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李白詩作《醉後憶秦淮河上仙人》中的仙人,便是你?”

張洎在一旁坐下,灌了一杯茶,緩了一下之後,才問了這句話——他是一路跑過來的,因此剛才,他的氣息有些不暢。

“是。”

江亭雲點了點頭。

“真的?這可真是……令人不禁感慨,命運的神奇啊……”

張洎喃喃地說道。

隨即,他又補充道:“那首詩,我很喜歡,曾經日夜誦讀。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夠見到詩中的人。”

說著,他便滿是驚奇地看了江亭雲好一會兒,彷彿這個時候,他又重新認識了江亭雲一遍。

對此,江亭雲只是一笑:“命運這種東西,本來就神奇……許多年前,我可沒有預料,自己會走上如今這條路。”

許多年前,他還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普通的五好青年,可沒有預料到,自己有一天會穿越。

張洎沒有接他這話,反而滿是好奇地問道:“說起來,你既然是這首詩裡的人,那麼,你肯定是見過李白的了?”

江亭雲微微一怔,隨後點了點頭:“是啊。我見過他。”

“這樣啊……”

張洎羨慕道:“老實說,我很喜歡他的詩,甚至,我認為,他是整個大唐最好的詩人,至少,他比王維那小子寫得好得多……當然,這只是我一家之言,你也不必太多在意。”

“是嗎?”

江亭雲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王維當然也是非常優秀的詩人,李白就算比他好,也沒有到“好得多”的地步。

不過,對於張洎此刻的想法,他也大概能夠理解——王維真正優秀的詩,大都是他晚年才創作出來的。

這個時候的王維,說他比不過李白,還是說得過去的。

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張洎看向了張文若,問道:“我剛才聽人說,你要找父親……可是有什麼要事?”

張文若聞言一怔,她先是看了江亭雲,這才遲疑著說道:“我想退婚。”

“退婚?”

張洎聞言一怔,隨後,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掃過:“你們……”

他此刻看著江亭雲的眼神很是震驚,好啊,我拿你當朋友,結果,你卻想當我妹夫!!?

“不是這樣的。”

張文若連忙解釋道:“師傅他對我……並沒有男女之情。”

見江亭雲想要解釋,她便用一個乞求的眼神制止了他,自己親自解釋道:“我之所以想著退婚,只是因為,我自己不想成親罷了。而師傅……他只是想幫我。”

“這……”

張洎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你不想結婚,我可以理解,只是,你若是不想結婚,當時怎麼不說呢?如今你們已經定了婚期,這……”

張文若眉頭低垂:“是,我當時是想得不夠……那時候,我有另外的打算。”

她那時候的打算,其實也不是很成熟,逃婚……無論如何都說不上一個成熟的計劃。

很多人不理解,她既然想著逃婚,那麼,為什麼不當初就直接拒絕定親嗎?

她要是絕食抗議,也沒有人會強迫她定親啊?

而她誓死抵抗,給家族帶來的傷害其實還比逃婚要小一些。

這種心理比較復雜,而且也不是很光明正大。

她之所以會做出那個計劃,其一當然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著,自己有可能在真正成親之前,練出內氣,那樣的話,她向家人提出取消婚約,就有底氣了些。

至於其二嘛……是因為懦弱。

她可以在真正成親前的一天逃婚,可是,卻沒有勇氣面對父親失望的神情。

那個時候,她的逃婚,逃的其實也不只是婚姻,也是家人失望的眼神。

她其實……也不是一個完全沒有弱點的人。

想到這裡,她稍微有些失神,不過,她在心裡搖了搖頭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來。

“而那個打算,我已經推翻了,我如今領悟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應該去退婚。”

師傅跟她說的那句話震住了她:練氣,需要的“靜”,不是短時間內什麼都不想的靜,那不叫靜,那只是發呆。

真正的“靜”,是一種心安理得、忘乎所以的“靜”。

而這種靜,如今的她是沒有的。

這段時間,她的內心被各種各樣的想法糾纏、折磨,根本無法保持睡一個好覺,又怎麼可能心安理得呢?

因此,她的僥倖必定失敗——這樣的她,是練不出內氣的。

她只有在退婚與逃婚之間選一條。

而如今她也明白過來,逃婚其實不是一個好的計劃。

她應該退婚,哪怕沒有師傅的幫忙,她也應該去退婚的,她總不能一輩子活在恐懼之下。

聽完了她的話,張洎盯著張文若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你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然會支援你,只是……”

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可是,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是那麼好說話。”

張文若點了點頭:“伯父的為人,我是清楚的,而我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張洎看著他,欲言又止。

遲疑了一下,他又看向江亭雲,說道:“江兄,你可知,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亭雲微微一怔,隨後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前世只是隱隱約約地聽過張說的名字,但張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幹了什麼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父親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同時他也很有信心,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張洎委婉地說了一句。

而這時,江亭雲也聽懂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謂的“很相信自己的判斷”,不就是剛愎自用的另一種說法嗎?

看來,張說張丞相不是那麼好說服的啊……

見他明白過來,張洎便又說道:“怎麼樣,江兄,對於怎麼說服我父親,你有頭緒了嗎?”

“有。”

江亭雲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我會給他一個不得不答應的理由的。”

張洎聞言,先是一怔,便是一驚:“這……”

他的視線一下子就看到了江亭雲腰間的長劍上,有些警惕。

江亭雲見他的神情,明白他是誤會了,連忙解釋道:“張兄,你誤會了,對於伯父,我是很敬重的,又怎麼可能,在他面前動刀劍呢?”

聽他這麼說,張洎這才勉強放下了心來。

他這才勉強地笑道:“這就好……”

剛才,他在腦海裡腦補了一些劇情,像是什麼,江亭雲把長劍放在他父親的脖子上,輕聲說了一句,“這個理由,夠不夠?”……

但好在,江亭雲不是那樣的人。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突然發現,原來江亭雲是跟他不一樣的人。

江亭雲是大唐劍仙,輕輕一劍,就可以帶走一個人頭。

而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罷了。

當然,這些想法他沒有表現出來,畢竟,江亭雲無論如何都是他的朋友。

……

張洎離開後,江亭雲坐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落葉,張丞相終於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派人來到小院子,叫道:“郎君,娘子,阿郎叫你們過去。”

江亭雲點了點頭,說道:“有勞了。”

說著,他便跟張文若一起,跟在僕人的後面,一起往張丞相的住宅走去。

這一路上,張文若都沒有說話,她只是跟在他後面,低著頭。

江亭雲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怎麼了?緊張嗎?”

張文若聞言一怔,隨後遲疑著點了點頭:“有點……”

江亭雲笑了笑,有點想摸她的腦袋,但想了想,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沒關係,緊張是正常的,到時候,你只要把你心中想說的說出來就可以了,接下來的,由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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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若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隨後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地方。

此時,天已經黑了,張丞相的房間裡,也已經亮起了等會。

“郎君、娘子,我就送到這裡了,接下來,請你們自己進去吧。”

僕人低著腦袋說道。

“好的。”

江亭雲點了點頭,隨即,便帶著張文若,走進了小院子裡。

張丞相的院子很大,院子裡,種了不少竹子,此時,晚風吹過,便響起了一片“沙沙”的聲音。

他見到張丞相時,張丞相正坐在走廊上,背對著他,看月亮。

等他們走得很近了之後,張丞相才後知後覺地回過頭來,做驚訝狀:“哦,你們來了啊……我先前沒注意。”

江亭雲看著他,一時之間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真的沒有發現他們。

“進來吧。”

張丞相站起來,背著手,走進大廳裡。

他聲音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

兩人這便跟著他,走了進去。

“坐。”

張丞相先坐下之後,便一指下面的椅子,隨便地說了一句。

“多謝。”

但是,江亭雲還是道了一句謝,這才坐了下去。

這時,接著燭火,他也看清了張丞相的長相,張丞相的長相,是那種很平常的文人長相。

只是,他相比於大家印象裡的文人,眉毛又太粗了些,嘴唇太硬了些,眼神太兇狠了些。總之,他是一個看起來就不好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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