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洛大人, 薨了。

這條訊息,不能被稱作是京師近期的第一頭條,但卻是那最大新聞、造成人人自危的的□□。

據說, 那日沈郜擅闖太和殿,還不等群臣斥責東廠過於肆意妄為,就被洛識微病危的訊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剛剛榮升五品的探花郎,聞言更是崩潰的差點與督主拼命, 卻反被對方一腳踹的嘔血不止,全場都被震懾在原地。

樓既回走時, 面容冷靜, 輕描淡寫, 彷彿只是去送同僚一程。

所以,群臣除了惋惜朝廷損失一人才外, 倒是沒有察覺到後面緊隨而來的危險。

直到新聞炸開。

洛識微薨逝當日,九千歲性情大變, 於東廠大開殺戒肆意屠戮,洛芒欲守護父親遺體被打成重傷,就連其心腹沈郜都是斷了一條腿,艱難保護性命。

樓既回瘋了。

六親不認,敵友不分,連最忠心的東廠與錦衣衛都對他充滿了恐懼避之不及,更別提朝廷上下。

如今, 整個京師,都成了他的屠宰場。

鮮血籠罩整個京師, 足足三天三夜,喪失五感的樓既回已然失去了理智,完全被殺戮的本性所驅使, 他成為了名符其實的修羅。

三日後,那人卻又回到了東廠,在所有人驚恐畏懼的目光中,他只是從容且冷靜的從棺材裡抱出來了洛識微的屍身,放至榻上,擁懷共眠。

書房的軟榻上,樓既回與屍體抵足而眠,他一襲紅衣妖異絕美,滾燙的手指痴纏的撫上洛識微沒有溫度的臉頰,疲憊的眉宇逐漸舒展開,連唇角都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整個畫面,陰森悽豔。

“硯卿……”

他呢喃著,分明已經失去了五感,但這三日卻還是能夠感覺到五臟六腑被搗毀般的劇痛,直到這一刻五感恢復,真正的用手觸及到那人,才安靜下來。

他吻上洛識微冰冷的唇,低低一笑,偏執的瘋狂:“即便是死,你也會一直被困在我的身邊。”

外面。

沈郜在來回打轉。

他眼睜睜看著督主把人從棺材裡抱出去,卻不敢上前去攔,最後只能硬著頭皮守在門口,避免外人打攪。

“……瘋了吧。”他小聲嘀咕:“督主真的瘋了吧,死了三天的人,現在應該是一股腐臭味,督主竟然還抱著進裡屋了……!”

“等等,督主是不是五感喪失了,那他應該也聞不到。”

這麼一想,突然可以理解了!

雖然洛識微死了,但好歹屍體還在是不是,只要能安撫下來督主,別讓他發瘋,那怎麼都好說!

人不在了,身體也能拴住這條瘋狗,就是個好事啊。

他現在要求不多,就是如此的卑微。

沈郜在門口守了一夜。

第二天,開門聲將他驚醒,他立刻跳起來,卻見督主從中走出來。

“督主!”

樓既回面容雪白神情平靜,斜睨了下屬一眼,上挑的眼角泛著薄紅,嗓音低啞:“杵在這裡等什麼死,去宮裡拿一顆寒冰珠來。”

朝廷貢品寒冰珠,入口可保屍體不腐。

沈郜一驚,難得聰明點,察覺到了督主的用意,立刻低聲應是。

管他呢,反正東廠行事一向荒唐,督主就算真的和屍體過一輩子,也總比發瘋強啊!

他說著便要退下。

樓既回揉了揉眉心,突然問道:“那小崽子呢?”

“重傷,被我關起來等候發落了。”沈郜說:“不過這小崽子頑強的很,傷成那樣還總想著逃跑。”

樓既回輕嗤一聲,道:“讓他跑,也讓我瞧瞧,他養出來的人,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是,督主!”

沈郜取來了寒冰珠。

樓既回親手將其放入洛識微的口中,他撫摸著那不再有溫度的臉頰,看著他歸於死寂的面容,眼眸逐漸幽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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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個人再也不會對他露出惡作劇成功的壞笑,也不會用花樣頻出與他鬥智鬥勇。

這件事,算得上是他親手殺死了摯愛的身邊人。

樓既回的唇角慢慢上彎,他吻著那冰冷的唇,從喉嚨裡溢位低低的笑聲,瘋狂陰鷙。

“硯卿,我知道你惱我、恨我,恨不能拉著我一同死,但是這一局還是我贏了。”

他的語氣異常的冷靜:“我愛你,但是你說得對,你我之間永遠不可能溫情脈脈,從來都只有你死我活的勝負之分。

從察覺到這一點開始,我就做好了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也要拔掉你這顆刺,我做到了。”

只是……

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拔掉的那一刻就這麼痛。

當洛芒說出“洛識微薨逝”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是衝破了一切理智,足以讓他走火入魔。

但是,他從不後悔這麼做。

而且他不會如洛識微所言,這麼急著去黃泉路上找他,相反的……

“硯卿,我會一直將你禁錮在我的身邊,看著我是如何走下去的。”樓既回對著一句屍體,柔聲呢喃,萬般柔情。

在那之後的數日,樓既回看起來正常多了,起碼不會肆意殺戮。

他像洛識微還在的時候那般,冷靜沉穩的處理著公務,將這個國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只是每天晚上,都要與屍體同眠。

這樣看起來,沈郜竟分不清他是正常了,還是瘋的更徹底一點。

轉眼間,便到了洛識微的頭七。

外面全是腥風血雨,有人暗地裡唾棄閹黨的心狠手辣,有人則在悄悄地燒紙祭奠恩師,沈郜一時間竟不知要不要阻止。

這要是讓督主看見,會不會瘋的更嚴重點?

但是如果他這一阻止,反而是讓本來沒察覺的督主,由此被刺激到呢?

憨憨頭禿。

他終於知道洛識微在世時的好處了,起碼動腦子的事情,輪不到他一介武將,現在可愁煞沈某!

好在,督主主動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樓既回走在大街上時,嗅到了燒紙的氣息,他摩擦著手中的白玉扳指,漫不經心的問:“頭七了?”

“……是。”您這是終於證實洛識微離世的現實了嗎?

他聽到一聲輕笑。

督主吩咐道:“那就在府中辦一場喪事吧。”

“是。”

“對了,和喜事一起辦。”

“?????”

樓既回笑意吟吟的跟他說:“我和硯卿的喜事。”

“……”完了,督主是瘋的徹底了。

他是認真地。

東廠連夜加班,愣是在督主府上給操辦出來了一場詭異的喪事與喜事並存的典禮。

被迫來參加典禮的滿朝文武,一來東廠,看到的就是紅白相間的大花,頓時集體懵逼了。

他們在錦衣衛虎視眈眈的威脅下,被迫硬著頭皮走進去,卻見那正殿之內擺放著一口暗紅色的棺材,棺材上掛著鮮豔欲滴的婚禮紅花,一陣冷風吹過,白綢輕晃,陰森可怖。

眾人一抖,簡直被這畫面嚇得不寒而慄。

“進來啊,在外面看戲豈不是太無趣。”

慵懶低啞的嗓音突兀的響起,在這場景下顯得格外陰冷,為首的右丞相壯著膽子走進一瞧,卻在那口棺材的後面看到了一襲紅衣的身影。

樓既回一襲紅衣,坐在地上,他靠著棺材,昳麗的面容更顯張揚銳利,手中的銅錢肆意的潑灑,自有一派風流雅緻的氣息。

但是在這種環境下,卻愈發詭異的令人發毛。

他低笑,撫摸著棺材,柔聲說:“今日是硯卿的葬禮,也是我們的婚禮,便煩請各位同僚做個見證吧。”

鴉雀無聲。

一群人嚇得戰戰兢兢,頭皮發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樓既回挑眉,斜睨了一眼眾人:“不說點祝福的話?”

督主屠戮全城的餘威尚在。

眾臣一個激靈,彷彿如夢初醒,緊接著一句接一句的祝福詞不經大腦的冒出來。

什麼早生貴子百年百合都出來了。

偏生,樓既回今天心情好,竟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入夜才將一群人給打發了去。

也不知今日回去,這群大臣會做多少天的噩夢。

反正督主很是暢快。

沈郜小心翼翼的問:“督主,可還有什麼禮儀沒有完成?”

“自然是有的。”

樓既回眼眸上挑,眼波流轉風情萬種,卻是對他嫌棄道:“但我與硯卿入洞房,有你什麼事?”

沈郜一噎。

真該讓天下人看看,以前都說督主行事乖張,那都不叫什麼,現在才是真的隨心所欲的瘋癲!

他含淚退了下去。

正殿的門緩緩合上。

樓既回當真開啟了棺材,洛識微一襲紅衣閉眼安詳。

他一躍而入,將他的硯卿擁入懷中,唇角慢慢溢位滿足的笑意,他輕笑著,喃喃說:“硯卿,他們定是以為我瘋了,便叫他們這般以為去吧。”

就在這時,一道沙啞的嗓音突然回應:“你是瘋了,只不過是因為拴著瘋狗的主人死了,才讓你到處發瘋而已。”

棺材中,那具死人屍體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轉過頭,吐出了口中的冰寒珠,對著身側的樓既回詭異一笑。

“督主,頭七,我復活了。”

樓既回瞳孔驟縮。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想要起身,身體卻無半點力氣,完全的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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