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慘白的節肢從牆角陰影輕盈劃過, 悄無聲息。看不見的絲線勾勒出一張摩天大網,蛛絲上濃重陰氣怨念遮蔽了監控,警報沒有響起, 在全副武裝巡邏的周家警衛渾然不覺的情況下,人面蟢子悄然潛入了周信鴻的書房。

它變得很小, 小到只有芝麻粒那麼大。背上怨氣凝成的鬼臉斑紋變得和書房牆紙花紋同色同狀, 隱蔽性極強。在巫嶸的命令下,人面蟢子爬到了書桌後那面牆上。

正如巫嶸推測, 牆後一處陰氣和其他地方有微妙差別。人面蟢子對陰氣極為敏銳才能覺察到這過於微小的詫異。它靜悄悄吐絲,用透明絲線悄然將陰氣不同的區域勾勒出來。在周家大廈斜對角, 一處十分不顯眼的賓館中,巫嶸看了眼時間。

還有十分鐘到七點,周信鴻該是快到七寶佛堂了。

“嶸哥,東北方向有幾個人看周家大廈挺久了。”

黃毛的聲音從血契中傳來,他又收服了十幾只蚊子, 近二十只的蚊子放飛出去, 如他的眼線隱藏在人群中。

“今晚估計有別的勢力也要對周家動手。”

白牯語氣凝重,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了。周信鴻難得離開周家大廈, 前往七寶佛堂,那些暗地裡蠢蠢欲動的勢力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這種情況周信鴻肯定也能預料到, 絕對在周家大廈中留了不少後手。

但這次也是巫嶸奪取玉蟲的最好機會,不能放過。

到現在只能見機行事, 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哥哥……”

“噓。”

蘇小米剛想說話就被巫嶸噓停, 他霍然閉上眼,全神貫注感受人面蟢子。

有情況!

人面蟢子被巫嶸收為蠱蟲後,巫嶸完全能透過它的五感判斷周圍環境。他剛才危機感的弦突然被搏動,立刻控制住了人面蟢子, 代入它的感知。完全和人類不同的視角展開,人面蟢子眼中世界只有深淺不一的黑灰色,這是陰氣的顏色。

透過人面蟢子的眼睛,巫嶸看向這片牆壁。牆壁貼著木色牆紙,上面浮著低調華貴的暗紋。牆面正中掛著有周信鴻和白玫結婚照的相框,相片上週信鴻西裝革履,身姿挺拔,白玫貌美如花,臉上全是幸福笑容。但人面蟢子能看到這結婚照的畫面就說明,它不僅是一張普通的照片,而是陰氣極重的鎮壓物!

相片上週信鴻和白玫的容貌全被陰氣深深勾勒出來,形成互相牽引壓制的氣勢。這面牆的背後果然另有玄機。暗灰色陰氣附著在牆面上,讓它呈現出下雨天洇水般的暗色。圍繞著相框,人面蟢子的蛛絲已隱約能看出勾勒的形狀。

那是個站立的人形。

危機感從哪裡來?

在巫嶸操控下人面蟢子躲在相框和牆面夾角,透過它的眼睛,巫嶸環視周信鴻的書房。窗外陰雨連綿,書房中光線很暗,淅淅瀝瀝的雨聲更顯得書房分外寂靜。周信鴻書桌收拾的很乾淨整潔,物品檔案都規整分門別類擺放在各處。

周信鴻的書房很大,但裝飾不多,看起來十分簡潔。沒有沙發之類供休息的地方,唯一算的上休閒的書桌正對的地方是一處博古架,上面擺放著各類翡翠。可以看出他是個不喜玩樂,很有調理的人。

巡視一圈,巫嶸仍沒發現異常的地方,也沒找到那一閃即逝危機感的來源。掌控著人面蟢子低調沿原路離開,巫嶸準備讓它先撤離了。

滴答。

水滴落下的聲音,在寂靜書房中格外突兀。巫嶸立刻發覺這並非窗外雨聲,就是書房裡傳來的!周信鴻書房離洗漱間較遠,也沒有飲水器之類的東西,更不可能漏雨。

那水滴聲是從哪來的?

滴答。

又一滴水落下,人面蟢子已經順著牆面垂直下落到了地上,但水滴卻正落到了它旁邊!沒濺起丁點水花,而是飛快被地毯吸收,洇出暗色圓形痕跡。同一時間,一股陰森冰冷的強大怨念將人面蟢子鎖定。

來不及躲閃了,巫嶸控制人面蟢子向上看去。相框正上方,房頂上,深色如水痕般的陰氣勾勒出一張模模糊糊的女人面龐。女人漠然冰冷的視線向下方看來,一滴猩紅陰氣如眼淚般,從她眼角滑落。意識在人面蟢子中的巫嶸能清醒感受到,龐大濃重的怨念如泰山壓頂般恐怖,完全無法躲閃。

咔。

一聲輕響,人面蟢子如熟透的西瓜破碎,被陰氣徹底衝散成粉末消散。

“嘶哈,嘶哈嘶哈!”

巫嶸猛然回神,渾身溼透如水洗。剛才他相當於和人面蟢子同樣經歷過了一次死亡,那種駭然恐懼感如滾燙開水澆過他的大腦,思維意識陷入空白。隨後在同樣驚恐不已的嘶哈聲中被喚醒。

“嘶哈嘶哈!”

縮小了一圈的人面蟢子趴在巫嶸手背上瑟瑟發抖,被嚇癱瘓了似的。橙黃光暈在它身上一閃而過。前夜在傅清吮吸巫嶸血液時,蠱種也悄悄吃了幾口正陽火。這點雖然不夠作為火元素純粹之物洗練,但也增強了它的能力。巫嶸可以用蠱種標記自己的一隻從蠱,將它分裂成子蠱和母蠱。

剛才被巫嶸派去周信鴻書房的就是人面蟢子的子蠱,母蠱不受傷蠱就不會消亡。

周家果然不對。

回過神來的巫嶸神情凝重,幸好他讓對陰氣感知最敏銳的人面蟢子先去探路,從陰氣輪廓來看,周信鴻書房牆壁中嵌的有很大可能就是白天後的遺體。但有相框等事物鎮壓,白天後的怨氣不該出現,更不會形成水痕般怨象。周信鴻常在書房辦公,不該讓自己時刻身處險境。

時間,該是時間的關係。

周瑾昨天是去墓地祭典母親的,白天後的忌日應該就是在這兩天左右。

巫嶸靈光一閃。

難道說在白天後忌日的時候,周信鴻書房中才會呈現出這般異樣嗎。白天後死了這麼多年,周信鴻一直禁錮她的靈魂,痛苦折磨怨恨足能讓她成為厲鬼,特製的結婚照不僅是為了鎮壓她,同樣是為了不斷激發白天後的怨氣,讓她越發兇厲恐怖。

現在距離周瑾死亡不到兩天,白天後如果泉下有知的話,怨恨一定會到達極點。光看她能囚禁玉蟲,吸收它的能量就知道,白天後怨魂的實力已經到達可怕的地步。

巫嶸臉色沉了下來。

“預測有誤。”

周信鴻估計是不會回來了,他猜到會有人趁這時去探尋他的秘密,就乾脆把周家大廈敞開來作為誘餌,吸引那些人去搜查探索,讓他們成為滋養白天後怨魂的新鮮血肉。

巫嶸要奪取玉蟲很大可能要與白天後的屍骸面對面。他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周瑾在他身邊。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周家大廈入口處,周瑾被警衛攔了下來。

“少爺,您不能——”

“滾開!”

周瑾一聲厲呵,跟在他身後的兩個黑衣保鏢立刻動手,把攔在他面前的警衛揍飛了出去。站在臺階上,格外瘦削的周瑾脊背挺得筆直,摘下墨鏡,居高臨下輕蔑掃了圍過來的警衛們一眼,薄唇縱出厭惡的弧度:“我回自己家,還需要跟你們這群廢物報備?”

“給我滾開!”

“少爺,少爺——”

周家大廈門口發生的這一幕被時刻監視這邊的有心人看在眼中,立刻凝神用對講機聯絡:“情況有變,周瑾闖入目標大廈,周瑾帶人闖入目標大廈。”

“收到。”

揭陽公安部戒嚴,陌生面孔的特警們全副武裝,地上灑著幾攤鮮血。屍體堆在角落,上面貼了防止靈異復甦的符篆。十幾年來被周家人腐蝕的公安部被雷霆行動一網打盡。審訊室的門開啟,一面容冷峻,神情嚴厲,眉心有一道豎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摘掉染著斑斑血跡的手套。

他身穿警服,氣勢如山海,收起對講機向外大步走去,雷厲風行。走到半路時,中年人步伐微頓,眉心皺起:“安格斯警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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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稱為警督的是個五官深邃俊美的外國男人。他髮色極為淺淡,接近白金色,眼瞳是極淡的冰藍。他身周泛著淡淡的白金色光暈,好似晨星閃爍的光芒,又似稀釋過的陽光,但並不溫暖,反而極其寒冷,就像男人的眼瞳一般。

身經百戰的特警們都忌憚繞著他走,尤其是避開他手中半人高的,仍在滴血的銀白十字架。中年人望向他的目光也透著嚴肅凝重。不僅是對這位代號晨星聖徒,出身歐盟聖約爾曼大教堂,聲名遠揚警督實力的尊重,同樣是對他漠然殺意的忌憚。

亞聯邦查白天後一案很久了,許多受過白天後恩惠的人現在都位高權重,為了還恩情十幾年來從未停息。但是周信鴻狡猾至極,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他經營極品翡翠礦脈多年,關系網同樣密密麻麻。公安部暗中調查承受的壓力很大,直到現在,周瑾將死的關鍵時間,聯邦終於決定動手。

周局臨危受命,早在三月前就潛入揭陽城,暗中接管揭陽公安部。但這位安格斯警督忽然主動來到亞盟,以白天後在歐盟時所在教堂的名義共同督查此案,這是上面的命令,周局無法拒絕,只能接受。眼下行動快要開始,周局透過公安部的窗戶遠眺周家大廈。

作為揭陽安全區中最高大的建築,從這個角度看周家大廈就如一柄鋒利尖刀直插雲霄,寓意不詳。

“按原計劃。”

周局掩去心頭濃重陰霾,透過對講機下了命令。

“八點動手。”

* *

晚上七點半,偽裝成保鏢的巫嶸和白牯緊跟在周瑾身後進入了周家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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