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後, 外面的雨絲密了起來,鉛灰濃雲遮蔽天幕,地上積起一個個水窪。但會場上看石頭的人並沒有減少, 這些被周信鴻特意邀請過來的大佬們有的獨身一人,有的三五成群, 都在看石頭。

翡翠能量純淨, 是罕見五行具存的玉石,無論體質偏陰還是偏陽都能吸收, 市場上通常都能賣出極高的價格。

這次周信鴻下血本,石頭大多都是老坑出的, 沒開窗的原石皮相也沒太差,但比起切好的石頭多了分賭性,價格也稍微便宜一些。但賭石用的是暗標,選定哪塊石頭就將心理價格寫上投到標筒裡,價高者得。

能提前參加賭石大會的人身家都不低, 對自己看中的石頭能毫不猶豫出血本。周信鴻沒拿出所有的石頭, 現在這場‘小賭石會’裡拿出來的只是部分品相好的,沒有巫嶸要找的那種外表普通, 藏著玉蟲的石頭。他們現在逛會場不過是第一次來賭石,熟悉下流程外加開開眼。

“陳施主, 這,巫施主真把那些任務都接下來了?”

慧心忍不住擔憂望望不遠處看石頭的巫嶸, 小聲找上黃毛:“密蓮法會這根地下很深, 不好惹的。”

“哎,什麼陳施主的,叫我陳誠就行,誠哥也不錯。”

黃毛蹲在塊會場裡最大的原石面前, 瞎幾把欣賞它的紋路:“你說這裡面翡翠得有幾百斤吧,這得多少錢?”

“我對鑑石這方面不精通。”

慧心老老實實道:“如果裡面有翠,種水一般,能量還不差的話,起碼這個數。”

他豎起三根手指,黃毛看了咋舌:“三,三千萬?”

“三個億。”

“我操!”

黃毛震驚的身上蚊子都飛起來,他捂住嘴,瞪大雙眼,努力壓低聲音:“這,這麼貴?!”他又指了指旁邊一塊較小的巴掌大原石:“那這塊呢?”

“翡翠價值不是只看大小的。”

慧心小和尚表面看著高冷,實際上很老實,黃毛問什麼就答什麼:“要先看核心能量集中區域的那塊翡翠能達到什麼等級,是能安撫惡鬼厲鬼還是鬼將。周圍稍次些的翡翠也能轉手賣給玉石商,打成鐲子墜子賣出去,只要運氣不差,基本是穩賺不賠的。

“穩賺不賠也得要本錢啊。”

黃毛掏了兩下褲兜,沒掏出煙來,唉聲嘆氣:“所以你知道吧,要是之前接了豔老人的通緝令,我們嶸哥現在也是千萬富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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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蓮法會幹的很多都是不正當的勾當,就像豔老人手下十二花信豔鬼,有別人送的,也有他拐了極陰體質的小女孩養大折磨死弄成的,手段極其腌臢下流,亞盟層面十年前就曾發下懸賞令,將他定為c級懸賞,賞金三百萬和十斤黃金。十年過去豔老人的懸賞令等級上升到a級,賞金也水漲船高,達到了一千五百萬加五十斤黃金。

一千五百萬,這可是一千五百萬啊,千萬大生意就這麼沒了!

想想自己曾經把一千五百萬當球踢,蘇小米都覺得窒息。

還有鄧護法的賞金也在百萬,包括那些零零散散的嘍囉,算了算總價後就連白牯臉色也不好看。

賠大發了!

“再說了,接懸賞的人本來就很多,加上我們幾條小魚也沒什麼。萬一成了,那不就賺了嗎。”

黃毛大大咧咧,聽他這麼說慧心松了口氣,板著小臉正經道:“我還以為你們要直接莽進密蓮法會鬧個天翻地覆,豔老人雖然是a級懸賞,但只是最末尾的a200,還算不上厲鬼級。但翡大法王的懸賞等級你也看到,在a級通緝令裡排名前十,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你們行事一定要多小心,我也會盡一臂之力。”

慧心正色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邪魔外道?”

一陰慘慘聲音響起,旁邊一身披黑紅袈裟,盤著人骨念珠,年齡極大滿臉褶子的光頭老和尚冷哼一聲,嗓音沙啞難聽:

“小毛孩,說說,什麼是正道,什麼是邪魔外道?”

* *

“這裡沒我要的。”

不遠處,巫嶸和傅清走馬觀花把會場轉了一圈,雖然會場做了遮蔽處理,但蠱種經過昨夜後莫名亢奮,能輕易感知到原石中是否有翠。

“這裡大部分原石都被玉蟲穿過。”

玉蟲經過的石頭中間會有小指粗的裂痕。雖然和石頭整體比起來算不了什麼,但玉蟲會吸走最核心的濃郁能量,整塊翡翠的價值也會大大降低。但從外面感應,除非特別驚於鑑石的人,否則大部分能力者都是感應不到這種變化的,畢竟有遮蔽處理,感知到的能量波動本來就較為模糊。

“你……”

巫嶸話剛出口,又斷了。傅清的手又觸碰到他的後頸,在蓮紋處摩挲。巫嶸不適應和人親密接觸,後頸那塊又敏·感,每次傅清摸過來時他都會身子一僵,皮膚上泛起細密疙瘩。

巫嶸想拒絕,但每次看到傅清澄澈關切的目光時,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昨夜簡直就像夢魘纏繞在巫嶸心頭,巫嶸的身體原本像個密不透風的鐵桶,將陰氣鬼氣全都封在了裡頭,外面的事物也進不來。昨夜那麼長時間,傅清絕大部分陽氣也都只是附著在外。

但紅蓮紋就像個鑿子,把‘鐵桶’鑿出了個‘陽氣單行道’,絲絲縷縷溫熱感從皮膚滲透進來,熱度淌入體內,不僅蠱種興奮激動,實際上巫嶸也很舒服。就像在數九寒冬凍久了的人,溫暖會讓他上·癮,對陽氣的追求更像本能的自救。

巫嶸體質再特殊,畢竟也是人的身體,陰陽極度失調造成的下場只會是英年早逝。

對陽氣的渴望是求生本能,烙印在身體靈魂深處。除非巫嶸現在就決定不當人了,否則永遠擺脫不了生的本能。

傅清隔一會就摸摸他的後頸,從開始到現在,巫嶸已經適應了。陽氣滲透進來很慢,不像之前傅清在他額頭點血點時那麼直接刺激,緩慢滲入的陽氣就像冬日裡的電熱毯,巫嶸雙眼微眯,懶洋洋的,陽氣進入的感覺不適又舒服。陰氣抗拒外來者,又被其溫和表象矇蔽,親近纏繞。四季一向冰冷的指尖染上熱度,微微發麻。

傅清一貫沉默,不喜多言,這種安靜的陪伴更容易讓巫嶸接受。兩人並沒有在那些熱門石頭附近,淅淅瀝瀝小雨灑落,籠在兩人身周,仿若與世界隔絕,更顯出幾分靜謐和諧。

突然,喧譁聲從不遠處傳來。

巫嶸眼中慵懶瞬間褪去,眸光清明冰冷再無半點倦意,轉身向那邊走去。傅清同樣看向鬧出動靜的那邊,黑眸浸了秋日冷雨,更顯冰冷。

“表弟,這,他要跟慧心小師父比佛法。”

衝突剛發生的時候白牯就注意到了,他過去時黃毛正急的抓耳撓腮,救世主似的扯住白牯手腕,低聲懊惱焦慮道:“慧心才多大個孩子,對面老頭臉皮怎麼這麼厚。”

“怎麼回事?”

白牯聽了前因後果,看向兩方對峙互不相讓的慧心和老和尚,也覺得棘手。

“這種佛法相爭,我們外人不好摻手。”

安全區內禁止隨意殺人,但並不禁止比武。靈異復甦後崇強風氣盛行,養鬼人又大多會被鬼影響,性格變得偏執易怒,城區中大多都有專門用於比武的擂臺,上擂臺者生死不論。養鬼人們喜歡約戰,但和尚道士們遇到爭執,更喜歡用‘文鬥’,也就是現在的佛法相爭。

如果是比試武力,以老和尚這麼大把年紀對抗還年幼的慧心自然令人不齒,但論佛法方面,慧心師從苦禪大師,來自亞盟內佛門勝地遠山寺,年紀輕輕就修成羅漢法身。和沒有師門的老和尚比起來倒是他佔優勢,如果畏戰的話丟的就是苦禪大師的面子。

果然,當巫嶸傅清他們走來時,老和尚和慧心已定下講佛論戰的時間。

“明日酉時,七寶佛堂。”

老和尚夜梟般桀桀冷笑,蔑視望了眼慧心,甩袖離去。慧心神情凝重,但也沒太過緊張,到了句阿彌陀佛後反倒安慰黃毛:“他是翡大法王座下的制杖鐵僧枯老人。師父和周先生有舊交,這次派我前來,我自然屬周家一派。現在賭石大會在即,密蓮法會和周家定會起衝突。他是有備而來,即使沒有你,我也不會置之事外。”

慧心聳聳肩,露出一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狡黠,漫不經心:“誰讓我是周先生請來人中年齡最小,看起來最好欺負的呢。”

一座城市的主權者只會有一個,早年周家和密蓮法會聯手算計了揭陽公安部,使其一蹶不振。但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這幾年下來密蓮法會和周家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微妙,現在已經勢如水火。這次除了參加賭石大會的人外,據說周家另請了七名頂尖強者助陣,眼看著是要和翡大法王座打擂臺。

慧心排名第七,但有苦禪大師從小教養,他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現在巫施主也收到邀請函,就是周家邀請的第八位了。”

慧心確實看起來完全沒將約戰的事放在心上一般,神情輕鬆,誠懇道:“傅道長排第五位,但小僧覺得只是道長沒殺幾個通緝令上的人,排行不高。若論實力的話應當能排到前三。”

“那第一是誰?”

看慧心這麼放鬆,黃毛也放鬆下來,好奇詢問。

“是龍虎山天機子。”

說道這個名字時,慧心臉上顯出幾分敬仰讚歎:“天機子,凌雲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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