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前輩。”

望著眼前的白髮老頭,以及在老頭身後站成一排的其餘三個老頭,鍾文不禁有些吃驚,“這幾位是……?”

自從得知葉青蓮懷孕,他便馬不停蹄地整理行裝,又聯絡上“天茂商會”的馬耘等人,打算啟程返回大乾。

不料堪堪將要出發之際,卻被一群白髮白鬚的老頭堵在了門口。

“這是老程、老夏和老田。”公羊觀圖指著身後的三名老者以此介紹道,“皆是老夫的知交好友,丹道造詣也都還過得去。”

鍾文面色一正,懶洋洋的笑容略微收斂了一些。

公羊觀圖是個不折不扣的丹痴,煉丹水準在整個“丹閣”之中都可以妥妥排進前五,能得他一句“還過得去”的評價,足見這三人的丹道造詣,定然不同凡響。

“在下鍾文,見過三位前輩。”他規規矩矩地抱拳施禮道。

“鍾大師客氣。”三個老兒連忙回禮道。

當日鍾文帶人大鬧“丹閣”,這三位長老俱都在場,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人非但實力深不可測,一手煉丹術更是出神入化,遠遠勝過“丹閣”的任何一位煉丹師,哪敢有絲毫不敬。

“公羊前輩,莫非你是來送我的麼?”鍾文摸不清對方來意,試探性地問道。

“送你?”公羊觀圖聞言一愣,隨即眼神掃過他身後的車隊,恍然大悟道,“小兄弟,你要離開帝都了麼?”

“不錯,我本就是大乾人,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家看看了。”鍾文坦然承認道。

公羊觀圖與身後三名老者面面相覷,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小、小兄弟,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前輩但講無妨。”鍾文微微一笑,“只要晚輩能夠做到的,定不推辭。”

對於這個心思單純的老頭,他一直頗為欣賞,倒還真存了不計報酬,能幫就幫一把的心思。

若是讓公羊觀圖知曉,向來只愛向漂亮姑娘施以援手的鍾文會對他如此另眼相看,老頭兒怕是要受寵若驚,興奮許久。

“……能不能帶上咱們幾個老東西?”公羊觀圖踟躕了好半晌,終於吐出了心中所想。

“前輩的意思是……要跟我回大乾?”鍾文萬萬沒有料到會從公羊觀圖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是廖閣主讓你們來的麼?”

公羊觀圖老臉一紅,沉默了許久才答道:“實不相瞞,老夫與閣主鬧翻了,如今已是無家可歸,這三個老夥計也打算跟我一同離開‘丹閣’,咱們此次前來,便是想要投奔於你。”

“我?”鍾文更是大感意外,“以幾位前輩的本事和身份,只要放出風聲,何愁找不到棲身之所,各大勢力的首腦只怕要哭著搶著請你們去坐鎮,為何要選擇我這麼個毛頭小子?”

“那些人不過是想利用咱們煉丹罷了。”公羊觀圖連連擺手,眼中滿是不屑之色,“我等追求的乃是丹道巔峰,豈可與這些唯利是圖之輩為伍?”

這老頭,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這般單純,你要投靠人家,卻又不肯出力幹活,莫非想讓別人出大價錢請一尊菩薩回去供著麼?

聽了公羊觀圖頗為幼稚的言論,鍾文忍不住暗暗吐槽道。

“‘丹閣’之外,唯有小兄弟你的煉丹術令我等歎服。”只聽公羊觀圖接著道,“況且小兄弟身邊美女如雲,又有靈尊僕從跟隨,想必來自大勢力,家境殷實,正是最理想的投靠物件。”

聽公羊觀圖這般直白,毫不掩飾心中所想,鍾文登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然而位於他身後的三位白髮老者卻是連連點頭,露出贊同之色,竟是三個與公羊觀圖不相上下的憨人。

好笑之餘,他卻又有些感動,只覺這一大把年紀還能保持純粹之心,實屬難得,前一刻還在暗暗吐槽公羊老頭的想法不切實際,如今居然隱隱有些意動,開始認真思考起將四名‘丹閣’長老收入麾下的意義。

罷了罷了,若是任由這幾個鐵憨憨出去闖蕩,多半被人賣了也不自知,就當是尊老愛幼罷!

“承蒙前輩信任,鍾文受寵若驚。”思索片刻,鍾文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若是四位前輩願意來清風山……”

“還有幾名弟子。”公羊觀圖插口道。

“若是四位前輩和弟子們願意來清風山坐鎮,鍾文自是歡迎之至。”鍾文改口道,“恰巧咱們清風山經營的便是靈藥生意,前輩鑽研丹道所需的藥材,本門也能一手包辦,只是各位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什麼條件?”公羊觀圖緊張地盯視著鍾文,生怕他也如那些“俗人”一般,將他們當做工具人,沒日沒夜地為門派勢力煉製丹藥。

“本門有一名女弟子,酷愛靈藥學與煉丹學,平日裡卻苦於無人交流。”鍾文笑著道,“還望各位能夠在百忙之餘,抽空指點她一二,鍾文感激不盡。”

他口中的女弟子,自然就是尹寧兒。

這個看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少女,一旦聊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卻總是滔滔不絕,根本停不下來。

鍾文不在清風山的日子,他幾乎能夠想象得出,少女沒有了探討的物件,會是何等寂寞。

因而,在聽聞了公羊觀圖等人的請求之後,他忽然靈機一動,想要將這幾個經驗豐富的煉丹師老頭弄到藥王谷中,一來給尹寧兒做個伴,二類也是替獨立掌管整片藥王谷靈田的少女分擔一些辛苦。

“沒有問題!”

見鍾文並不打算將自己當做苦力,公羊觀圖四人皆是松了口氣,齊聲應道。

“既然如此,前輩不妨將門人子弟喚來。”鍾文平白得了四名煉丹大師,心情亦是頗為愉悅,“咱們今日便啟程罷。”

四個白髮老兒與鍾文約定了時間,又是一番客套,隨後便奪門而去,各自準備去了。

公羊觀圖等人一生專注於煉丹術,既不囤積財物,也沒有多少工夫教導徒弟,因而當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每人只有一名親傳弟子相隨,行李也是極為精簡。

這四名弟子的年齡從二十到四十不等,其中公羊觀圖的弟子,正是曾經替鍾文運送過“靛姬芳華”的俊秀青年莫桑。

“老仇,若是有了珠瑪的訊息,記得馬上傳信給我。”臨行之際,鍾文還不忘對仇天龍囑咐道。

“主上安心,如今仇家已盡在掌控之中。”仇天龍堅定地答道,“我定會動用整個仇家的力量,就算把帝國翻個底朝天,也要尋到珠瑪小姐的下落!”

“拜託了!”鍾文拍了拍仇天龍的肩膀,隨即轉頭看向馬耘,“老哥,走罷!”

“好,出發!”馬耘點了點頭,轉身揮了揮手。

“天茂商會”的車隊緩緩移動起來,輪子滾過地面,留下了無數道深深的印痕,足見商行這一次的“對外貿易”,所獲頗豐。

“小師弟!”

鍾文正要跨上馬車,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嗓音。

轉頭看去,一道靚麗的銀色倩影正俏生生地立於身後,眼波流轉,顧盼生姿,粉嫩的臉蛋上,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淡淡愁思,正是姑姑鍾無煙唯一的親傳弟子,“凌霄聖地”的年輕天才季薇竹。

“季姐姐。”鍾文朝她揮了揮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小師弟,你要走了麼?”季薇竹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不錯,我有些急事要處理,得先回一趟大乾。”鍾文坦言道。

“走之前,要不要再和師父見一面?”季薇竹忍不住挽留道,“你救了師公,他們二位都很惦記你呢。”

“不了。”鍾文笑著搖了搖頭,“過段時間我還會再來,到時候自當前去探望姑姑,還請姐姐代為轉達。”

“那……好吧,你多保重。”季薇竹沉默許久,終於垂下螓首,輕聲說道。

在鍾文看不見的位置,她的雙眸之中,閃過一絲黯然,一絲不捨。

“你也是。”鍾文微微一笑,轉頭踩上了車廂邊緣。

“等等。”季薇竹忽然抬起頭來,美麗的大眼睛熒光閃閃,透著堅定之色。

“怎麼了?”鍾文再次回頭。

“這個你收下。”季薇竹挪動蓮足,三兩步來到鍾文面前,將一件事物塞在鍾文手中,隨即慌慌張張地轉身跑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街頭拐角。

鍾文低頭瞅去,只見一個粉橘色的荷包正靜靜地躺在掌心,正面繡著幾株翠竹,一柄長劍,與普通女兒家繡制的荷包風格迥異,湊近細看,還能聞到一絲淡淡的幽香。

解開繫繩,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小巧的紅色木牌,牌子的正反兩面,各有一個金光閃閃大字,分別是上古神文中的“安”字與“平”字。

莫非這是……護身符?

季姐姐倒是有心了。

兩輩子加起來也未曾收到過女孩子送的護身符,鍾文內心不禁生出一股暖意,將木牌翻來覆去把玩了片刻,才又重新裝入荷包之中,用紅色繫繩掛在了脖子上。

轉角處,季薇竹斜倚在牆邊,氣喘吁吁,胸口起伏不定,面上泛出潮紅之色,為本就絕美的容顏更添了一分豔色。

只是遞給鍾文一個荷包,卻彷彿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才跑出數十部,堂堂天輪修煉者,居然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味道。

“小賊!”

不等鍾文進入車廂,又一個嬌柔婉轉的動人嗓音自身後響起。

今天怎麼這樣熱鬧?

鍾文頗為詫異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容色絕麗,沉魚落雁的美貌女子正靜立於不遠處,白衣白裙,腰間長了一副紅色圍甲,用一根淡黃色的帶子緊緊紮起,襯托出玲瓏有致的迷人身段,背後一杆銀槍,腰間一把寶劍,端的是英姿颯爽,體態綽約。

“傻妞?”鍾文自然不會認不出,這位英姿勃發的美麗女郎,正是伏龍帝國曾經的一軍統帥,江家小姐江語詩。

“這位小兄弟當真好豔福!”跟隨公羊觀圖脫離了“丹閣”的夏長老眼見鍾文臨行之際,居然有一個又一個的美女前來踐行,再加上已經上車的葉青蓮也是神仙顏值,魔鬼身段,忍不住由衷感慨道,“若是年輕時候見了,老頭子我只怕要妒忌得發狂。”

“也不過如此。”田長老撇了撇嘴,不服氣道,“換做我年輕的時候,來踐行的女子怕是要把整條街都給堵死咯。”

“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夏長老譏笑道,“我觀你純陽之身未破,莫非這許多女子都愛和你躺在被窩裡聊天麼?”

“去你的!”田長老怒道,“你才是純陽之身,你全家都是純陽之身!”

“就算真有這麼多女子喜歡你。”只聽夏長老指了指江語詩道,“其中可有容顏比得上這位姑娘的?”

“這……”田長老盯著江語詩天仙般的容貌凝視半晌,終於垂頭喪氣道,“也就差了一點點。”

就在兩位前“丹閣”長老閒聊之際,江語詩輕啟櫻唇道:“你要滾回去了麼?”

“我不滾回去,我坐馬回去。”鍾文笑嘻嘻地說道,“怎麼,捨不得我走?想我留下來麼?”

“呸,想你留下來?我想你去死!”江語詩凝視著他的清秀臉龐,惡狠狠地說道。

“不是來挽留我的麼?”鍾文故作憂傷道,“那你來做什麼?”

“我天天都在祈禱著你滾出伏龍帝國。”江語詩輕嘆一聲道,“可惜,好容易盼到你走,我卻還是得再和你同行一段。”

“同行?”鍾文聞言一愣,“你要去大乾?”。

“不錯,我奉爹爹之命,打算去見一見大乾皇帝。”江語詩輕輕瞪了他一眼,“既然你也要回大乾,我正可以搭你的馬車走。”

“扯了半天,原來你想要白白蹭我的馬車?”鍾文恍然大悟道,“好歹也是第一世家的小姐,怎的這般摳門?連車錢都不願意給,你可知‘廉恥’二字怎麼寫?”

“你……”江語詩粉面通紅,氣得險些連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晌,她才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巧的白色布袋,狠狠扔在鍾文身上,大聲問道,“這些夠了麼?”

鍾文一把接住布袋,左手一捏,右手一提,瞬間判斷出袋子裡裝了不少靈晶,臉上登時笑開了花,“足夠了,足夠了,江小姐儘管上車,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江語詩冷哼一聲,跺了跺足,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鍾文的車廂之中,手提裙襬,輕輕坐在了葉青蓮的對面。

正在閉目養神的葉青蓮雙眼微張,視線從江語詩身上一掃而過,隨即又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有說話,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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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鍾文終於順利登上馬車,“天茂商會”的車隊緩緩開動起來,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了帝都之外。

江府主宅之中最高的建築,乃是一座名為“望鶴樓”的九層高塔,起名之法,與“丹閣”的“觀鶴樓”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此時,在“望鶴樓”第九層的觀景臺前,江家家主江天鶴居高臨下,俯視著緩緩離去的“天茂商會”車隊,久久不語。

“為什麼要把語詩送去大乾?”身後傳來了江玉龍的聲音。

“經歷了這麼多,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江天鶴淡淡地說道,“即便是宮家這樣的豪門望族,還不是教人說滅門就滅門了?也是時候給咱們江家留條後路了。”

“大乾麼?”江玉龍喃喃道,“咱們與大乾的關係,可不怎麼友好。”

“那又如何?”江天鶴微微一笑,“兩國之間的關係,已經糟糕了幾十年,蕭無恨還不是在伏龍帝國混得風生水起?”

“若只是派人暗訪大乾,其實應該讓我去才對,女子出使,未免不合禮數。”江玉龍瞅了瞅江天鶴故作鎮定的面容,口氣之中,隱隱含著一絲埋怨,“父親之所以讓語詩去,恐怕還是存著嫁女兒的心思吧?”

“你也說了,兩國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出使之人,總得有些自保之力才行。”江天鶴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若是你的修為高過語詩,我自然會讓你去。”

江玉龍:“.…..”

望著江天鶴“來啊,互相傷害啊”的眼神,他理智地選擇了沉默。

一對聞名伏龍帝國的“女兒控”和“妹控”大眼瞪小眼,久久不語……

……

“論劍?”

天劍山莊之中,天劍聖人將手中的信紙翻來覆去,把玩了許久,這才輕輕一扯,把紙片撕得粉碎,“聞道老兒,就愛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聖人,咱們什麼時候給‘暗神殿’一個教訓?”劍星羅大聲嚷嚷著。

一想起在沙漠洞穴中的經歷,他便感覺怒火中燒,難以抑制,若非修為不足,他恨不得直接打上“暗神殿”的大門,以牙還牙,狠狠報復回去。

“聞道老兒來信,召集咱們這幾個老家夥‘論劍’。”天劍聖人緩緩答道,“恐怕與這一次的遺蹟探索不無關聯。”

“聖人,您要去參加論劍麼?”劍星羅問道。

“怎麼可能?”天劍聖人冷笑一聲道,“我和那幾個老家夥處不慣,再者,區區一個‘暗神殿’,需要這麼多聖人出面作甚?”

“那您的意思是……”

“教訓‘暗神殿’,我一人足矣!”天劍聖人的身上忽然湧起一股沖天傲氣,也不見如何動作,身形便出現在了高空之中,“我去去就來,若是有什麼急事,可以傳信給我。”

“不用去了。”一個沙啞的嗓音忽然自空中響起,“我已經來了!”

一道白色身影忽然浮現在高空之中,胸口的“卍”形圖案上方,一個金色的“壹”字閃閃發光,熠熠生輝。

看清此人容貌,天劍聖人不禁面色一變,眼中射出奪目精光。

“墨迪笙!”

腦中閃過劍飛揚等一眾逝者的面容,他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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