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邊緣的那個孩子很不起眼, 雖然他個頭算是高的,長相也不難看出,但看這張照片的人輕易不會關注到他。

可能是他一身灰撲撲的衣服, 褪色的背帶褲,雜草似的灰褐色頭髮幾乎與暗色調的背景完美融為一體, 也可能是他看起來太過‘普通’, 就像很多人一樣,不胖也不瘦, 不是最高也不是最矮的,不出奇的髮型, 不出奇的髮色,沒有任何能稱得上特點的地方。

站在人群裡就像背景一樣,觀者一掃而過,目光可能會在聖女薇薇安身上停留,可能會在年邁悲憫的修女身上停留, 可能會在某個看起來頭大大的, 身體卻骨瘦如柴的可憐孩子身上停留,可能會在修女懷中, 還不諧世事的嬰兒身上停留,但完全不會停在他身上。他就像無人會注意的暗處陰影一般, 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

只有直覺強如巫嶸,才會給這抹陰影加上‘濃重’的形容詞。

甚至說, 他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聖女薇薇安, 而是這個瘦高瘦高的少年。從他身上,巫嶸覺察到了微妙的違和感,彷彿他與整張照片中的其他人與場景抽離開來,明明無論穿著打扮還是長相神情都和其他孩子沒什麼兩樣, 但巫嶸就是感到了那股微不可覺的異樣感。

就像是能力者立於普通人之中,就像混入人群中的罪·犯,他們或許長相平凡,看起來絲毫不起眼,但某一瞬間流露出的感覺,卻絕對與大眾不同。

但這也只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而已,而且經過了翻拍,並不是第一張原始照片,即便是巫嶸也不能從中感覺到更多東西。在照片的左上角有一行金色的,凸出的英文,大致是拍攝這張照片的時間與地點。

“2066年6月7日,翡冷翠慈幼院,slenderman”

傅清讀出了英文代表的意思:“slenderman,斯蘭德人。”

斯蘭德人,也就是瘦長鬼影英文的音譯,它是美國都市傳說中的著名角色,會穿一身黑色的西裝,帶著黑色的領帶,比尋常人要更高更瘦,有一張幽靈般完全空白的面龐。相傳它們會出沒在孩子們聚集的地方,在陰天傍晚時出沒,誘拐仍沒有回家的小孩,將他們殘忍殺害。

在靈異復甦前,這個都市傳說很可能是某些人編造出來的,為了讓孩子們在天黑前儘快回家。但靈異復甦後,瘦長鬼影不再只是傳說,它出現在孩子們聚集的慈幼院附近也是情有可原。

很大可能剛才他們的戰鬥對的就是瘦長鬼影,所以才會記錄在照片上。

翡冷翠慈幼院,利奧和聖女薇薇安,兩名英雄年幼時的身影該是都被拍攝進了這張照片裡。

巫嶸目光仍落在那個站在人群邊緣的少年身上,他會是利奧嗎。

傅清翻過相片,發現在這張相片的背後還黏著一張小紙條。它和照片放在一起太久了,才會黏在上面,但稍微一動就飄落下來,掉到了懷錶上。紙條不是規整的形狀,更像是隨手從什麼地方撕下來的紙塊,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已經模糊,有很多拼寫錯誤與不好辨認的連筆,幸好語句很短,仍能猜出其中含義。

【還給你】

晚上吃飯的時候,巫嶸仍在想照片和那張紙條代表的含義。它們會出現在薇薇安的遺物裡,說明這兩樣東西對生前的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換句話講,就算它們不是薇薇安夾進去的,而是幕後那位輾轉將橄欖木盒送到傅清手裡的人夾進去的,也足能說明它們的重要性。

紙條,相片,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嶸哥,關於翡冷翠慈幼院的事情,我確實想起來了一些。”

吃飯時明顯心不在焉,有話想說的周瑾終於打好腹稿開口。周瑾有些緊張忐忑,因為他自作主張用更親近‘嶸哥’來稱呼巫嶸。但對方並沒有生氣或是拒絕,而是放下了碗筷,平靜望向他。巫嶸的默許給了周瑾更大的勇氣,也讓他的話語立刻流利起來。

“翡冷翠慈幼院其實在整個歐聯邦名氣都很大,但它和周圍的地域已經被劃為了重點保護區域。除了一直生活在那裡的當地人和教堂中的部分神職人員外,外人不允許進入。”

周瑾遺憾道:“我也沒能進去,但當時我身邊有約瑟大主教,託他的福,我在街區口拍了幾張照片。”

周瑾將手機交給巫嶸,已經提前開啟了照片。他拍的照確實不多,只有三張。一張是清晨安靜的街道,白鴿振翅而飛,歐式建築們籠罩在熹微的晨光中。第二張照片他是在街區口拍的,翻修過的街口有專門的警衛駐守,黑金鑄鐵的雕像立於街口處,雕像並不算高大,因為它只是個瘦高孩子的雕像。在雕像基座上有一串金色的英文。

【他是壞孩子,也是一個好人。】

【——紀念利奧爵士(2059—2085)】

果然,看到這個雕像的瞬間巫嶸就想到了照片上那個瘦高少年,或許如果按照日期來看,他應該還是個孩子,只是外國人大多看起來很早熟,2066年的利奧最多才七歲,看起來已經跟十一二歲沒什麼兩樣。與此同時,這段日期也讓巫嶸想到了傅清南。

說起來傅清南也是2059年出生的,雖然之前只聽傅清提過一次,但巫嶸卻已習慣性記在心裡。似乎關於傅清南的事情,他總是不自覺記憶在心,就像從前不知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一樣。

利奧和傅清南在同一年出生,而且也是同一年犧牲。英雄們犧牲的年份都是封印大天坑的那一年。

而除了這兩張照片外,最後一張照片卻是周瑾與一位胖墩墩的,有著兩撮白胡子,笑容和藹的老人的合影。

“他是老約頓,我拍照時他正在擦雕像,我和他聊了會天。”

周瑾回想起當時的事情,神情也有些感慨:“他也出身於翡冷翠慈幼院,從小到老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區。現在還留在那裡的人已經不多了,他每個星期日都會自發來擦拭利奧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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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健談的老人,和我聊了很長時間。他出生在2066年,三個月的時候父母被鬼殺了,他被趕到的神職人員救下,送到了翡冷翠慈幼院。而當時利奧爵士也在慈幼院裡。只可惜他太小了,等他長大能記事的時候,利奧爵士已經離開慈幼院,進入教堂進修了。”

“但是每隔幾個月,利奧爵士都會回翡冷翠慈幼院來看他們,每次都會特意給他多帶一塊糖。老約頓最期待的就是‘利奧哥哥’回來的日子,當然了,那時候的他是慈幼院裡最小的一個,大家都叫他小約頓。現在翡冷翠慈幼院已經只剩下遺址,那個年代到現在,當時慈幼院裡的人也只有他還活著。”

2066年出生,嬰兒,巫嶸想到了懷錶裡照片中被修女抱在懷中的嬰兒。

或許他就是小約頓,從小約頓到老約頓,幾十年過去,世間早已物是人非,而當時照片中的人現在也只剩下他還活在世間。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啊?

周瑾本來還在絞盡腦汁跟巫嶸說自己知道的,有關翡冷翠慈幼院的事情,猝不及防被他詢問時愣了一下,才發覺巫嶸將手機上的照片調到第二張,問的正是拿刻在雕像基座上的話。

【他是個壞孩子,也是一個好人】

說利奧爵士是好人,這點誰都能理解,因為他是犧牲自己封印大天坑的英雄。但將‘他是個壞孩子’這句話,同樣刻在雕像基座上,就說明他‘壞’的程度絕不是頑皮或者什麼,而是格外讓人記憶深刻的‘壞’。

“老約頓說這尊雕像上的話,是瑪瑞亞修女婆婆臨終前在嘴邊喃喃的話。”

人老了就喜歡回憶過去,嘮叨曾經發生的事情,尤其是當旁邊有個肯耐心傾聽的年輕人的時候。老約頓確實跟周瑾說了很多事情,包括翡冷翠慈幼院,像母親一樣的瑪瑞亞修女,以及這尊特殊的雕像。

歐聯邦有許多利奧爵士的雕像,這位出身平凡的英雄受到很多人的愛戴。但那些雕像絕大多數都是成年的,英俊的,溫和的利奧騎士雕像,基座上刻的詞也大多是什麼‘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最偉大的人’之類的。

從來沒有人給一個瘦高邋遢,看起來桀驁不馴,眉眼中許多戾氣戒備的孩子立雕像,而能將利奧爵士稱為‘壞孩子’,這種話也只有將襁褓中的利奧撿回慈幼院,悉心撫養長大的瑪瑞亞修女有資格。

“‘利奧爵士小的時候,真的非常頑劣,是慈幼院裡最難管的孩子’,這是老約頓聽瑪瑞亞修女說的。”

說英雄的壞話正常人都會覺得不自在,周瑾也是,但天大地大巫嶸最大,巫嶸仍在認真傾聽,顯然對他說的事很感興趣,只要巫嶸感興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周瑾都會毫不猶豫往前衝,更別說只是複述一下當時老約頓對他講的話了。

“那孩子很奇怪,明明和慈幼院裡其他孩子一起長大,但他卻像是被野獸養大的,活在野外的那些孩子一樣。我起初以為他智力可能有問題,因為直到五歲的時候他都還不會自己穿衣服,不會使用刀叉勺子,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直接撕咬,而且吃的特別多,特別快,如果你不給他足夠食物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去搶其他孩子的飯,沒人能打的過他。”

“他就像是一頭野生野長,不懂得任何規矩的小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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