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深夜, 別墅中,正準備休息劉豹突然噴出一口血,一向沉穩的臉上罕見大驚失色。

“是誰!竟破了我的五鬼運財符!”

他驚疑不定站起身, 剛要往書房走,突然間, 劉豹猛地捂住自己左臂, 臉部肌肉因劇痛猙獰,短短地秒額頭上就滿是冷汗。那種被猛獸啃咬的痛苦揮之不去, 若不是他忍耐力強,恐怕早躺在地上痛到打滾了。即便是劇痛也壓不住劉豹心中翻起的驚濤駭浪。

是誰喪心病狂, 竟然在吃運財鬼!

* *

巫嶸覺察到外面有動靜,但現在他顧不得看。鬼氣結晶剛拿出來他體內就開始鬧,一個是蠱種,‘餓餓餓’都成了連聲,一個勁向巫嶸傳達‘要要要要!’的急切情緒。但當左臂大鬼傳來異動時, 蠱種‘要要’的聲音驟然降低成了蚊子聲, 委屈巴巴,又害怕又不甘, 憋了半晌憋出句迄今為止最長的話。

‘媽媽我想吃大的,吃大塊的!’

巫嶸沒理會蠱種, 純化無根水還沒到手,蠱種身上血氣不除的話將來極容易影響到持有人, 甚至有可能將他變成嗜血的怪物。隨著蠱種變強, 它的意識也會越來越成熟,以後能聽懂巫嶸指揮配合作戰。現在的蠱種意識像初生不久的幼兒,雖然傻,但是最聽話, 有對巫嶸的孺慕在,是最容易洗去血氣的狀態。

就算要給蠱種補充鬼氣,也不是現在。

巫嶸看向自己的左臂,從苗寨回到楊家坪後,這已經是大鬼第二次異動了。骨鈴那次巫嶸只覺出它極端濃烈的情感,像是熊熊大火燃燒,太過複雜以至於分辨不清其中到底都有什麼。這次就十分簡單,大鬼言簡意賅,情緒單一。

‘餓’

咔嚓。

巫嶸用苗刀將鬼氣結晶一分為二,趁鬼氣大漲前將一半拋給青靈蠱收起,另一半自己吞下。

咕咚。

灰白鬼氣結晶入口後迅速化為冰涼粘稠的液體,有些像薄荷蜂蜜,涼颼颼的,不用吞嚥便自動化作冷氣湧入巫嶸的喉嚨。仿若久旱逢甘霖,一直飢餓的靈魂被填滿,巫嶸覺得飽脹同時,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欲·望翻湧而出。

不夠,不夠。

只是這點不夠,還不到他缺乏能量的千萬分之一。他要吃更多,更多,一直吃到——

“嘶嘶!”

驚慌失措的吐信聲耳畔響起,勉強拽回巫嶸神志。他這才看到自己掐著小青蛇,青翠鱗片近在眼前,差一點就要咬到它的尾巴。

失控,實在是有些失控了。

將小青蛇拋遠,巫嶸閉了閉眼,壓住心底狂湧的餓意,將結晶化作的精純陰氣注入自己的左臂。左臂簡直跟巫嶸自己的胃一樣,統統都是無底洞,他將鬼氣渡過去大半,才有一點點變化。

周巡講過養鬼時間越長,人越會表現出鬼的一部分特徵。例如他喉嚨中的鬼瘡,劉虎手臂上的鬼犬紋身。但巫嶸除了手臂上的鬼紋外,身上其他地方沒有丁點異變。最重要的是,除了苗洞飲血那次外,他再沒感應到過大鬼的存在。

這是不正常的,對人體來說鬼是外來者,入侵者,人體接納適應它的存在需要一個過程,這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情況。

鬼屬純陰,養鬼後人肯定會有不適,就像接種新型疫苗後有的人會發熱,有的人會乾嘔一樣。純陰鬼氣入體,有些人會體溫驟降到不正常,或者對香灰紙錢產生別樣愛好。鬼越強,對人體造成的影響越大。而殘疾鬼,鬼氣極弱的鬼則相反,它們呆在人體內會極不舒服,甚至有煙消雲散的可能。

即使是這樣的鬼,和主人之間也是有交流的,或是託夢,或是鏡中映像。沒有一人像巫嶸這般完全感應不到左臂鬼的存在。

但現在,大半精純陰氣渡過去,巫嶸終於感應到自己與大鬼之間的契約。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如果巫嶸身體是房,他主意識是房東,大鬼就像住在他左臂的冷漠自閉租客。雖然同處一‘室’,但卻互不相干,喂血/鬼氣就是房東請吃飯,相應的,大鬼也會付一定的‘房租’。

咯啦啦。

左臂被森冷陰氣覆蓋,傳來如春筍拔節般脆響。巫嶸一看,便見到自己左臂血肉模糊,滿是割痕,手卻完好無損,皮膚蒼白,手指修長,指甲修剪整齊,透出股冷清禁慾的氣息。唯有指甲根處有一線深紅,添了一抹血色,令這冷清染上殘酷瘋狂的意味。

這手臂雖瘦削全是傷痕,卻瀰漫著危險恐怖的氣勢,這是大鬼的手。

養鬼人也有不同的等級,從預備役晉升到一星養鬼人,最重要的點便是可以融鬼於身。這階段人可以施展鬼的部分力量,根據鬼的種類不同,融鬼的部位也不同,有的是眼,有的是舌,有的是口。養鬼人集會時,對初見之人便能以部位相稱。

例如巫嶸,現在就可以稱號為‘鬼手巫嶸’。

除了用蠱,他今後也能用養鬼人獨特的方式戰鬥了。

但是這傷痕實在太顯眼了,太過高調,就算是被虐而死的厲鬼有這麼多傷也罕見,會讓人一看就認出他來。巫嶸拿出一卷新繃帶來,重新纏到左臂上。手還算正常,傷痕被繃帶掩蓋,這樣一來即使他使用鬼的力量也不會被人立刻發現,隱蔽性高不少。

心念一動,鬼手消失,恢復正常。巫嶸再扯開繃帶來看,從手腕鬼紋紅痕往上數,發現竟然又少了一條紅痕。

當時在苗寨的時候,他吞了格朗的十子孑孓蠱,紅痕減少。現在又少一條。是說精純能量的灌注能讓鬼紋減少嗎。鬼紋減少,是不是意味著大鬼變得越來越強?

巫嶸仔細感受,他與大鬼之間的聯絡卻仍只有那麼一丁點,若有若無。鬼氣鎖定在左臂,絲毫沒有外延。

通常情況下,使用鬼的力量越多,鬼會漸漸將人同化,到一定程度就會反噬人體。養鬼於身,融鬼於體,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許多養鬼人最後都不得善終,死於惡鬼吞噬的他們會成為新的,更恐怖的惡鬼,因此養鬼人的後事也有特殊的處理辦法。

但大鬼不同。

巫嶸感覺它很有禮的,或者說是冷漠的,就住在自己一畝三分地(左臂)不挪窩。不像其他人養的鬼,好像惡租客一樣,住著住著就要反殺了房東,把家變成自己的。

是因為它現在還太過虛弱嗎。

巫嶸沉吟,明天他準備去自由人集會看看,相較於養鬼人,自由人裡養殘疾鬼,弱鬼小鬼的要更多。說不定在那裡他能得到更多的訊息。養野鬼不像家鬼,家鬼被人琢磨透了,出現各種情況都有前人總結的應對方法。但野鬼各不相同,必須要養鬼人一點點去試探它的習性,把握使用力量與防止反噬的度。

如有所感,巫嶸放下手,目光落向桌面。

小蜘蛛不知何時從他腿上爬了下來,在果盤和桌面的夾角處用絲網編了個半拳頭大的繭子。繭子還有些透明,能看到裡面小蜘蛛仍在忙忙碌碌吐絲。蟲巢旁邊整整齊齊擺著三對吃剩下的血甲蟲觸鬚,不同尋常的氣息從繭子裡傳來。

剛才巫嶸吞下鬼氣結晶時,雖然大半陰氣都給了大鬼,但也有少部分被他自身吸收,間接影響到小蜘蛛和青靈蠱。小蜘蛛距離蛻殼就差臨門一腳,陰氣注入後它火急火燎扒拉出三隻血甲蟲吃了補充能量,然後就結了繭,開始為蛻殼做準備。

第一次蛻殼是黑巖狼蛛最脆弱,最兇險的時候,連只普通螳螂都能把它吃了,稍有不慎就可能死在殼中。必須要養蠱人陪伴身旁,時刻關注。用意識指揮小青蛇退到最遠窗邊,以免天敵間的氣息影響到小蜘蛛蛻殼。又調來吊管家和鬼娃娃和幾頭惡苗鬼魂團團圍在桌旁,營造黑巖狼蛛喜愛的陰性環境。

巫嶸看了眼時間,決定連夜守著。一邊查關於自由人聯盟的資料,一邊照顧小蜘蛛。

今晚的小蜘蛛簡直受到萬千矚目,不僅屋內幾雙眼睛盯著,別墅外也有東西無法從它身上挪開目光。

格拉格拉,格拉格拉。

白貓崽躲在窗外,嘴裡嚼著黑色類似橡膠的玩意,恍惚盯著小蜘蛛結的繭子直流口水。

蛻殼後的黑巖狼蛛能有半個巴掌大,八條腿裡全是瑩白嫩滑的肉,掰開外殼,脊背處有兩塊格外彈牙勁道的瘦肉。但最好的還要數毒囊邊上,呈保護狀的兩塊月牙形嫩肉。它們雖小,卻最為細嫩美味,舌尖一抿就能化掉。剛蛻殼的蜘蛛殼都是軟的,嚼起來就跟脆骨似的,爽口極了。

吸溜。

貓崽戀戀不捨從小蜘蛛上挪開目光,蛻殼時的蜘蛛最為敏銳,它看太久就把自己暴露了。

發狠嚼了兩口剛抓到的鬼,那股怪味幾乎令貓窒息。它天生地長,吃的從來是最乾淨,最純粹的靈物。貓蠱們偷惡苗寨的蠱喂它,暴露後它被格朗養著,伙食更上一層樓,天天喝的是精純鬼氣,吃的是能當做蠱的蟲獸精華。

哪吃過這種滿是惡念怨氣,堅韌難吃的鬼怪!

呸。

貓崽從鬼裡咬出個硬卡片來,硌了它的牙。它往外一吐,連帶將那團已看不出鬼樣的黑色也吐到了地上,鬼的生命力極強,劉豹用五鬼運財招來的鬼怪並不是真正鬼化形,而是透過媒介引來的化身,所以貓崽嚼了半天純粹過了口癮,半點陰氣鬼氣都吃不到。

與此同時,五鬼沒送到錢財,它與劉豹之間的聯絡就會一直在,所以被啃咬的劇痛才會同步傳到劉豹身上,痛的他懷疑人生。

被吐到地上的黑鬼影顫顫巍巍,堅持固執向巫嶸在的方向移動,要把錢送到。但它還沒動哪怕一釐米,就被貓崽再次咬在了嘴裡。

不能吃,嚼一嚼也好啊。貓崽剛從蜘蛛身上挪開視線,就看到了盤在窗邊,它正面前的小青蛇。小青蛇探頭探腦往蜘蛛那邊看,擔憂吐信,沒感受到背後屬於白貓崽的幽幽目光。

這青蛇長的真好啊,油光水滑,鱗薄肉嫩,看似不大,其實全都是肉。鱗片咬在嘴裡脆生生的,鱗片下就是滑嫩多汁的肉,每咬一口精純陰氣就會像瓊漿玉液般淌入喉嚨。像青靈蠱這種就連骨頭都是純粹美味的,就跟,就跟,就跟剛破殼的小雞崽一樣嫩。

貓崽從初生到現在貧瘠的記憶中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它陶醉深吸一口氣,盯著小青蛇嚼鬼都嚼得更起勁了,就像看著主播直播大吃炸雞,自己只能靠啃饅頭解饞的觀眾一樣。貓崽又一次後悔,自己追的太快,拋下貓蠱們拋的太果斷。就它們那速度,想要一路追過來起碼得半個月。

半個月。

貓崽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加快了嚼鬼的速度,惴惴不安。

它不會真要被餓半個月吧!

但見過了小蜘蛛和青靈蠱,要讓貓崽去吃那翻垃圾桶的餓死鬼或者臭水溝裡的水鬼,它是一萬個不願意。還不如在這看著呢。就算吃不到,看著想想味兒也好哇!

還是得想個辦法,讓別墅裡的人養他。

也許每天叼點鬼放他門口會是個好辦法?

貓崽竭力搜刮原身波斯貓不多的記憶,波斯貓還住在別墅裡的時候,每次在花園裡捉到螞蚱之類的小蟲子都會自豪滿滿帶給人類,來炫耀自己的捕獵能力。每次人類都會非常驚喜的發出大叫,立刻熱情收下它的戰利品,然後餵給波斯貓好吃的肉罐頭。

城市裡螞蚱少見,但鬼還是有的。只是它們十分奇怪,都住在人的身體裡。

但這難不倒聰明的貓崽,當它有要達到的目標時,它會不遺餘力,摧枯拉朽碾碎面前所有的阻礙。就像從苗疆一路追到楊家坪一樣。如果不是裡面的人類給它感覺太奇怪,有時候無害,有時候又像是頭披著人皮的恐怖怪物,它早闖進去大吃特吃了,再不濟吃了就跑也好,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幹耗著。

等著吧,等裡面的人真養了它,它一定要把他吃窮,才能解心頭之恨!

貓崽有點喪氣,又有點惡毒的想。突然間,它背後一涼,後頸毛炸起,本能危機感讓它往旁邊一竄想躲開,卻慢了一步。

啪!

巫嶸警覺看向窗外,剛才那聲異響就像鳥類撞上玻璃,但大半夜的怎麼可能有鳥?當看到窗邊景象時,巫嶸一愣。

只見白貓崽的臉可憐巴巴被按在玻璃上,波斯本來就扁的臉看起來徹底平了。即便如此它嘴裡還叼著黑乎乎的玩意沒放。按住貓崽腦殼是一隻厚實的大狗爪子。醜陋恐怖的鬼犬殘暴張開血盆大口,淌血獠牙快觸到貓崽腦殼,巫嶸一看過去,它叭地閉上嘴,乖巧伸舌頭呼哧呼哧,歡快高興地衝他直搖尾巴。

“汪汪!”

* *

被准許進入別墅的大狗精神抖擻,很有規矩蹲坐在巫嶸面前,兩聲輕響,從它身體裡掉出胖如小蘿卜的血參和兩個巴掌大的翡翠靈芝。這些靈物都被它體內純粹鬼氣包著,半點沒被血腥汙染。

“給我的?”

“汪!”

巫嶸抬手,大狗溫順趴下,將大腦袋伸到他手下。巫嶸拍了拍狗頭,從地上撿起血參,掰了一條根鬚。上了年頭的血參斷口琥珀色如蜂蜜,散發著清香。這支血參更是罕見在鬼域生長而成,對人對鬼來說都是大補。

巫嶸將根鬚遞給大狗:“你魂體不穩。”

大狗現在的狀態非常奇怪,像是強橫力量硬是被灌輸到嬰兒的體內,顯得異常違和。嬰兒承受不了這股力量,因此絕大多數時間它都是以封印力量的幼犬魂形態存在。以它現在的狀態不能大量吃進補之物,否則力量與身體的差距將越來越大,到時候就會有暴斃的危險。

但適量吃對它身體是有好處的。

對巫嶸給的食物,大狗不拒絕,它小心翼翼叼過根鬚,卻又低頭將它放回到靈芝旁邊。

“汪汪!”

這是專門送給巫嶸的。

嘶嘶聲響起,小青蛇趴到了巫嶸手上,繞著他的手臂盤了兩圈,滿心歡喜瞅著血參靈芝看。青靈蠱是巫婆精心嬌養出的靈蠱,力量純粹乾淨,是一切鬼怪的天敵。但它最喜歡的,也是和自己同樣清氣純粹,頗有靈性的植物

野外也有極小可能自然誕生出青靈蠱這樣的靈獸,通常都在千年百年的奇花異草旁邊,形成奇妙的伴生態。傳說不一定是假,只是經過口口相傳變得越來越離奇。

靈芝和血參對小青蛇也是有好處的,直接吃掉太浪費,最好將它們種到地裡。讓青靈蠱養著,靈物會長的越發好,伴生狀態下青靈蠱也能獲益,將因為吃鬼太多消化不了的惡念戾氣轉化成純粹陰氣,反哺給巫嶸。從長遠來看這才是最佳方案。

靈芝血參應該是用特殊方法儲存的,還有濃濃生機。雖然被惡犬一路叼來蔫吧了不少,但有青靈蠱在很快就會精神起來。巫嶸找了個破花盆,從院子裡鏟了些土,把血參種了進去。翡翠靈芝要種的話太複雜,不如留著吃了,明天還能帶到集會上換些好東西。

巫嶸現在沒錢,只能以物換物。

血參剛埋進去小青蛇就無師自通盤進了盆裡,尾尖舒舒服服搭在盆邊,就像貓鑽進了紙箱子,愜意的很。說起來貓,巫嶸往門口望了一眼。

白貓崽驚魂未定擠在門邊,畏畏縮縮,一身柔軟乾淨的奶毛亂的一塌糊塗,被大狗□□的像在垃圾桶裡滾過一樣。它還沉浸在驚恐中,不敢往前邁一步。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骯髒,如此醜陋的怪物!

貓崽雖然是天地怨氣陰氣形成,但也是千百年枉死山林人的怨氣,靈異復甦降臨瞬間暴漲的陰氣凝結而成,純的不能再純,所以才會對同樣純粹的青靈蠱如此垂涎。而大狗與它截然相反,是有天壤之別的絕對反面!惡犬魂受虐而生,身上又有會吸收其他被虐犬類怨氣的符文,它是一隻狗,但體內有無數狗的怨念恨意。

為了讓惡犬魂更加兇殘,工廠裡的人強迫狗去吃屍坑裡的屍體,強迫它們同類相殘,喝血吃肉。惡犬魂就像畸形惡念組成的恐怖怪物,骯髒至極,邪惡至極,和這麼髒的東西同處一室貓崽都受不了,更別說剛才還被按來按去,叼來叼去,染了渾身狗味了。

它髒了。

貓崽慘慘淡淡,兩眼無神,沒精打采盯著小青蛇看,這是支撐它呆在這間屋子的最後動力。

好不容易混進來,做了這麼大犧牲,起碼得吃一口蛇再走吧。

巫嶸認出這是那天撞車碰瓷,又在寵物醫院走丟的奶貓,貓性通靈,能看到惡犬魂也不不奇怪。它看起來被嚇壞了,時不時打顫,軟靠在門邊一動不動。收回目光,巫嶸再看向身前全神貫注,彷彿眼裡心裡只有他一人的大狗。

這頭疑似重生的惡犬魂不是人,沒有那麼多複雜心思,一心一意就想對巫嶸好,能被他看一眼就心滿意足了。巫嶸也不是鐵石心腸,大狗目前狀態很糟糕,而且雖然與他有若有若無的聯絡,但真正主人還是劉虎,巫嶸不能直接用自身陰氣鬼氣治療它的傷勢。

但大狗看似聽話,實則頑固的很。它不吃血參靈芝,不吃鬼氣結晶,甚至巫嶸給它血都死擰著脖子,堅決不肯舔一口。就算巫嶸佯作生氣,它畏懼嗚嗚汪汪,卻仍堅持不吃。那雙猩紅眼珠望向巫嶸時充滿溫順依戀,像是要將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獻給巫嶸,只要他肯收下就心滿意足。

而這些好東西它不會碰一口,這不是正常狗該吃的食物,它寧願餓死也不會吃一點。

雖然早就死了,但在這點上它卻格外堅持。巫嶸也不知道大狗是怎麼養成這種性格的,像是上輩子就這樣,帶到這輩子來才顯得格外固執。試了幾次,大狗堅決不張口。想了想,巫嶸起身,從冰箱裡拿兩個饅頭出來,又拿了個鐵盆。

看到饅頭,剛才還寧死不吃的大狗眼睛亮了起來,尾巴搖出了虛影,喉嚨發出迫不及待的嗚嗚聲。巫嶸將陰氣灌入饅頭裡——就像當時寵物醫院,他用陰氣化了盆水一樣。然後將饅頭撕成碎塊,扔到鐵盆裡。

“吃吧。”

一聲令下,大狗迫不及待把頭拱進鐵盆裡大快朵頤,吃的投入極了,拱的鐵盆叮咣搖晃。兩個饅頭不夠,巫嶸把回來那天買的一袋子饅頭都拎過來,挨個灌入陰氣撕碎。大狗一頓吃了五個後才戀戀不捨住了口。突然它警惕豎起雙耳,扭頭衝門邊咆哮。

“汪哐!”

趁剛才大狗吃飯的時候,貓崽小心翼翼,從門邊挪到電視櫃旁。它的眼睛終於從小青蛇上挪開,死死黏在巫嶸手上。

翡翠靈芝!血參根鬚!半個指甲蓋大的鬼氣結晶!

散發著濃重純粹陰氣的血!

天啊,貓崽饞的眼珠都紅了。波斯貓記憶中三層帶花園泳池的別墅被它拋到腦後,貓崽滿心滿眼只有巫嶸。

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

當看到惡犬魂挑挑揀揀,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時候,貓崽抓心撓肝,恨不得以身代之。尤其看大狗拒絕了那麼多,最後選擇吃那白饃饃時,貓崽口水都要流下來。

難道它才是比血參,靈芝,鬼氣結晶和血都更好吃的東西嗎!

貓也要吃!

“喵……喵嗚喵嗚”

奶貓被大狗吼得打了個哆嗦,嬌嬌軟軟,可憐巴巴,柔柔弱弱喵了兩聲,藍眼珠像是盛了一汪水,眨巴眨巴望向巫嶸。它害怕般不去看大狗,將嘴裡叼著的東西放到地上,小心翼翼衝著巫嶸叫了兩聲。懼怕中帶著親暱,任誰都要沉醉在這海般蔚藍的眼瞳下。

巫嶸擰眉,他原本以為貓崽叼的是老鼠之類的玩意,但現在才感受到淡淡的鬼氣。

只是這鬼氣實在太淡了,若有若無,像是本來就不多,還被什麼東西狠狠嘬過一樣。

難道是鬼?

“嗚——”

大狗發出威脅恐嚇的吼叫聲,巫嶸拍了拍它的頭,站起身:“去看看。”

機會來了!

趁一人一狗過來,注意力都在那坨奄奄一息的黑鬼上,貓崽眼中閃過狡詐光芒。它懼怕大狗般躲到邊上,一點一點,向著茶几的方向挪。在巫嶸俯身撿起黑鬼時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縱躍,如白色閃電般跳到茶几上,趁大狗還沒反應過來時在最後那個饅頭上狠狠咬了一口。

絕世美味,終於被它吃到……了。

喵?

貓不敢置信盯著饅頭,猶猶豫豫,又咬了一口。

貓崽懷疑喵生。

這玩意,真能吃嗎?

——————【上輩子的分界線】————————————————

——————【鬼王線曾經(加重)發生過的事,和現在不是同一個時間線】———————

嗚……

濃雲漫卷,暮色昏沉,血色腥風嗚嗚刮過蒼涼大地,掀起血沙塵埃,洋洋灑灑,落到固執守在天坑邊的那頭龐然大物上。

鬼犬王要死了。

它痴痴守在鬼氣翻騰的天坑旁,主人跳下去的地方,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到現在已經是第十年了。

十年,滄海桑田,血沙在它身上堆了厚厚一層,掩蓋了漆黑漂亮的皮毛。它卻無力清理。十年,即使強悍如鬼王級別的惡犬魂,在天坑怨念日積月累的侵蝕下也飛速衰敗虛弱下來,垂垂老矣。血腥恐怖眼瞳暗沉,似是將要永久閉上,卻又頑固睜著,死死盯著深淵下面。

主人不讓它跟下去,主人說它自由了。

大狗不知道什麼叫自由,它只想呆在主人身邊。主人讓它走,大狗跑遠了,又偷偷回來了。

如果主人回來時沒看到它,主人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鬼犬王身上怨氣血氣太重,即使成了王也沒有靈智,就是只狗。它不聰明,固執,忠心,堅定不移。它守在天坑邊上,任憑血沙漫卷,狂風呼嘯,一動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尊石塑。

偶爾它會覺得孤獨,但想到主人在下面,鬼犬王又覺得沒什麼好怕的,只要一幻想主人回來的景象,就能讓它在夢中都高興地汪汪大叫起來。

更何況還有只煩人的貓經常來搗亂。

一個輕盈白色的身影在血沙風暴中出現,距離天坑越來越近。嗅到那討厭的貓味,大狗閉上眼,懶得理會。

“喂,傻大個,你這次真的快要死啦。”

無論多麼強大的人或鬼靠近天坑,都會被怨念晦氣侵蝕,付出慘痛代價。這十年來有許多人和鬼到過天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到現在已再見不到身影。除了那只討人厭的貓。它是天生地長,由純粹陰氣怨氣凝結而成的,受天坑鍾愛,不會被晦氣侵染。甚至化成了人形。

這只討厭的貓每次都來,大狗知道,它是垂涎自己體內鬼王的力量。前幾年它每次都將貓打的屁滾尿流,奪路而逃。但這些年它越來越虛弱,已經打不過貓了。貓每年都來,卻沒有吃它,目光是大狗看不懂的複雜。

“喂,蠢狗。”

似是以為它沒聽到,白髮貓耳的少年蹲在它身邊,扯了扯狗耳朵,重複道:“你這次真的要死了。”

是啊,它等不到主人回來了。

大狗費力睜開眼,痴戀望了眼天坑。它像一張生長在地上的血盆大口,貪婪吞噬了不知多少生靈。也吞噬了主人,但主人是不一樣的,主人那麼厲害,一定還活著。

它快死了,它想跳下去找主人。

但它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移動不了龐大沉重的身軀。

“嗚嗚……”

“喂,別想著我幫你啊。”

白貓少年惡劣彈了彈狗頭,傲慢道:“我可是等你死等了十年了,眼看就要吃到嘴邊,難道還會把你推下去?”

“傻瓜才會這麼做。”

大狗不說話,只是沉默哀傷望著它。轉過頭去已經花費了它僅存的力氣,聽出白貓語氣中的拒絕,它又轉回頭,憂傷望向天坑。呼吸越來越輕。

它就快要死了。

它不怕死,只是悲傷。

它是條沒用的狗,保護不了主人,等不到主人回來,甚至連下去找主人都不能。到死也是不甘心的。

“煩死貓了,煩死貓了!哪有你這種求人態度的!”

白貓在他身邊焦躁繞來繞去,尾巴噼裡啪啦亂甩:“喂,笨狗,人有什麼好的,虛情假意,陰險狡詐,人變得鬼更是殘忍一千倍!你怎麼這麼傻呢,看看我獲得多逍遙自在,你真是個可憐蟲!”

大狗連耳朵都懶得動一下,它眼皮越來越沉,留戀不舍蹭了蹭懷中的東西。

那是個破舊的,爛到不能要的項圈。

主人親手給它做的項圈。

明明連皮革味都剩不下多少了,但幻覺般,大狗依稀能從上面嗅到主人的氣味。

主人,主人。

“煩死了!”

一股巨大推力從身後傳來,惡犬的身體騰空,摔落天坑。但落下時它卻沒有任何驚慌恐懼,反而是欣喜的,激動的,大狗竭力調轉身體,面朝深不可測的坑底。狂風呼嘯,吹亂它的毛,就像第一次和主人相見,它飛奔到主人身邊時的感覺。

主人,主人。

“去找你的主人吧,白痴笨狗。”

天坑邊,只剩下白貓孤零零一個。它發洩般踢了腳石塊,罵罵咧咧託腮蹲在天坑邊,百無聊賴玩著自己的尾巴,湛藍貓眼盯著天坑,似是在看什麼,又似在發呆。白貓嘟嘟囔囔,目光卻有些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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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這麼多年,最後還是沒吃到嘴,我才是最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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