來呢?人家拉木書記關心你才把你分到爾哈口包點。但是爾哈口的點長是徐英雄,不是你木一。你懂什麼啊?你什麼都不懂。你會說彝語吧?不會撒!你認識村組幹部吧?還是不認識撒。你找得到去爾哈口的路不?肯定還是找不到。我這樣給你說吧。我也找不到,我就沒有去過爾哈口。不僅沒有去過爾哈口。我除了跟到拉木書記去過幾次俄木村,就哪個村都沒有去過了。雖然開會也好,報賬也好,我都曉得我們瓦拉多鄉有八個村,但是其他七個村我也只是聽大家說是在哪裡在哪裡,我自己是不太清楚在哪裡的。我也不需要知道在哪裡。我只要把領導交給我的工作做好了就可以了。何必去掙什麼表現呢?人家還以為我有什麼想法呢。對吧拉木書記?”
拉木書記:“木一,剛才康洪泰沒有說清楚情況。你是個新同志。有些事情你還不清楚,你想幹工作,想做事情是好事。但是呢,要服從領導,要服從組織安排。”
張剛馬上接過話去。“知道什麼是服從領導,什麼是服從組織安排吧?”
木一有點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感覺領導似乎在批評他一樣。雖然領導並沒有明說,但是其他同志的話明顯別有所指,而領導又沒有阻止他們,也沒有批評他們。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甚至有一點點後悔自己怎麼就提出要去爾哈口村看看這個要求了。
但是,畢竟是拉木書記說是自己先分在爾哈口點的啊。就像康洪泰說的那樣自己路也找不到,人也不認識。但是自己一天不下去,這路就一天找不到。自己一天不下去,這人就一天認不到。那還怎麼談得上瞭解情況,又怎麼談得上開展工作呢?
木一心裡想。是的,我自己目前是不會彝語,但是領導也好,組織也好,起碼你應該安排個懂的人教教我,帶帶我撒。去工廠實習時,自己還不是只懂些書本上的東西,只懂一些理論上的皮毛。到了工廠,人家師傅也好,廠裡面也好,起碼還組織起來開個“入廠教育”。教你許多基本的注意事項,讓你明白那些能夠做,那些不能夠做;那些地方能夠去,那些地方不能夠去;什麼時間來,什麼時間走;來了要做什麼,走之前要做什麼......那可是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都可以寫一本“入廠注意事項”的手冊了。到了車間,師傅還有手把手地教你這樣教你那樣,等你能夠上手了,還要在旁邊繼續觀察你指導你,還要教給你很多很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教給你師傅自己從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技巧注意事項等等,直到你熟練掌握,直到你做出來的產品誤差控制在允許誤差內,做出合格的產品,甚至優良的產品。
為什麼這鄉鎮工作卻不是這樣的呢??
木一有些委屈地望著拉木書記。“拉木書記。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在鄉上吃了睡,睡了吃,感覺自己都長胖了不少。打麻將也不會,喝酒也不行。親戚也沒有,朋友也就鄉上的這幾個。實在不好耍的很。所以想下去看一看。”
拉木書記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沒得事的。你給徐英雄說一哈嘛。看他什麼時候有時間就帶你下去看一看。不過我要提醒你哈。爾哈口遠得很,是瓦拉多鄉最高最遠的一個村。從爾哈口過去了是梅古縣了。條件也艱苦。你要有心理準備哈。”
其實,木一不知道的是,他是第一個主動提出要下村去看看的幹部。在拉木書記的心裡突然有些彆扭。因為還沒有一個人主動下過村,這些幹部些都是有了具體的任務,比如收稅收超生款才會去下村。會上雖然說幹部些要去動員學生讀書,那都只是作個姿態,表示表示“重視教育”,並沒有強制要求那個幹部去動員啊。這個木一太不懂事了,腦殼有點兒“喬”,耍都耍不來。這不毛之地有啥看頭呢?還不是三兩天熱情過了就和大家一樣坐在這裡打牌喝酒了。
木一更不知道是,張剛和徐英雄都還不是領導幹部,但是都按領導幹部的“標準”各自“包點”了一個村。兩人正在私下競爭“副鄉長”。這個瓦拉多鄉還空缺武裝部長和副鄉長的位置還空缺起在,只是副鄉長是副科級幹部,武裝部長雖然是當著領導對待,但是並沒有明確是副科級。
大家表面上是一團和氣,私下裡已經開始明爭暗鬥了。因為有小道消息說,國慶節前後組織部門就要把空缺武裝部長和副鄉長人選確定下來。
所以當木一主動提出要下村去時,他們的心裡都暗自“咯噔”了一聲。這個木一究竟是什麼“來頭?”雖然這幾天大家都在接觸,但是也沒有摸清楚他的底細。這個傢伙會不會成為潛在的競爭者呢?雖然才來幾天,談不上有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但是,如果他下去“收買了人心”呢?萬一,那些村民代表投票時,投出了他的票又怎麼辦呢?按照《選舉法》過了十月十六號他就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了。不得不防啊!
拉木書記:“徐英雄,木一是分到你的點的,你看什麼時候合適就帶他下去一趟吧。”
徐英雄:“哦。拉木書記。我還正想給你請個假。昨天下面帶信來說我公公身體不好。讓我回去看一看。我今天忙完手頭的事情,準備明天就下山去。”
拉木書記:“好的,好的。”
木一突然有些失落,看來這個村好像是下不成了。
正在這個時候,馬不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他好像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馬不棋:“木一,你想去爾哈口看看啊?”
木一:“嗯。只是,大家都忙,我又找不到路,也認不到村組幹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去不成了。徐英雄明天就要下山去了。”
馬不棋:“徐英雄,要不,明天我帶木一下去一趟?”
徐英雄望了馬不棋一眼,不知道這個不騎馬怎麼會主動提出帶木一下去。只是礙於書記在場,自己也不好發作。只好順水推舟地說:“拉木書記,你看就讓馬不棋帶木一下去一趟怎麼樣?”
拉木書記:“好嘛。反正也沒有什麼事情,就讓他下去看看也好。”
木一一聽拉木書記同意馬不棋帶自己去爾哈口了,心裡既開心,又擔心。開心的是終於可以下去看看這爾哈口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了。擔心的是,有了趕場被坑的經驗,木一不知道這不騎馬這次會不會又有什麼壞點子在等著自己。
馬不棋:“木一,明天早點兒起來,我們爭取六點鐘就出發。記得穿膠鞋,長褲長袖,還有外套哈。”
木一:“天這麼熱的,還需要外套嗎?”
馬不棋:“如果你覺得不需要的話,也可以不帶。但是你肯定會後悔不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