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藍警官說,顯然他並不相信古銅的話。他分別跟他們握了握手,打量著他們的窄臀和寬闊而結實的肩膀,又看了看古銅那跟他們相似的體形。“這兩位也是房地產經紀人,也懂得遙控引爆炸彈嗎?”

老楊顯出迷惑的樣子。“炸彈?隔壁房子裡出了這種事?發生了炸彈爆炸?”

“警官,你能讓我單獨和我的朋友待一會兒嗎?”古銅帶著老楊和小李往一扇門裡走去,那扇門通向廚房外用來做燒烤食品的一小塊地方。

“不行。”藍警官說。

古銅停住腳步,回頭望著他。“對不起,你說什麼?”

“不行,我不會讓你單獨和他們在一起待一分鐘。”藍警官那飽經風霜的臉沉了下來。“你從一開始就閃爍其詞,不予配合,我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

“我想你說過,調查局已經不讓你插手這個案子了。”

“那是指襲擊你住宅的案子,可不是指你鄰居家的爆炸案。”

“調查局?”小李迷惑不解地問道。

“不管你需要告訴這些人什麼,好讓他們爭取時間,你都得守著我講,”藍警官說,“你也得讓我爭取一下時間。”

“調查局?”小李又問,“我不明白,調查局與這有什麼關係?”

“警官,我真的需要跟這些人單獨談談。”古銅說。

“我要逮捕你。”

“指控我犯了什麼罪?一位能幹的律師今晚就可以讓我出獄。”古銅說。

“是在星期六的周聚會?你的律師要想找到一位法官聽他的陳述,那可比登天還難。”藍警官厲聲說,“明天,也許是星期一之前,你別想出來。我想你也不願意浪費這麼多時間,所以,你就當我沒在這裡好了。你想跟這些人說什麼?”

古銅想,時間緊迫,我得立刻動身去尋找龔玉,兩天的時間可是耽誤不起的。他在兩種彼此衝突的動機之間左右為難,狂躁不安。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決心不讓自己從前的老闆被牽扯到這場調查中來,可眼下出現了更緊急的情況,他必須找到龔玉,必須弄清楚是誰要殺她。

“我過去曾為政府做事。”

“嗨,當心。”小李對古銅說。

“我別無選擇。”

“政府?”藍警官留心起來。“你是說——”

“我無法否認任何事,”古銅說,“這兩個人是我從前的同事。他們來這裡是要幫助搞清楚,昨夜的襲擊事件是否與我曾參與的一些敏感行動有關。”

“沉住氣。”老楊對古銅說。

“我只能講到這個地步。”古銅對藍警官說道,目光非常嚴肅。

藍警官的目光也同樣地嚴肅,慢慢地,他瘦削臉龐上的表情鬆弛了下來。他點了點頭。

古銅轉向老楊。“你們來得比我預想的要快。”

“我們當時正在附近。我們乘坐的是你以前坐過的那玩意,不到兩小時就到了。”

“你們能來,我很感激。”

“哎,我們也只能這樣。”小李說,“我們被告知,用電話跟你聯絡不安全。你報告襲擊事件時有些話沒說明白,所以我們決定親自到這兒來看看,澄清這些謎團,然後與當地調查局取得聯系。”

“這件事你們已經做過了,”藍警官說,“你們已經跟調查局談過了。”

“沒有。”老楊警覺地說。

“不是當面談的,是透過電話。”藍警官說。

“不。”老楊更警覺了。

“可今天早晨,當地調查局的頭兒和我談起過這件事,並正式要求接管昨晚襲擊事件的調查工作。”藍警官說。

“你剛才提到過此事,不過我沒聽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小李說,“我們這一方還沒有任何人跟調查局談過。我們打算先看看情況,再決定是否找他們。”

一種越來越強烈的不祥預感向古銅襲來,並迅速傳遍他全身的神經系統。

藍警官搶先提出了古銅急需找到答案的問題:“假如你們沒有要求調查局介入,那麼,又是誰要求的呢?”

桑警官的警車從古道急速拐入大街,在沒鳴警笛的情況下,他儘可能快地驅車穿行在擁擠不堪的商業區中。老楊板著臉,和桑警官坐在前排。古銅弓著腰坐在後排,夾在小李和藍警官中間,他感到自己心跳得非常厲害。

藍警官在之前跟什麼人匆匆忙忙講了幾句,“他說他會等我們。”

“如果他不想講我們要知道的事情,怎麼辦?”古銅問。

“如果那樣的話,我會給西寧打個電話的。”小李說,“遲早他會告訴我們的,我保證。”

“還是早一點吧,”古銅說,“越早越好。龔玉跑下斜坡坐上那輛車已經有兩小時了。她現在都能到烏市了。天哪,如果她直奔車站,她會坐上火車,去往任何地方。”

“我們來查一下。”藍警官電話機上撥了幾個號碼。

“你給誰打電話?”

“車站的安檢處。”

“如果她不從車站走,怎麼辦?”老楊問。

“我再給那裡打。我們這兒的車站只有三個車次,這件事很好辦。無論她乘坐其中哪輛車,都很容易查出來。”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聲音。藍警官開始講話。

此時,古銅轉臉面對著小李。有那麼一會兒,他心煩意亂地回憶起一年前的情景。小李和老楊駕車帶著他穿過馬路,輪流向他提問。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了。也許,這種審查從未停止過,而他現在所經歷的是一場醒著的噩夢。

“小李,你到我家時說過,我報告襲擊事件時,有些話沒說明白,你們想解開這些謎團,你是什麼意思?”

小李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這是你電話報告部分內容的副本。”小李用手指指著說,“同你交談的那位官員說,‘可現在我們已經不再對你負任何責任了。’你回答說,‘嘿,當我辭職時,你們顯然認為你們對我負有責任。你們到處監視我,搞得我以為你們的安全審查會沒完沒了呢。該死的,兩個月前,你們還在監視我。’”

古銅點了點頭。聽到別人轉述自己講過的話,他似乎又回到了當時的情景之中。“這些話怎麼啦?”

“那位官員當時並未作任何評論,但他不明白你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反覆查閱了你的卷宗,沒發現我們組織中有任何人一直在監視你。”

“可這不是真的,”古銅說,“兩個月前,我看見過一幫人。我——”

“是的,你剛來聖菲時,我們的確監視過你,”小李說,“但我們監視的是你的收支記錄,這辦法似乎更容易,更省錢。假如你突然賺了很多錢,而這又是你的新職業不可能做到的,那麼,我們就將跟蹤你,看看你是不是在出賣秘密情報。可你的收支情況一切正常。對造成你辭職的那些麻煩事,你的憤怒情緒也似乎消失了。所以,我們沒必要跟蹤監視你。無論是誰在監視你,肯定不是我們派的人。”

“你指望我會相信,賴恩會決定利用他不為你們工作的閒暇時間來監視我嗎?”

“賴恩?”老楊厲聲問,“你在說什麼?”

“我告訴你,我見過他。”

“兩個月前嗎?”

“賴恩是那個監視組的頭頭。”古銅說。

“可賴恩從2月份起就不為我們工作了。”

古銅沒有說話。

“他父親12月份去世了,”小李說,“當再也沒有人保護他時,你對他的那些指責開始為人們所理解。他又把兩次行動給搞砸了,組織決定不要他了。”

藍警官用手捂著電話的話筒。“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安靜點?我都聽不清了。小桑?”他俯身朝前對桑警官說,“那邊的警察局想知道,我們能否描述一下龔女士乘坐的汽車。那位目擊者說過嗎?”

“那位太太對汽車懂得不多。”桑警官說,“她說那車挺大,看上去很新,是灰色的。”

“就這些?”

“恐怕就這些。”

“行,真行,”藍警官說,“開車人的情況呢?那人跳下車把龔女士的箱子放入行李箱時,那位太太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說到觀察人,這位太太的眼力可真好。那人30出頭,高個子,身體很結實,讓她聯想起運動員。寬下巴,短頭髮。”

“寬下巴?寬頭髮——”古銅皺緊了眉頭。

“讓她聯想起運動員?聽上去像是——”

“你認識這種長相的人嗎?”

“這不可能的。”古銅覺得透不過氣來。他剛剛聽到的這些是講不通的,根本講不通。“賴恩,這正是賴恩的長相。可他如果不為你們工作了,”古銅對小李說,“那他現在為誰工作呢?”

古銅朝一幢土黃色的政府大樓奔去。這是一幢狹長的建築,共有三層。藍警官和老楊以及小李緊跟在他兩邊。他跑上寬寬的水泥臺階,來到一排玻璃門前。在正中的那扇門邊,有位40來歲的人正在等他們。此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頭髮梳理得很整齊,留著連鬢短髯。他穿著寬鬆的長衫,手裡拿著一把扇子。

“最好快點,我正參加聚會呢。”那人掏出一串鑰匙,準備開啟其中的一扇門。他用嚴肅的目光盯著藍警官,這位警官依然穿著被火烤焦、滿是煙垢的襯衫和褲子,這些他根本沒來得及換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在電話上說,這事與我們今天早上的談話有關。”

“我們沒有時間到你的辦公室。”古銅說,“我們希望你就在這裡把我們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

那人放下鑰匙,皺起了眉頭。“那麼你是誰?”

“古銅,古先生——就是他的住宅遭到了襲擊。”藍警官說,“古先生,這位是調查局高階常駐官員。”

古銅立即問道:“你為什麼要阻止藍警官對襲擊事件進行調查?”

對方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道:“這是機密。”

“看起來這次襲擊事件好像不是針對我的,而是針對經常與我見面的一位女士。她是我的鄰居,名叫龔玉,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這一次對方立即作出了回答。“我不準備討論這個問題。”

“今天下午,她的房子裡發生了爆炸。”

對方的反應像是挨了一記耳光。“什麼?”

“我最終還是引起了你的注意吧?你現在準備討論這個問題了吧?你為什麼要插手調查對我的襲擊事件呢?”

“龔玉的房子裡發生了爆炸?”對方吃驚地轉向藍警官。“她在那兒嗎?她被炸死了嗎?”

“顯然沒有,”藍警官說,“我們還沒有找到屍體。有人看見一個很像她的人在爆炸前幾秒鐘上了一輛停在小道上的汽車。”

“你打電話時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個?”

“我不是正在告訴你嗎?”

對方瞪起眼睛。“我不喜歡被人擺佈。”

“我也不喜歡被人開槍打死。”古銅插嘴道,“是誰想殺死龔玉?你對一個名叫賴恩的人都知道些什麼?你與這些事究竟有什麼關係?”

“無可奉告,”對方冷冷地說,“這次談話結束了。”

“不回答我的問題你別想結束。”

“我要是不回答呢?”對方問,“我要是不回答你,你打算怎麼辦?”

“難道龔女士的生命受到威脅對你來說無所謂嗎?”

“有所謂也好,無所謂也好,都與你無關。”

古銅覺得一股熱流湧入自己的血管。他狠狠瞪著對方,真想一拳把他打得趴在門上。龔玉!他又想起了龔玉。不管是誰想殺她,那個人現在也許已經追上她了。可這個狗雜種似乎對此滿不在乎。

“怎麼?”對方問。

古銅往後退了一步,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如果他因襲擊一位調查局的官員而遭逮捕的話,那對龔玉將毫無幫助。沉住氣,他默默地重複著,胸膛上下起伏著。

“你很聰明。”對方說道。

“我們需要談談這件事。”藍警官說。

“不,”對方說,“沒這個必要。請原諒,我還有幾個重要的電話要打。”他推開門,走進大樓,透過窗戶投來憤怒的一瞥,鎖上門,然後轉身往裡走了。

“這件事了結之後,他一定得和我談談。”古銅說。

古銅在自己的門前上、下了警車,心情沉重地望著遠處林多路上尚未離去的消防車和龔玉住宅仍在冒煙的殘垣斷壁。路邊擠滿了圍觀者。

“我很抱歉。”仍坐在車內的藍警官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古銅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對他的話沒作任何反應。

“我會繼續設法說服他的,”藍警官說,“也許他會透露些情況。”

“好吧。”古銅半信半疑地說。他從未感到如此地孤立無援。老楊和小李站在他的身邊。

“我會繼續向警察局和車站安檢處打聽訊息的。”藍警官說。

“也許龔玉和賴恩開車一直趕到青海或者銀川去了。”古銅說,“唉,根本沒辦法猜出他們到底往哪兒去了。”

“好吧,只要一有訊息,我馬上通知你。不過,你得保證,咱們互相幫忙。這是我的名片。”藍警官在上面寫了些什麼。“我給你我家裡的電話號碼。”

古銅點點頭。

黑色的警車開走了。為了避開龔玉房子外面擁擠的消防車和圍觀者,警車掉了個頭,沿原路開走了。

夕陽斜射過來,古銅目送著汽車捲起塵土,沿著林多路越開越遠。

“他並沒有義務告訴我們任何事情。”古銅說,“實際上,他一定在懷疑我們,他肯定不會相信我們與情報機構有聯絡。”

“沒錯,”小李補充道,“現在,他會想方設法調查我們的背景。當然,他是查不出什麼來的。”

“至少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去找那個調查局的代理證實你們是情報局的人。”古銅說,“由於調查局與其他情報機構有地盤紛爭,他們就更不會說出真實情況了。”

“更不會?嘿,他什麼也沒對我們說。”老楊說。

“不對。”古銅看著警車完全消失了,然後轉身開啟院門。“那個人對龔玉很感興趣,這說明她才是真正的目標,而且當我提到賴恩時,我注意到他眼中流露出認識他的神情。噢,他知道些情況,沒錯。當然,這些情況未必對我們有利。”

老楊和小李看上去很不自在。

“怎麼啦?”古銅問。

“我們。”老楊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派我們來的指令是,如果昨夜發生的事與你以前執行過的任何任務有關,我們必須設法控制住這種破壞性行為。”小李說。

“那麼?”

“可這件事跟以前無關。”小李低下頭,用鞋磨著礫石。“無論龔玉出了什麼事,這純屬你的私事,並沒有授權我們幫助你。”

古銅什麼話也沒說。

“我們往上彙報之後,馬上就會被招回去的。”小李說。

古銅還是沒說什麼。

“乾脆地說,”老楊說,“我們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真該死,那麼你們就上車走吧,”古銅說,“沒有你們,我自己照樣幹。”

“怎麼幹?”

“那得另想辦法。無論如何,我會想出辦法的。你們離開這裡吧。”

“你對我們沒有怨氣?”老楊問道。

“我聽起來像是有怨氣嗎?”古銅忿忿他說。他走進院子,一屁股坐在門樓下面的一條長凳上,垂頭喪氣地嘟囔著,思考著。如果藍警官從車站得不到任何訊息,如果他決定對得到的訊息守口如瓶……“絕境”這兩個字閃入古銅的腦海。他自然而然地把這兩個字的字面意思用在了龔玉身上。她現在有危險嗎?她為什麼要和賴恩在一起?她為什麼要撒謊?“另外還有線索,”古銅急躁地用右手拍了一下長凳。“另外還有線索被我忽略了,另外會有辦法找到她的。”

古銅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他抬起頭來,發現老楊站在自己的身旁。

“她曾經提到過她喜歡到什麼特別的地方去嗎?”老楊問。

“沒有,她只想把過去在南方的生活全部忘掉。我想你們該走了。”

“不急。”

“不會吧?”古銅想象著賴恩驅車帶著龔玉沿小道疾駛而去時,她聽到高處那條街上自己的房子被隆隆的爆炸聲炸成碎片時的感覺。他感到心灰意冷。假如那位看著車開走的老太太能記住車牌號該多好。號碼,他思索著。也許龔玉在醫院病房打電話的記錄能提供尋找她的線索。

或者她家裡的電話記錄,古銅想。我得提醒藍警官查一查。可是對藍警官的懷疑又使他覺得不放心。如果他隱瞞訊息怎麼辦?

“另外還有辦法,”古銅又說了一遍。“有沒有尋找她下落的其他途徑呢?靠她的畫是不行的,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為哪家畫廊作畫,那裡有成千上萬家的畫廊。時間這麼緊迫,哪裡來得及跟每一家畫廊都取得聯系呢。再說,也許那個畫廊是個騙局,龔玉從來就沒有賣過什麼畫。唯一的人證是那個我見過的藝術經紀人戴紅星,龔玉說他是藝術經紀人,也許他根本不是。要是我想著把他的車牌號記下來那該多好,他的車當時就停在龔玉房前。可我那時一點也沒起疑心。”

古銅抬起頭時,老楊和小李正表情奇怪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你在打著手勢,喃喃自語。”

“那輛車。”古銅說。

“你說什麼?”

“戴紅星開的那輛車,就是它!”

“你在說什麼呀?”

“戴紅星開的是一輛租來的車。”古銅興奮地站了起來。“我從汽車前窗旁走過時,朝裡面看了一眼,發現前排座位上放著租賃協議書的封皮。我能肯定是汽車出租公司,而且我更能肯定那天是9月1日,因為龔玉就是在那天簽約買下房子的。那是雪佛萊車。如果戴紅星像他自己所說是在車站的話,他肯定是在那邊租的車。”古銅的興奮情緒突然一落千丈。“這當然要看藍警官會不會告訴我他從汽車出租公司打聽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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